這確實是個疑點。
卞執事沉吟片刻,向候在門口的卞修和招了招手:“你帶些弟子去黎海的住所搜查一番,看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今如潮還未回來,估計是在用更精密的靈器檢查黎海到底是不是魔族。
符盈不想在這裡坐著乾巴巴和不熟悉的人聊天,她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鄭秋,主動道:“我也去吧。”
無人有異議。
外門弟子的住所都是隨機分配的,離璿璣峰近的屋子麵積小些,相應的距離較遠的屋子就大了一些,偶爾還有個小小的後院。
黎海的住所就是一個偏遠的帶院子的小屋。
符盈站在籬笆牆前,沒急著進去,先向旁邊的屋子打量了片刻:“鄭師兄也願意住在這種偏遠地方?”
說是隨機分配,但估計也有另外的路子能夠指定住所。鄭秋這種外門中的領頭羊,難道會乖乖住在這種偏僻荒涼的地方?
卞修和是卞執事的兒子,隻等卞執事退位後他便會接手外門,對這些外門弟子的情況相當了解:“他自己選的這處。”
他意味深長道:“身上有些秘密的人可不願意住在人口密集的地方。”
符盈了然。
這個意思就是卞執事等人知道鄭秋在做什麼,但是他的秘密估計威脅不到問仙宗的利益,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符盈收回目光,抬腳走進黎海的院子。
似有無形的氣流在身側遊動,院中玉蘭花輕輕顫動,氤氳而起一陣淡淡清香。
本要推門進入屋中的少女頓住腳步,她敏銳地抬眼看向那株開得燦爛的玉蘭。
跟在她旁邊的卞修和以為她發現了什麼,隨著視線看過去時發現隻是一棵玉蘭樹。
“那棵玉蘭樹有什麼問題嗎?”
卞修和這樣說著,還是抬腳向那邊走去,繞著玉蘭樹仔細打量著轉了一圈,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感覺周圍的靈力有點不對勁。”
符盈蹙眉。她對靈力很敏感,踏進院落的那一刻就覺得身周靈力不知被什麼擾動了一瞬。可等她循著感覺追過去時,又什麼都沒抓住。
她沉心靜氣,閉眼用靈識去感受身邊的萬物。
身邊卞修和的靈力蓬勃躍動,向周圍散發著勃勃生機;其他弟子在院中各處搜查線索,身上攜帶的靈力或明或暗地閃著微光。
符盈繼續凝神,她的靈識由單薄逐漸凝實,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於半空幻化出一灘清透的水,似是明鏡一般倒映著靈識覆蓋範圍內所有的靈力波動。
雜草、枯枝、樹木……那些微小生靈活動時引發的靈力動蕩清晰地被她發覺。有絲絲縷縷的綠色光絲從周圍生靈中抽出,那一縷縷的光絲紛繁複雜地相互纏繞,最終沒入玉蘭樹的樹乾之中。
這是符盈升入築基後期才逐漸摸索出來的能力。
她有鏡妖血脈,她的阿爹是玄門秘境之中的歸元鏡化身,她理應能夠看到世間萬物的靈力流動、窺見任何生靈的本質。
隻是她的阿爹沒有來得及仔細教她便去世了,符盈隻能磕磕絆絆地自己摸索。
現下那道用她的靈力凝成的不可發覺的鏡子,便是她對於自身能力的初步嘗試。
元嬰期修仙者可以破丹為魂,溝通天地。但符盈硬是在築基後期便掌握了用靈識窺見靈力的能力。
她重新睜開眼睛,對困惑看著她的卞修和道:“卞師兄,玉蘭樹有問題。”
“它在抽調周圍生靈的靈力,”符盈向前幾步,將手按在記憶當中靈力消失的地方,“隻是抽取的數量很少,極難發覺。”
卞修和一驚,他修為已達到金丹中期了,卻全然沒有覺察到自己的靈力在流失。
他沒問符盈一個築基後期是怎麼知道的,隻是像她一樣將手掌貼在樹乾之上,嘗試用自己的靈識向內仔細查探。
卞修和的靈力剛剛冒頭,就覺有另外一個漩渦狀的東西飛速地吞掉他運起的靈力,五瞬之間將他試探性放出的靈力儘數吞噬。
他後退兩步,麵色凝重地盯著這棵清香四溢的玉蘭樹。像是知道了二人的警惕,頂端那幾隻玉蘭花晶瑩潔白的花瓣不知怎的倏然掉落,在空中飄飄蕩蕩地搖晃,最終落在符盈伸出的手心當中。
卞修和思索著,抬手使出一道蘊含濃鬱靈力的火焰術,試圖將玉蘭樹燒掉。
那團熾熱的火球隻一顯現便將周圍環境侵染上高溫,空氣也似是扭曲了一瞬。
火球直直撞上玉蘭樹的樹乾,劈裡啪啦的火焰燃燒聲響起,轉瞬間吞噬整株玉蘭樹。
熊熊烈火跳動在細長繁茂的枝乾,迅速向上攀爬,柔軟潔白的花瓣在火光中蜷曲融化。
燒焦的氣味取代了花朵的清香。
符盈看向呆住的卞修和:“卞師兄,你怎麼把它燒了?”
就算是燒,也得等到事情處理完了啊。
證物都被燒了,他們怎麼去給黎海定罪?
卞修和亡羊補牢地又施出一道凝雨術試圖搶救一下被燒掉的玉蘭樹。
“我沒想把它燒了……我以為它會把我火焰術的靈力也吸收了,”卞修和給自己找補,“我方才在它的內部釋放靈力,它也吸收掉了,怎麼換成在外釋放靈力就不行了?”
卞修和有苦說不出,現在這個情況,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黎海的幫凶。
在內部可以吸收,在外部就無法吸收?
符盈若有所思地走到一片焦黑的枯樹枝旁邊,用靈識再次查看周圍的靈力波動。
綠色的靈力光絲仍舊存在,交織纏繞著被牽引彙聚到枯樹枝當中。
符盈用靈力剝開最上方的樹枝,露出被壓在最底下的漆黑木匣。
卞修和燒樹的動靜太大,分散在其他地方找線索的人紛紛聚聚過來,看著符盈從一堆燒焦的樹枝當中摸出來一個漆黑木匣。
“哦,所以真正吸收靈力的是這個東西?”卞修和鬆了一口氣,他沒把證物燒了就好,“玉蘭樹隻是個偽裝,自然抗不下火燒。但是這玩意兒可以吸收火焰術的靈力,所以完好無損。”
符盈嗯了一聲,仔細打量著手中木匣。
這木匣長約三尺,其上繪有精密的防水防腐防燒的小型陣法紋樣,拿在手裡很有分量。
因為挨得太近,符盈哪怕不開靈識都能覺得自己的靈力在迅速流失,其他靈識較為敏感的人也有了相同的感覺。
卞修和嘶了一聲:“難怪鄭秋那幾個人說自己靈力運轉滯澀,天天挨著這個東西被抽靈力,不滯澀就怪了。”
木匣子上沒有阻止人打開的陣法,連個鎖也沒有,看來是極為相信這個偽裝不會被人發現。
鑒於在場幾人當中卞修和的修為是最高的,由他負責打開木匣。
符盈本來還想打開之前在周圍加上一層屏障,但她的靈力剛剛釋放出來,就被木匣子吸收進去,隻好無奈放棄。
卞修和深吸一口氣把木匣放在地上,麵色凝重。
其他人暗暗調動起靈力,準備見勢不對拔腿就跑。
被委以重任的卞修和提著一口氣,手指摸著木匣的細縫,暗數三聲後猛地將匣子掀開,看也不看跳起來悶頭就向後跑去。
他閃身躲到符盈的旁邊,緊張地向那打開的木匣看去:“怎麼樣怎麼樣?”
符盈謹慎觀察著,操控著靈識遠遠向內瞄了一眼。
她斟酌開口:“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靈力還是在被抽調,和打開之前一樣。
“啊?”
卞修和直起腰,經過這一番折騰,他在不算炎熱的春日當中也出了一身汗。
他摸了一把臉,還在糾結著要不要現在就去看一看裡麵有什麼,就見人美嘴甜的小師妹若無其事地撫了撫衣袖,抬腳就向打開的木匣走去。
卞修和:“?”
小師妹膽子這麼大?
他不甘示弱地也走了過去,特意快了一步搶先在符盈之前走到木匣旁邊,瞪大眼睛看向木匣。
“咦?”他不自覺地發出一道疑問聲響。
符盈沒理會他那幼稚的好勝心,目光在木匣內落了一瞬。
裡麵隻有一截普通的斷劍。
符盈下意識回想起黎海來到問仙宗的原因……他是說自己的本命劍被斬斷了吧。
所以……就是黎海被斬斷的本命劍在吸收周圍的靈力?
“什麼劍能吸收靈力啊?”顯然卞修和也意識到這件事,他皺起眉頭,“吸收靈力乾什麼,還能把斷掉的部分再長出來?”
“……”
他把話說出口了,才意識到這不就是在說劍是有生命的嗎?
正當此時周圍一陣涼風刮過,激起卞修和身上一層雞皮疙瘩。
符盈頂著被持續大量抽調靈力的情況蹲在木匣旁邊,仔細端詳著匣內的斷劍。
按理來說,長劍斷裂的缺口也應相對平整。
但是黎海這柄斷劍的缺口,不僅不平整,反而是凹凸不平、有長有短的形狀。
如果不是被融化一類的情況……
符盈符盈輕輕抿唇,眼中閃過一絲饒有興味。
那就有點應了卞修和方才無心脫出的話語了。
這些有長有短的部分,就像是一點點生長出來的樣子。
不知是不是符盈幾人湊得太近,讓斷劍在短時間內吸收了大量靈力。
在符盈的目光注視下,稍短一些的部分似乎隱約長長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