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如潮幾乎是在那一抹紅色剛剛透出靈石時,便反應極快地甩手脫出一截困靈鎖。
漆黑的細長鎖鏈在半空延展,迅疾地在那名弟子身上纏繞收緊,牢牢鎖住了他的軀體。
一身竹青色長衫的溫潤青年麵色微涼,他低頭去看困於原地的外門弟子:“你是魔族?”
這一連串動作在短短幾瞬完成,直到那名外門弟子被人壓著跪在地上,其他人才如夢初醒。
此起彼伏的驚呼與尖叫聲響起,原本還算平靜的隊伍瞬間亂成一鍋粥。有人害怕地想要向後跑,有人不嫌事大地一個勁向前擠。
“哪個混蛋推我的!”
“我去,這是魔族啊?”
“我就說黎海這人有問題吧!誰半夜不睡覺天天往後山跑啊!”
……
在混亂嘈雜的環境中,符盈腦中響起清脆的提示音。
【黎海,小弟。】
又是一個重要劇情人物?
符盈的視線挪向被壓在地上的男人。
他約莫三十來歲,五官端正,卻有一道猙獰刀疤攀在脖頸處,配合高大挺拔的身材顯得格外凶惡。
這道刀疤……符盈微眯著眼眸凝神打量了片刻,覺得有幾分像被砍頭的痕跡。
看來他加入問仙宗前的生活十分精彩啊。
而且,那龍傲天還會收魔族的人當小弟?
這個疑惑在她的腦中轉了一圈,又被其他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符盈目光一轉,看向信誓旦旦說黎海有問題的弟子。
她的視線並沒有引起那人注意,此時的檢查隊伍一片混亂,嘈雜得像是有無數隻鴨子在叫。
可她還是清晰地聽到了那人與身邊人的對話。
“每天神神秘秘的,連個朋友也沒有,”他冷哼一聲,“之前我和他搭話問路,人家理都不理我。”
“他打架也打得可凶了,”另外一人附和他,“上次不是差點把鄭師兄打死麼?哪個正常人會這麼乾啊。”
符盈重新看向被壓製在地上的黎海。
他像是也沒料到現在這幅情形,在最初的茫然消失後,黎海認真道:“我不是魔族。”
今如潮未發一言,但前方混亂的隊伍中忽然衝出來一名瘦削弟子,眾目睽睽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今師兄!你不要相信他的鬼話!”瘦削弟子麵上憤恨,伸手指向黎海,“外門弟子都知道,這人就是一個怪胎!不僅經常逃課不見蹤影,和人比試時還總是照著把人打死的架勢!”
“我並非有意逃課,隻是因體質原因,我就寢後不容易醒來,所以經常誤了上課時間。”黎海低垂著眼眸,條理清晰地為自己辯駁,“我也並非是照著把人打死的架勢進行比試,隻是與我對打的人能力太弱而已。”
符盈聽得暗中咋舌。
果然,他沒解釋還好,一解釋那名弟子頓時炸了。
他一咬牙,恨道:“弟子曾和他有過齟齬,但並非什麼大事,也就沒放在心上。但弟子這幾日總覺得靈力運轉滯澀,本以為是道心出了問題,卻偶然得知魔族有一邪術就是抽調他人的靈力修為歸為己用,和弟子的症狀一摸一樣!”
另有兩人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弟子也是!”
“據說當年那大魔頭在古靈派血祭,用的邪術就是這個!”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弟子們鬨哄哄地爭論著,話題從黎海是不是魔族一路脫韁野馬一樣跑到了他是不是魔君轉世,下一刻又變成了問仙宗是不是也要被魔族殺得血流成河。
符盈眉頭輕蹙,正要抬手鋪展靈力壓下恐慌,就聽一道平和的聲音響起。
“慎言。”
和她溫和的語氣不同,聲音中攜帶的靈力極為冷冽,宛如冬日一盆冷水兜頭而下,令人瞬間僵在原地。
佝僂著脊背的周執事和藹地笑了一下,看向那名說問仙宗也要血流成河的弟子:“年輕人心性不行啊。”
被她盯著的弟子臉色一寸寸蒼白下來,羞愧地低頭:“是。我會去戒律閣領罰的。”
黎海的事情急需處理,好在輪到他時檢查已經進行了大半,剩下的幾個人周執事在這邊盯著就能進行。
今如潮親自帶著黎海去封魔潭,符盈在等他回來的過程中負責問清楚具體內情。
她想到那位“差點被打死的鄭師兄”,問了一聲那人在哪兒,得知最開始帶頭跪下去的瘦削弟子就是鄭秋鄭師兄。
“這般巧合嗎?”
鄭秋正低頭跟著她向事務堂走去,少女那言語間的涼意讓他一個激靈,下意識循著聲響看了過去。
正好對上了符盈偏頭看他,那雙意味不明的眼眸。
不知為何,明明眼前少女的五官柔和。但在鄭秋眼中,他全然沒有注意到她容貌的精致,隻覺那雙清透雙眸似是藏著冰冷的深潭,輕飄飄瞥過來一眼也仿佛令人如墜寒冰。
他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又給符盈跪在地上。
“?”
符盈不明所以,輕輕挑眉:“身體不適嗎?”
她自認為隻是想要關心一下這位鄭師兄,卻見他身體一抖,臉色唰地一下蒼白了。
“沒,沒有……”鄭秋的喉結滾動,幾步追到前麵卞執事的徒弟,結結巴巴道,“卞,卞師兄,我們趕緊走吧!”
那位弟子用疑惑的目光看他一眼,又轉頭看向符盈。
掌門的小徒弟目含無辜地望了回來,輕輕搖頭。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那弟子也就隻能將其歸在鄭秋擔心自己真的中了那邪術,一時恐慌失態上麵。
符盈落後他們幾步,轉而去問腦中的係統:“你做了什麼嗎?”
【這是龍傲天係統的附帶效果。】
係統回答道:【二號係統會為宿主的扮豬吃老虎提供便利,幫助加深宿主留給他人的印象。】
簡單來說就是,覺得她單純無害的人會更加覺得她是個傻白甜。
覺得她是什麼心思深沉的黑心蓮的人,也會自動給她戴上一層濾鏡。
鄭秋之前沒見過符盈,但她是隨著今如潮一起來的,還是掌門的徒弟,鄭秋看她自帶一種敬畏的心態。
這種情感被係統加深後,就變成了一舉一動都有著深不可測的危險氣息。
符盈:“……”
你們龍傲天係統都玩得這麼花嗎?
她就說怎麼今天和那些外門弟子說話時,那些人的眼神都不太對。合著都覺得她心思深沉極具危險是吧?
-
及至外門的事務堂,聽到消息的卞執事早早便趕了過來,正在低頭翻看涉事幾人的卷宗。
符盈從他這裡了解了大致情況。
黎海原是一介散修,在外四處漂泊了三十多年不知怎麼被人斬斷了本命劍,頭也被砍了一半,好險才保住了一條命。
身受重傷,就算恢複了修為也很難再精進。他心灰意冷後就想找個地方養老,問仙宗的待遇不錯,他便來報名測試,成功進了外門。
“那你們是怎麼和他產生矛盾的?”符盈望向鄭秋等人。
“他嘴上說隻想待在外門養老,實際上內心嫉恨我們這些天賦好的弟子!”鄭秋憤憤道,“去歲內門測試,他見我的筆試成績好,便在下一場武試前聯合另一人給我下藥,令我的靈力紊亂缺席武試,錯失升入內門的機遇!”
符盈聽著就覺得他多半在說假話,要麼就是誤會了什麼。
黎海要是在意旁人天賦比他高,他來問仙宗乾什麼?要知道問仙宗可是出了名的天才聚集地,來這裡看著這些人不是自找煩惱嗎?
就算是魔族為了禍害這些沒成材的幼苗們,也不至於選黎海這個一看連內門都混不進去的殘疾人士啊。
果然,掌握著外門弟子案宗的卞執事很快便翻到了他口中所說那事,開口解釋道:“這件事情當初已查出來結果:確實有人於你的飯菜中下了藥,但那人並非黎海,他隻是被人拉出來的擋箭牌。”
卞執事將案宗合上,和藹地戳穿了鄭秋的謊言:“依我看啊,可能是你看不慣他的行事,才屢次與他發生衝突結下梁子的。”
符盈禮貌從他的手中接過卷宗,大致掃了一眼鄭秋的記錄。
隻看了幾眼她便有了些猜測。
鄭秋這人也挺有意思。
他深知自己的修煉天賦一般,這輩子說穿了也就是個金丹期修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決定就直接在外門混著,憑借他的天賦與資曆也能當上個外門弟子的領頭羊——這不比當內門當中的墊底來得舒服?
當領頭羊自然要在羊群中樹立威信,那麼黎海這個孤僻又倔強的人就成了他的眼中釘。
在多次明裡暗裡排擠黎海,想讓他順從自己卻無果後,惱羞成怒的鄭秋終於決定親自上手打他一頓。
本以為一個殘疾的重傷人士很輕易就能屈服,鄭秋自信地決定單挑他,轉頭就被揍得在床上躺了四天。
他還是有點天真——黎海就算修為跌落接近於無,三十多年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的經驗也足以讓他吊打一個沒怎麼實操過的毛頭小子。
符盈在旁邊單手支頤,聽著卞執事用笑嗬嗬的表情一句一句地戳穿他虛偽的表象,頗有些無趣地看著窗外跳動的鳥雀出神。
經過公林靜這一遭,符盈對於魔氣有了概念,她身為鏡妖的能力比旁人更敏銳地能感知到對方是不是魔。
她從黎海身上沒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氣息。
考慮到極為強大的魔族也不會甘於隻在外門刺探情報,符盈幾乎有九成把握確定黎海是被人陷害的。
凶手估計就是站在自己麵前的這位鄭師兄。
眼見卞執事和符盈臉上不信任的表情,鄭秋的臉色變幻,最後咬著牙一句話也沒說地又跪了下去。
他非常沒骨氣道:“弟子確實對黎海有些怨言,對他暗中使的一些絆子弟子自會去領罰。”
“但是——”鄭秋的話鋒一轉,臉上顯出大義凜然的樣子,“他的異樣卻也是存在的啊,怎麼他一去測試,那靈石就亮起了紅光?況且不僅是我,住在黎海附近的弟子都覺得最近靈力運轉有些滯澀!”
“他是魔族,他絕對在自己的屋中布置了什麼邪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