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盈緊緊綴在公林靜的身後,期間數次甩出陣法和術法試圖阻滯他的身影,要麼被他閃身躲過,要麼就是硬生生吃下攻擊,卻仍舊向著戒律閣的方向前進。
殘害同門的事情暴露後,為什麼還要去戒律閣?
總不能是去自首的吧?
符盈向自己施展疾風術,驟然提速接近前方身影後,用靈力施布出陣法。
公林靜眸光微涼,在腳下金色陣法尚未完全顯現前,先一步用靈力衝碎她的紋路。
他抬腳欲走,下一刻卻覺另一道鎖靈陣無聲無息地浮現,將他的左腳牽扯一瞬。
隻一瞬就是致命的缺陷。
跟在他身後的少女眸光一閃,抓住時機瞬間欺身而上,手中長劍流光劃過,緋紅劍穗飄搖,氣勢如虹地就要直入他的胸膛!
公林靜強行衝開她的陣法,在刀尖刺破衣裳那刻險而又險地握住她的劍身,手掌鮮血淋漓。
他漆黑的瞳仁中倒映著少女沉靜的麵容,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極為狠厲果斷的劍法。
“小師妹,你可真是半點餘情也不留啊,”他的左手握著鋒利劍身,目光含笑看著她,“我算是給你上了一課嗎?”
符盈未發一言,她周身的靈力濃鬱如水,宛如金色波浪一般微微蕩起。
她的手中用力,硬生生抵著男人向下空壓去。
公林靜沒有抵抗,二人如流星飛速向下墜落。
呼嘯而起的風揚起少女鬢角碎發,她的眼眸明亮璀璨,眼底流淌著濃金。
“是你殺了我的爹娘嗎?”她輕聲問道。
在即將墜落地麵的那刻,男人手臂肌肉鼓動,拚著即將切斷整個手掌的力道硬生生握著劍身將她甩飛。
與此同時,十二道漆黑玉牌在他的身周浮現,他輕輕豎起鮮血淋漓的手掌單手結印。
“戮鬼。”
其中一道漆黑玉牌應聲破碎,充滿恐怖意味的黑色煙霧化為數十道漆黑人影,嘶吼著撲向剛剛穩住身形的少女。
符盈的瞳孔輕顫,她揮劍斬斷最先撲向她的鬼影,在間隙中低聲斥道:“你是魔族?!”
月光下,公林靜的衣袂翻飛,他那張清秀普通的麵容不知何時輕微變化,殷紅如血的雙眸直直落在符盈身上。
“是啊,我是魔,”他語氣輕鬆地應下了這個身份,“一個想殺了你的魔。”
元嬰中期的魔族是什麼樣的呢?
符盈從未想過她隻是來試探一番凶手,還能遇到一名在天下第一仙派中蟄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魔族。
死前經曆過慘無人道酷刑的戮鬼嘶吼著,它們的聲音尖銳而淒慘,僅僅隻是聽著也足以讓人心生恐懼。
符盈的蛇毒本就沒好全,在與戮鬼的戰鬥中不可避免地被它們身上的陰冷氣息侵襲,體內頓覺寒冷。
她在被圍攻的空隙中飛速思考著,身體輕盈躍起,立在一根纖細樹枝之上。
符盈心中微動,她毫不心疼地從儲藏袋中甩出九十九枚高階靈石,呈圓形狀將她與十一隻戮鬼圍在中間。
蘊藏著濃鬱靈力的高階靈石散發著瑩瑩幽光,少女操控著靈力在眨眼間繪出精密的紋樣,一一連接起陣法的各個節點。
她的臉上帶著幾道淌血的傷痕,翠玉耳墜斷了半截,正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符盈手腕翻轉,長劍在半空當中劃出一道金色的圓。
“聚靈。”
她輕聲道。
九十九枚高階靈石接連炸起,燦爛的金光宛如星河流動,當性情凶惡隻餘殺戮的戮鬼應風而動時,洶湧如海的靈力掀起巨浪,生生將其碾碎在原地。
這是符盈從靈獸園出來後,她小師叔教給她的第一個陣法。
他的原話是這樣的:“實力不夠,拿錢來湊。”
符盈掀起眼皮去看遠處的公林靜,問他:“師兄,你為什麼還不走?”
他在等什麼?
公林靜揣著手看她立在陣法中央,耳尖一動,抬頭看向天邊。
“到時間了。”
-
淩雲峰山頂矗立於雲層之上,勁風呼嘯,白雲翻湧如海,激浪湧動。一口懸墜於半空的青銅古鐘卻如定海神針一般巍然不動。
清脆啼鳴自遠方傳來,一隻羽毛翠藍的飛鳥驟然破開雲層,煽動羽翼緩緩落在古鐘上方的龍形鐘鈕之上。
它輕輕跳動,找準方向低頭啄了一下青銅古鐘。
風起雲湧,沉鬱夔龍紋無端開始流淌金光,蜿蜒曲折的紋樣亮起,在狂風下都未搖晃的古鐘輕輕顫動,鐘身緩慢搖擺。
“咚——咚——咚——”
渾厚沉重的鐘聲蕩起聲浪,穿破雲層,越下萬丈高空,帶著靈力傳入每一個問仙宗弟子耳中。
淩雲峰上,餘渺在沿著符盈和公林靜的痕跡一路風馳電掣地前進,聽到鐘聲後錯愕地抬頭。
三昧峰,淨心館中,神情柔和的溫垂葶放下手中藥材,推開窗子遙看淩雲峰的方向,眼中劃過一抹深思。
青雲峰,靈獸園中,剛剛給靈獸清理了糞便,黑著臉神色嫌惡的陳之黎頓在原地,眉毛輕挑。
“又是哪個愣頭青去闖禁地了?”
-
在符盈眼中,不遠處的八層高塔緩緩搖晃,在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後,塔身上的黑色鎖鏈依次破裂,第九層緩緩浮現在半空。
鐘聲傳入耳中那刻,遠處一道紅色流光閃出,驟然擊中抬頭看向聲響處的公林靜。
與符盈和餘渺的攻擊不同,這道紅色流光直接破開了公林靜身側環繞的靈力,甚至撞碎了一枚漆黑玉牌,在擊飛他的同時貫胸而入,將他狠狠釘在地上。
蒼喻拂袖落地,用一把流淌著濃焰火水的長劍抵住他的脖頸,語氣冰冷道:“誰指使你的?”
“魔君斬於極北冰原之上,麾下魔將抱頭鼠竄,魔族退居大陸陰影之處——你從哪來的膽子,敢混進我問仙宗?”
倘若僅僅是殘害同門的罪名,問仙宗隻會廢掉公林靜的修為將他逐出仙門。
但若是魔族的話——
蒼喻微微眯起眼眸,劍鋒刺穿他脖頸的皮肉。
人魔兩族天生對立,便是因為魔族的修煉方法頗為殘暴。
她對魔族心軟,對方可不會對人族留有惻隱之心。
公林靜被她的靈力貫穿胸膛,內臟俱碎,口中鮮血淋漓。
他咳出一口帶著內臟碎片的鮮血,目光如炬盯著上方的蒼喻:“沒有人指使我。”
他冷冷笑了一聲,牽動著脖頸肌肉被刀鋒刺得更深:“你們人族將我族君王斬殺,還不允我們來報仇嗎?”
符盈遠遠瞧著,覺著他好像也沒什麼想要來報仇雪恨的意思。
他的身側忽然升起漆黑煙霧,僅剩的十枚玉牌接連破碎,數不清的冤魂與妖獸儘數放出,咆哮著向蒼喻衝去。
蒼喻神色未變,隻是輕輕揮手,數千柄長劍黑壓壓地顯於身後,閃著冰冷的劍光。
“去。”
劍隨聲動,數千柄靈力凝聚的劍被牽引著墜落地麵,精準地穿透每一隻漆黑身影的要害之處。
轟隆轟隆的響動下,被她製於身下的公林靜抬起眼眸,最後一張隱藏著的猩紅玉牌悄無聲息地破碎。
這枚玉牌破碎時並未有任何魔物被放出,蒼喻將場內所有黑霧儘數消滅後,忽然眉頭輕蹙。
她抬起手撚動食指,皮肉被刺破後,一點殷紅血液緩緩流出。
電光火石間,她驟然意識到公林靜的意圖。
蒼喻施展靈力正要直接斬落公林靜的頭顱,就見他的身軀扭動,原本高挑的身形抽搐,竟是像蒸發一般消融了,漆黑的煙霧越過她直衝戒律閣!
符盈比她更接近戒律閣,見狀就要施展靈力困住公林靜,但她的靈力撞到黑霧時就像是被腐蝕了一般,被他吞入其中。
黑霧的速度迅如閃電,轉瞬便飛至解除封印的戒律閣第九層,他帶著問仙宗掌門的血毫無阻隔地穿過封印,踏入傳說中的“戒律之地”。
整整一層沒有任何擺件,重重疊疊的鎖鏈交纏懸空於頂,腳下是滾燙燃燒的烈火。
散發著微弱白光的光團懸浮於空間正中央,瑩瑩屏障內,一段文字與數字交織在一起不斷變換的漆黑符文緩慢旋轉。
這便是問仙宗二十三禁地之一的戒律之地封印的寶物——
一段因果。
一段無視任何限製、隻要代價足夠,便能實現所有願望的“因果”。
在符盈聯係餘渺和蒼鬱等人對他設下鴻門宴時,公林靜也早為自己準備了退路。
他清楚的知道,若是符盈死了,那他仍舊可以當他的熱心師兄,在問仙宗蟄伏。
但若是符盈沒死——那他也就隻能孤注一擲,去偷這“一段因果”。
後者哪怕他死了也無所謂。
隻要能夠複活魔君。
他會向魔君證明,他公林靜並不隻是一個什麼都乾不了、隻能拉去當炮灰的廢物。
他會成為複活魔君的功臣,他會讓魔族重新稱霸天下。
公林靜無視灼傷靈魂的痛楚,抬手輕觸白色屏障的外壁。
哢嚓一聲,瑩潤的光團出現細密的裂縫。
公林靜的眼中倒映著瑩瑩光團,他的瞳仁顫抖,目光癡狂,像是下一刻就要看到魔君出世、踏平修仙界的場景!
“唰——”
無形的透明陣法先一步升起,將他的右手困入其中。
他伸出的右臂上浮現出一道血線,在公林靜的視線中,那道血線越擴越大,最後右臂一輕,被阻斷進陣法當中的右手墜落在地。
鮮血自斷臂處噴湧而出,殷紅的液體淋漓在散發著瑩瑩光團之上。
公林靜雙目圓睜,正要用僅剩的左臂去夠那“一段因果”,隻聽淩厲長劍帶起呼嘯疾風,清冷的劍芒倏然閃過公林靜的視野。
他緩緩低頭,沾染著鮮血的刀尖慢慢露出胸膛。
清淡的柑橘香繚繞在身後,少女的輕柔嗓音響起。
“公林師兄,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素白手腕翻轉,在他的心臟當中擰了一圈,“我的阿娘、阿爹,是你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