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盈臨近日落時收到了公林靜的好友申請。
她點了同意,對方瞬間彈出一條消息:
【小師妹,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和餘師妹一起吃一頓飯。】
符盈指尖輕點,回了他一個“好”。
她放下靈盤,抬頭對坐在高位的蒼喻說道:“師父,公林師兄晚上請我去吃飯。”
今日的淩雲殿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來拜訪,蒼喻需要處理的事情也不多。
她問道:“去哪兒?”
“就在淩雲峰的膳堂。”符盈低頭看了一眼靈盤,說。
“既然他請你,那你就去吧,”蒼喻在小徒弟身上拍下一個術法,“不過就是一頓飯而已。”
符盈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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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林靜說是請她們吃飯,就真的自掏腰包點了整個膳堂最貴的晚膳飯菜。符盈被他請上膳堂小隔間時,看著滿桌佳肴美饌還有點受寵若驚。
餘渺抬頭瞥見符盈的身影,招呼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盈盈,這裡!”
“小師妹能喝酒嗎?”
公林靜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酒壇子,看了看符盈。
他和少女清透的目光對上,又自然而然轉頭略過了她:“哦,小師妹不能喝。”
“我能喝!”
餘渺舉起手躍躍欲試:“去年我十八歲生辰那天把我兄長都喝趴下了!”
公林靜看著她豪邁倒酒的動作,心疼地嘶了一聲:“誒,你看著點兒,這壇酒是我偷偷從師父院子裡挖出來的,他老人家放了好幾十年自己都不忍心喝。”
“知道了知道了。”餘渺敷衍道。
符盈從善如流坐到她旁邊的位置,偏頭對公林靜笑道:“公林師兄好大手筆,我來到問仙宗後,還從未吃過這幾道菜呢。”
問仙宗七峰中除了雲海峰外都各自有一座膳堂,膳堂的飯菜並不完全相同,但若論哪個膳堂做的飯最好吃,還是要說淩雲峰的膳堂。
當然了,價格也比彆的地方更貴。
符盈雖不差錢,她現在身上除了她爹娘留給她的財產,師父每月也會給她發零花錢。但她本人對於美食的欲望不太高,屬於一個差不多就行的態度。
公林靜專心幫她夾菜,隨口道:“那小師妹可要好好品嘗品嘗這問仙宗最出名的‘繡吹鵝’了。”
符盈依言用筷子夾了一小塊肉,輕輕咀嚼時隻覺肉質鮮嫩,嘗起來清香不膩。
“好吃誒,”她微微睜大眼睛,看向公林靜,“師兄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清淡一點的口味的?”
“我聽說你小時候在南境生活,”青年笑眯眯道,“又從餘師妹這邊打聽到了你的口味習慣。”
“那公林師兄是哪裡的人呀?”符盈問道,“好像沒聽公林師兄提到過自己的家人?”
膳堂沒設隔音符,隔壁似乎有人喝醉酒了,在扯著嗓子鬼哭狼嚎。
在這稍顯嘈雜的環境中,麵貌清秀普通的青年淺笑著答道:“我也是南境人。至於我的家人——”
他停頓了片刻,似乎在回憶著什麼:“那年鬨水災,他們都不知下落了,這麼多年過去,應當是都去世了吧。”
符盈微怔,立刻便道:“抱歉。”
“沒關係,”公林靜搖搖頭,“水災過後我便四處漂泊。本來隻是想著來問仙宗討一口飯,結果意外通過了入門測試,隨後被我師父收為了徒弟。”
他語氣輕鬆:“這樣算來,我運氣倒也不錯。”
“可不是嘛,二長老脾氣那麼好,”餘渺夾了一筷子青筍,問道,“公林師兄已經是元嬰中期了吧?二長老還準許師兄留在宗派中。我師父說隻要我達到了金丹期,立刻就把我轟下山去接任務。”
“公林師兄很少下山嗎?”符盈從她這段話中精準抓到了重點,“那倒是和如潮師兄很像。”
“我哪能和今師兄比啊,”公林靜訕笑一聲,“如潮師兄留在山上是為了幫掌門處理事務。師父不讓我下山,無非是看我學藝不精,怕出去丟人而已。”
其他兩個人一點也沒相信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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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漸起,光輝透過輕薄雲層,傾灑在符盈的身側。
她撐著頭,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桌麵。
說是能喝趴下她兄長的餘渺此時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醉眼朦朧看著她傻笑:“盈盈,你怎麼不喝呀?”
符盈耐心回答她:“因為我受傷了。”
少女圓潤雙眸睜開,顯出不可置信又迷茫的神色:“誰傷的你呀?”
“我也不知道呢,”符盈幫她把將要傾倒的酒扶正,眼含不解地看向旁邊的青年,“公林師兄,師父和我說最近還沒有找到什麼線索——你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喝了酒的公林靜顯得有點散漫,他的一隻手搭在窗邊,聞言轉頭望向符盈。
已近戌時,濃香酒意彌散,桌上還擺著殘羹冷炙,樓下膳堂在向外趕人。
兩人的目光撞上,雖一語未發,卻仿佛有千言萬語在那短短一瞬交彙。
公林靜率先收回視線,他放下支起的腿,恢複成符盈最開始見到的那副熱情燦爛的樣子。
“沒有啊,小師妹。”他笑了一聲,目光劃過說著胡話的餘渺,“你可以去問問餘師妹,或者黛師姐也行。”
符盈定定看著他,冷不丁道:“我去找過黛師姐了。”
“她說前些日子靈獸園死了一隻雙響黑蛇的幼崽。”少女站起身,抬手推開另一扇窗戶。
清冽的空氣瞬間湧入,帶起符盈身後的長發,調換出隔間內灼熱的空氣。
“這件事情,公林師兄怎樣看呢?”
身形高挑的青年微微眯著眼睛,問她:“幼崽——它是攻擊小師妹的那隻成年雙響黑蛇的孩子?”
他不明意味地啊了一聲,搖頭笑道:“小師妹,我怕蛇呀,我怎麼會去了解這種事呢?”
符盈靠坐在窗子上,身後是毫無遮擋的半空,她輕輕蕩著懸空的腳,同樣微微笑道:“如果沒去了解的話,那公林師兄拜托朋友去煉丹時,為什麼會在其中夾雜著大量雙響黑蛇的血液呢?”
公林靜甚至都沒反問她怎麼知道自己讓朋友去煉丹了,他隻是普通起身,越過餘渺的位置,走到了符盈的眼前。
“如果我說,那是他自己在其中混雜了雙響黑蛇的血液的話,”他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來,偏偏唇角還勾著燦爛弧度,“小師妹,你會說什麼呢?”
兩人的距離很近,甚至隻要她輕輕提腳,便能踹到公林靜的身上。
他生得很高,比符盈見過的任何一人都高,身體擋住了隔間內的燈光,陰影沉沉籠罩坐在窗邊的少女。
符盈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突兀道:“公林師兄,小師叔曾經給過我幾個話本。”
還沉浸在緊張試探氣氛當中的公林靜:“……嗯?”
符盈沒理他,自顧自道:“雖然裡麵有些詞我看不懂,但話本還是挺好看的。”
公林靜狠狠皺了一下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從裡麵學到了第一件事情——”
符盈伸出一根細白手指:“如果有一個男人忽然用師兄這樣的姿勢和我拉進距離,要麼是對我懷有不軌之心——”
她展開第二根手指,微微抬起鴉黑長睫,明澈湖水一般的眸中含著點點笑意:“要麼,就是想要殺我。”
似有一陣清流觸石的清冽樂聲響起,彌漫著冷冷白霧的數十根尖銳冰棱驟然浮現在半空,閃電般從身後向男人刺去。
公林靜在那一瞬間感受到身後燃起的靈力,他全然未躲,隻是周身升起一圈靈力防護,右手化為鷹爪眨眼便向符盈抓去。
符盈早就戒備著他的動作。
在餘渺的笛聲響起那刻,少女抬腳踹向身前男人的胸膛,借力蹬起反身躍至窗外半空,禦風在外目光平靜看著他。
十道冰棱儘數撞在公林靜的靈力防護上,僅有其中一根刺破淡金色的屏障,自後紮進他的右側肩膀。
公林靜毫不在意地反手扯下冰棱,笑道:“所以是我自己走進了鴻門宴?”
餘渺站在房間角落,發鬢鬆散兩頰微紅,眼眸中卻是一片清明。
“公林師兄,你太心急了。”她的嗓音帶著酒後啞意,“你低估了盈盈的能力。”
整個膳堂早已悄無聲息地清空,符盈的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輕聲道:“公林師兄,我們在你特意交代,煉製養魂丹時要用到的最好的煉丹爐中,檢測到了你的靈力殘餘。”
符盈回想著和那名炸爐弟子的交流,緩緩說道:“去靈獸園前一日爆炸的最大丹爐,是你故意要炸掉的吧——目的就是讓那隻雙響黑蛇因為聞到了自己孩子的氣息,而變得暴躁。”
公林靜肩膀上的血窟窿在說話間已經緩緩愈合,他的臉上沒有半分驚訝,像是在得知符盈未死的時候就預料到了這一天。
“小師妹,你當初應該死在妖獸口中的,”他真心實意道,“如果你死了,這些事情沒有人會知道。”
說完這話,屬於公林靜的靈力倏然炸起,如同猛獸一般悍然撞碎隔間內所有擺件,在旁邊牆壁上砸出一個大洞。
餘渺被狠狠撞飛出去,砸穿三個隔間的牆壁才停在半空,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符盈在半空中比她稍好一些,她向後撤退幾步,在見到公林靜施展疾風術逃走時,調轉腳步直接追了上去。
兩道流光一前一後劃過漆黑夜幕。
符盈緊緊跟著公林靜,幾個瞬息後,她微微蹙眉。
這是……戒律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