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們開業界最高的薪資，你們就給我提交這樣的成果嗎？”

一份文件狠狠地摔在了辦公桌上，辦公桌對麵站著的兩個人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聲。

顧知許冷沉的眼眸從麵前兩個不吱聲的人身上掃過，麵無表情的冷聲說道：“我再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這一個月你們依舊給我看這跟狗屎一樣的調試數據，我不介意換掉整個團隊。”

“誒誒誒，老顧，你不要說這種氣話！”

辦公室門被推開，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青年走了進來，他走到辦公桌前，朝那兩個還低著頭的人小幅度的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趕緊出去。

許琛看著辦公室門被關上，拉開辦公桌對麵的椅子坐了上去，懶洋洋地翹著二郎腿看低頭簽字的顧知許。

“誒，我說老顧，又是誰惹你了，你發這麼大火。”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個係統研究的進展就是這麼緩慢啊。”

顧知許扯下眼鏡，捏了捏鼻梁，嗓音沙啞疲憊，“許琛，我沒開玩笑，快沒時間了。”

“怎麼就沒時間了？你家顧氏要破產了？”

“老爺子威脅要停掉整個項目。”

許琛表情驚訝的坐直了身體，身體微微前傾看著顧知許，“不是？老爺子為什麼啊？”

“而且這個項目投資的大部分不是都是你自己的錢嗎？老爺子這麼狠說停就停？”

顧知許眼神放空的看著天花板，喃喃道：“誰知道呢，老爺子抽風了，一定要我談戀愛結婚生孩子。”

許琛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顧知許不爽得往下下壓的嘴角，笑得更大聲了。

他邊笑邊斷斷續續的說：“那老顧，就委屈你一點，你就為我們的項目賣個身吧。”

顧知許拿起手邊的文件夾朝他甩了過去。

許琛眼疾手快的躲了過去，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對麵色青黑的顧知許說：“那誰，上次跟你一起吃飯的姑娘呢？”

“她真不是你對象啊？”

“要實在不行，你跟人家商量商量來個契約戀愛啊。”

“說不定還能來個先婚後愛，三年抱兩哈哈哈哈。”

顧知許僵硬的憋出幾個字：“再胡說八道你就給我滾出去。”

許琛正色的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

“老顧，你也知道我們這個係統技術上是沒什麼問題的，但就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僵硬。”

“我猜測可能是因為缺少了什麼靈魂。”

“靈魂？”

“對，就是靈魂，說白了，我們這個係統就是個虛擬現實技術和人工智能的結合體。”

“通過掃描物品的三維信息和與其相關的記憶信息，把物品數字化存儲起來。即使物品存在損壞甚至消失，我們也可以讓它在網絡世界永遠存在。”

“可是老顧，你要知道我們目前技術達到了，感情卻沒有到位。”

“我們沒有辦法把控物品和主人之間強有力的那種連接感，所以整個係統調試的很僵硬。”

顧知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們追求的也許不僅僅是技術層麵上的複活，更關鍵的大概是精確捕捉到物品和人之間的情感紐帶。”

“也許這種無形的情感才是賦予由數據構成的物品生命和靈魂的關鍵所在。”

他停頓了一下，站起來看著許琛說：“或許，我有辦法可以解決。”

許琛疑惑的看著顧知許，顧知許笑了一下，拿起外套朝外走去，路過許琛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行啊，琛寶兒，有長進。”

許琛在後麵跳著腳喊：“顧知許！都說了，不許再喊我這個小名！！”

顧知許剛進電梯，手機振動起來，他挑著眉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來電人。

這麼巧，他剛好也想打電話給她。

“池小姐，有什麼事嗎？”

“顧先生，我是想問一下你還記得玩具熊的眼睛是什麼顏色的嗎？”

“眼睛？池小姐，稍等我去跟你麵對麵談吧。”

池貝瑤一臉懵的看著掛斷的電話。

她就是想問一下玩具熊的眼睛長什麼樣而已，顧先生沒必要非過來跑一趟吧。

他這麼閒的嗎？

這樣想著，池貝瑤伸出手戳了戳麵前桌子上缺失了一雙眼睛的玩具熊，“你家主人好像真的很看重你誒，一點小事都要親自跑一趟。”

桌子上的玩偶扭捏了一下，清澈的童音響起：“主人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我還記得他小時候老是抱著我哭著睡覺。”

話音剛落，玩具熊抬起一隻胳膊捂住了嘴，聲音含含糊糊，“我剛剛什麼都沒有說，主人他是個堅強的男子漢。”

“才不是什麼愛哭鬼。”

池貝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容狡黠的看著玩具熊，憋著笑敷衍應聲道：“是是是，你家主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真沒想到，顧先生小時候居然會是個愛哭鬼。

池貝瑤失笑的搖了搖頭，指著坐起來的玩具熊的鼻子，戲謔說：“以後你家主人又可以抱著你睡覺了。”

“開不開心啊。”

玩具熊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失落的搖了搖頭，“主人每次抱著我的時候都會很難過。”

“我不想他難過。”

池貝瑤看著低著頭的玩具熊，摸了摸它的頭，輕聲安慰說：“那是因為你主人自己本來就很難過，他肯定不會是因為你而難過。”

“而你恰恰可以讓他不那麼難過。”

池貝瑤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揉著玩偶熊的手。

玩偶熊小聲的問：“真的嗎？”

頓了頓，它又說：“姐姐，其實你給我的感覺和主人一樣，都很熟悉呢。”

池貝瑤揉著玩偶熊的手停住了，挑眉看著說完剛剛那就話就變得無知無覺的玩偶熊。

奇怪了，玩偶和主人都說她很熟悉，難道她之前真的和顧先生見過？

池貝瑤微微皺起眉頭，努力回想著自己記憶裡是否有這樣一個人和一個玩偶，可想了半天也沒有任何頭緒，索性放棄了。

她失笑的歎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笑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世界上的人千千萬萬，有相似感覺的人大概也是不足為奇的。

正當池貝瑤出神的看著窗外時，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遐想。

池貝瑤這才想起店門被她反鎖了，她站起來打開門，果然看到了穿著黑色大衣站在寒風中的顧知許。

顧知許頷首向池貝瑤點了點頭，“池小姐。”

池貝瑤側身讓顧知許進來，跟在他身後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顧先生，其實你沒必要跑這一趟。”

“你隻需要告訴我，玩具熊的眼睛是什麼顏色就可以了。”

顧知許接過看起來很有歲月感的大瓷杯，雙手捧著取暖，答非所問，“池小姐這杯子挺有特色的。”

池貝瑤順著他的目光落到杯子上，眉眼彎彎得笑了笑，“這杯子是李奶奶送給我的。”

“啊，你不知道李奶奶吧，好像是你爺爺的老同學，也是想給我倆牽紅線的那個。”

顧知許不自然的低咳一聲，說道：“我記得它的眼睛瞳孔是棕色的，外圈是黑色的。”

池貝瑤點了點頭，走到工作台前抱起那隻無知無覺坐在那裡的玩具熊，“雖然它還是不完整，但好歹大致的樣子在了。”

她把手裡的玩具熊遞給顧知許，“顧先生，既然你來了，那就抱抱它吧。”

顧知許愣在那裡靜靜的端詳著被塞到懷裡的玩偶熊。

他有多久沒有看見過它完整的樣子了。

現在的它和他記憶裡的它看上去彆無二致。

真是好久不見了，老夥計。

池貝瑤見怪不怪的看著顧知許出神的樣子，沒打擾他，轉過身開始整理架子上新到的布料。

她有客戶見到修複好的玩偶時失聲痛哭，也有客戶眼眶通紅的抱著玩偶不停的說話。

顧知許這樣的已經算是非常克製了。

“池小姐，謝謝你。”

池貝瑤轉身看著已經恢複商業精英模樣的顧知許，不在意的笑了笑，“不用謝。”

顧知許搖了搖頭，“你把它修複得很好，跟我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池貝瑤指了指他手中的玩具熊，“顧先生，你應該謝謝你自己，是你救了它。”

“如果沒有你把它交給我，它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顧知許輕笑著低頭看著手中的玩具熊，“池小姐果然很特彆。”

“或許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池貝瑤詫異的看著顧知許，顧知許笑了笑，拿起水杯，“不介意我們坐著聊一會兒吧？”

池貝瑤猶豫了一會兒引著顧知許在工作台前坐下。

顧知許把手中的玩偶輕柔的放在桌子上，看著池貝瑤說道：“池小姐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的那個係統嗎？”

池貝瑤眼睛一亮，“是那個你說可以永遠不會讓人失去珍視物品的係統？”

“你不是說它是商業機密嗎？”

顧知許搖了搖頭，語氣誠懇而認真，“確實，這是一個高度保密的項目。”

“但池小姐恐怕可以起到推動這個項目的關鍵作用。”

“我？”池貝瑤遲疑的開口。

顧知許點了點頭：“你修複的不僅是玩偶的外觀，更是它所承載的情感價值，而我們的係統缺少的正是這方麵的情感紐帶。”

“我們需要一種方法可以將這種情感數字化，讓它可以在虛擬空間中得以永存。”

“情感的表達和傳遞並非隻存在於科技之中。你通過修補玩偶，重現的是主人與之相連的記憶和情感，這一點與我們的項目有異曲同工之處。我們並不是要求你開發軟件或編寫代碼，而是期待你能幫助我們理解和捕捉那些無形的情感連接，這正是我們項目所需要的靈感來源。”

池貝瑤無意識的咬著嘴唇沒說話，顧知許又繼續道：“或許這個係統可以運用的方麵不止是人珍視的物品。”

“更可以是人已經失去的珍視的愛人、朋友、親人。”

池貝瑤渾身一震，瞪大雙眼看著眼神灼灼的顧知許，然後垂下頭遮住臉上的表情低聲說：“顧先生，我不懂你要我幫什麼忙，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裁縫。”

顧知許皺著眉靠近池貝瑤，嗓音低沉，“池貝瑤，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

“不，我不懂，顧先生，這是一項很好的項目，我相信你們會成功開發出來的。”

池貝瑤站起身作勢要送客，顧知許也站起來低沉著聲音問道：“你在怕什麼？”

池貝瑤頓住了，她背對著顧知許低聲說：“我隻想簡簡單單的跟玩偶打交道。”

她的視線從店內的玩偶一一掃過，輕笑道：“我也沒你說的這麼厲害，能每天修複這些玩偶就是我每天最大的成就感了。”

片刻後，顧知許站在店門口看著送客的池貝瑤，皺著眉說：“池小姐，你再好好考慮考慮，我真心希望你可以答應我的邀請。”

“報酬方麵我肯定也不會虧待你的。”

池貝瑤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

顧知許輕歎一口氣轉身離去。

池貝瑤扶在門框上目送他上車，然後關上了店門。

街角花壇有一個提著保溫壺的老奶奶用顫顫巍巍的手戴上垂在胸前的眼鏡，喃喃自語道：“這小夥子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

“誒呀，這不是老顧頭的孫子嘛！他從貝瑤的店裡出來......”

“難道這倆孩子有戲？”

“我得回去打電話去。”

說著她喜滋滋地小跑繞過花壇，一溜煙的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