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尋問:“你是誰?秘境的另一個主人?”
女人說:“我名藍英。秘境隻有一個主人——我們的主上,雲日明。”
雲日明?是剛才在秘境裡說話的女人嗎?
他們陷在花海裡,清香四溢。段尋向前眺望,有一個小山坡。
山坡上也開滿了花,靈力充沛,更為清晰。
花叢裡突出了一點東西。
段尋凝神細看,一個細長的,和一個矮胖點的東西。它們散發著一種壓迫感。
他問:“那是什麼?”
女孩頗為自豪地說:“那是主上的兵器。蒼龍爪牙煉成的槍,玄武龜甲煉成的盾。”
段尋想再走近看看,但藍英站定,無形之中擋住了他。
藍英:“你們過了三重秘境的考驗,應得到神明的饋贈。”
她伸手,掌心之上,幾塊碎片懸浮著。
它們在靈力之下,不斷地延伸,從碎片展開成一把弓。
看上去,這把弓比段尋之前那把更大一些。
弓飄到段尋身前,藍英說:“一點心意。去吧。”
段尋有不好的預感。
握住弓的下一秒,兩人天旋地轉,消失在原地。
小白遺憾道:“這就走了嗎?”
藍英安撫它:“你可以去找他們玩,那個小世界對你來說很安全。”
小白擺頭,它猶豫一會兒,說:“藍英姐姐,秘境越來越小了。我們以後該去哪裡?”
鬆蘿哈哈笑:“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出去嗎?秘境碎了,你也許能出去了哦?”
小白:“那你們呢?”
藍英:“我們要留在主上的身邊。”
小白望向那個小土坡。
它沒有見過雲日明,準確來說,沒有見過活著的雲日明。
躺在那裡的,是一具遺體。
即使這樣,也要留在主上的身邊嗎?
鬆蘿和藍英告訴它,它是主上受了朋友的囑托而收養的。它不必為她們停留。
但是,它舍不得藍英和鬆蘿。
藍英嚴厲又溫柔,教它識字讀書,鬆蘿是它從小到大的玩伴。從一有意識起,它的身邊一直都有她們。
以後要離開嗎?
小白惆悵地順著小坡,一路滾進了水裡,砸得魚兒們吱哇亂叫。
*
段尋躺在草地上,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肩臂酸痛無比。
蕭淩風也好不到哪裡去,趴在地上,攤著四肢,耷拉著舌頭。
他們被扔到了一個新世界裡。
這裡樹木叢立,滿頭頂亂爬的巨型蜘蛛。樹裡有魔藤,地上有餓狼,天上有怪鳥。
他們一開始手忙腳亂,亂殺中,終於熟練起來。
就像是新手指引,他們一邊對抗蜘蛛的時候,一邊有藍英的聲音在旁邊指導。
“魔獸,靜心凝神,吸納靈氣,經脈內遊走,獸核內集聚,吐火而出。”
在蕭淩風不太熟練地試過幾遍後,憑空出現了一本薄薄的書。
藍英說:“拿去練。”
但是——
蕭淩風不識字。
“……”
他翻了翻,鄭重地遞給了段尋。
段尋接過,還好,能用神識看,靈獸通典。
他說:“出去後,先學認字。”
對於段尋,藍英教他專攻收放神識,凝練靈力,授予的是人族心法,凝神萬化訣。
神識是眼,靈力化箭。
修煉到一定程度,神識不僅是眼,而是五感的集合,再進一步,融合六感,無所不覺,無所不知。
而箭隻是靈力的一種外放形式。用刀的,靈力如刀,用劍的,靈力成劍氣,用弓的,靈力化箭。
段尋要做的,是怎麼看得清楚,怎麼以適當的靈力凝實出強大的一箭。
兩人在廝殺中進步神速,段尋一路突破金丹,直逼金丹中期。
大約因為在秘境裡,段尋也沒有遭遇什麼雷劫,打著打著就順其自然地突破了。
周圍的猛獸和植物明顯減少了,段尋休息一會兒,爬起來,脫掉衣服,一頭栽進了河裡。
洗去了滿身不知名的怪液,段尋舒了一口氣,浮在水麵上發呆。
蕭淩風也一個猛子紮了下來。
他仔細數段尋身上的傷口。
臉上有兩條,脖子上一條,胸背有七八條,其他的淤青和傷痕更多了。
嚴重的不是這些——他知道,段尋經脈作痛的次數變多了。
可是,他也無法說出讓段尋不要修煉這種話。
因為他還不夠強大。
外麵的世界那麼大,隻憑他,護自己都勉強,自然也護不住段尋。
蕭淩風鬱悶地甩甩頭,什麼時候可以讓段尋好好養傷啊?
段尋上岸,披上衣袍,喊:“蕭淩風。”
不一會兒,蕭淩風就走到他身邊了,滿身濕漉漉的毛。
段尋拿起一塊大布。這是他倆晚上輪流守夜時,你一點我一點,用蛛絲編織而成的布巾。
從頭擼到尾,解壓。
再使個烘乾咒,毛發蓬鬆。
段尋抱住蕭淩風,閉著眼睛亂摸,渾身舒爽。
蕭淩風點起火,把獸肉烤得噴香四溢,時不時翻個麵。
和蕭淩風一樣紅色的火在燃燒,很溫暖,靜謐的林子裡,隻有他們兩個人,還有滋滋的烤火聲。
安逸得要睡著了。段尋靠在蕭淩風的身邊,眯著眼睛。
蕭淩風把肉切下一塊,用樹枝叉著,遞給了段尋。他自己不怕燙,抓住了啊嗚啊嗚幾大口。
吃飽喝足,段尋伸了個懶腰,跳上蛛絲做成的吊床,蕭淩風也跳了上來,自覺地趴好了。
段尋接著上次結束的地方,繼續念通典。
蕭淩風豎起耳朵聽。
段尋的聲音真好聽,段尋真好看。
蕭淩風抖抖耳朵,離段尋更近了一點,狼頭擱在段尋的大腿上。
段尋把手搭上去,摸了摸,繼續念。
念完這最後一部分後,他停下來。
“記住了,聽懂了嗎?”
蕭淩風大聲回答:“懂了。”
不知道是不是魔獸天賦,他學起來很快,感覺自己的獸核在慢慢變大。
他粗略估計,現在的實力可以獨自對戰當初的林何。
段尋摸摸他:“一起睡吧。今晚不必守夜,附近沒有危險了。”
以他們的修為,都不必睡覺了。但段尋還是保留著這個習慣。
也許是和大狼貼在一起太舒服了。
微風中,月亮下,如過去的夜晚,他們像兩隻小動物彼此依偎,睡作一團。
還沒睡醒,就突然天旋地轉,掉進了花海裡。
兩個人淡定地站起來,段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把衣領拉上了。
藍英說:“你們可以走了。”
語氣相當之隨意。
段尋:“但你似乎還有話想說?”
藍英:“若方便,煩請你們帶走這個孩子。”她指了指小白。
“小白是上古時肥遺的後代。出生後,肥遺或為毒蛇,天下大旱;或為鳥,能治百病滅毒蟲。”
她停頓一下,似乎在回憶。
“當時戰亂剛剛結束,不知為何,它也進入到這方世外之域。我們本以為它失去生機,無法破殼,未料到依然生了靈智。它是什麼,我也不知。或是鳥,或是蛇,或二者皆非,或——一出秘境即死。”
藍英蹲下來,摸了摸小白的蛋殼:“之前一直不曾告訴你,因為我和鬆蘿都不在意你的身份,也不願讓你徒增煩惱。”
“你走吧。一個人走,也可和他們一起走。”
小白仰起蛋殼,不安問:“那你們呢?”
藍英沒有回答它。
小白又問,這回帶了哭腔,它隱隱明白了什麼。
“鬆蘿呢?”
鬆蘿笑,胖嘟嘟的小臉,兩個小小的酒窩。
“小白,我們早就已經死了呀。你也許還是活著的,活人和死人,不該待在一起。”
稚嫩的臉龐,烏黑的眼眸,透露出超然的平靜,平靜得近乎冷酷。
蛋殼裡響起了啜泣聲,很快變成了嚎啕大哭。
“哇……啊……鬆蘿……藍英……”
鬆蘿隻比小白高一點,她張開手臂,像個大人一樣安慰它:“小白乖,不哭了哦。”
藍英繼續問:“你們的決定?”
段尋和蕭淩風對視一眼。
段尋說:“可以帶上它。但你能否把它變小一點,這麼大,不好藏。”
藍英:“這容易。為表感謝,你們可以問我一些事情。”
她話裡有話:“我活得久,知曉不少秘密。”
兩人幾乎同時提問。
段尋:“蕭淩風是什麼魔獸?”
蕭淩風:“入道前經脈有損怎麼治?”
藍英:“不要急。我先回答你的問題。”
她麵向段尋。
“禍鬥和魔狼的混血種。”她的聲音冷淡,但並不冷漠,猶如傳道授業般,娓娓道來,“禍鬥,渾身黑毛,類犬,食火,吐火,常被認為火災和不詳之兆。當然,它並沒有帶來災禍的能力,那隻是人們心懷恐懼而散布的謠言。”
“至於經脈有損——”藍英話音一轉,“你們為何不締結人獸契約呢?而且,人類還可以借用你的視感,重見光明。”
蕭淩風猛然望向她。
她隨手一揮,空中出現了契約之書。
段尋心神一震,接過了。
他大致翻閱查看,十幾秒後,看向了蕭淩風。
“這是一個雙向契約。我們可以共享感官,共享修為。”
他念出契約裡的話:“體弱之人,契之,可及靈獸。”
蕭淩風雙目灼灼,堅定道:“段尋,我想和你契約。”
段尋:“你想好了。”
蕭淩風:“十分。”
段尋摸摸他的腦袋,心中湧動,勾唇微笑起來——蕭淩風,完完全全地屬於他了。
段尋說:“我也是十分。”
契約的儀式很簡單。
兩人相視而立,蕭淩風喝了段尋手腕上流出來的血。
段尋也抓住他的手,把溫熱的、熟悉的血味咽下去。
血腥味一直咕嚕嚕流到他的胃裡,很暖和,段尋長舒一口氣。
他們閉上眼,在心中默念。
“以血為盟,以心為證。”
“同心同力,永不背棄。”
“共享禍福,同量天地。”*
刹那間,兩人心神震蕩,恍惚有什麼東西在他們的血肉裡長出來,生長、纏繞、相依,從此不可分割。
一旦分離,如放血剜心,痛不欲生。
段尋睫羽微顫,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