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天氣預報到底是準還是不準，至少溫是如約降的，雨是如約下的，但是這恨不得淹了整座城的降雨量，真不知和天氣預報口口聲聲的“小雨轉陰”有什麼關係。

薑意是被生生凍醒的，關上窗，總算能卸勁打個激靈，看著窗外的暴雨，靈光乍現——

她新買的多肉還在外麵。

還放了整整一夜。

……完了。

雖然說鐵打的陽台流水的多肉，但這波流水來得屬實是猝不及防，薑意感覺自己的心臟和錢包都開始隱隱作痛。

但今天還有正事要乾。

昨晚花了兩個小時挑選出來的裙子還掛在衣櫥外麵，薑意感受著空氣裡濕潤的涼意，堅強地換上了那條精心準備的吊帶小碎花，無視手機上“請廣大市民注意添衣保暖”的殷切囑托，在落地鏡前美美地轉了個圈——

……還是穿件外套吧。

衣櫥裡外套不少，能穿的少之又少：很大一部分這周都已經穿過了。薑意在一眾花裡胡哨中挑挑揀揀，最後從角落拎出來一件——

黑色，版型優越。

就你了。

外套似乎是oversize的潮人必備單品，薑意在鏡子前左照右照：不錯，相當顯瘦。

我真好看。薑意捧臉，簡直嫩得像個高中生。

袖口一股極淺淡的香縈繞上鼻尖，不是花香，是類似於春日草木初萌的那種味道。很獨特，也很好聞，但這不是她用的香水味。

這也不是她的外套。

薑意高中的時候還沒有練就這身打扮到次日天明的本事，還是個灰頭土臉縮在除了寬大耐磨講不出彆的優點的校服裡的普通女高。

但愛情就是來得那麼突然又不講道理。

其實也算不上愛情，就是有個男生，說不上多帥，但寫得一手的好文章，也許有暗戀者兩三位，和薑意唯一的交集，就是他們都在那個招新時門可羅雀的文學社。

但二者的性質還是有區彆的，薑意選文學社是為了水綜評，至於那個男生，人家可能是因為熱愛吧。

後來的進展就相當的俗套了。加了聯係方式，在網上慢慢熟悉，社團活動時逐漸靠近的座位，體活課時不知為什麼總晃去的籃球場……

那個男生總給她看他的文章，有時是隨想，有時是很滿意的作文，極少數極少數的時候，會有一些隨手寫的小說，篇幅都不算長，但都相當有趣。

而且都是校園純愛戰神。

如今想來，這可能是表白，但當時的薑意神經極度大條，以為隻是文學社的友好交流。

薑意那天剛剛看完一篇關於兩塊熱戀期的石頭的故事，抱著筆記本在他們班門口亂晃——

今天正好撞上突然到訪的生理期，她實在是不想進那冒著森森冷氣的教室。

至於為什麼不穿外套呢？

懂得都懂，外套在腰上。

……教室裡的空調實在太冷了，吹得她肚子疼。

怎麼這破空調偏就這會兒給力了呢？

男生出來，接過本子，又十分體貼且江湖救急地送出上了他的外套。

雖然半是被薑意明示加暗示的。

曖昧期男女拉近關係的經典方式之借外套，你一借，我再一還，關係漲得堪比火箭。薑意把外套穿在身上，偷偷紅了臉……

外套薑意隻穿了一節課。本來就隻是借著一時衝動開了口，在知識的海洋裡冷靜下來，便覺得哪哪都尷尬，總感覺有人在盯著她看。

外套上有股很清新的香味，聞起來很熟悉，就是坐在他旁邊聞到的那種，好似春裡初綻的草木，帶著少年朝氣的露水欲滴未滴。

他的氣息把她包裹住了。

薑意信馬由韁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一時之間不由地打了個激靈——醉人的草木香愣是把她給熏醒了。

薑意自認是個除了臭美就規規矩矩挑不出彆的毛病的女高，連臭美也不敢放在學校臭的那種。

她也更沒有那膽子和興趣在老師和家長的眼皮子底下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早戀。

她很慫，超級超級慫，明明知道男生對自己有好感，卻因著那一點無法言說的私心放任事態發展。

按這個進度下去……不早戀真的很難收場啊。

薑意最後沒有去還外套，她把外套交給了男生班裡一個和她關係不錯的女生，讓她幫她把外套偷偷放他座位上，並且千叮嚀萬囑咐她千萬不要把事說出去。

為此還付出了一杯奶茶的“贓款”。

一切關係好像都退回了和平的樣子，薑意找理由逃了幾次社團活動，從此就再也沒有了那些寫在同一本筆記本上的各種很漂亮的文章；網上是最好解決問題的陣地，幾次牛頭不對馬嘴，顯示出時間的回複，就抽走了那鍋即將沸騰的水底下所有的薪。

薑容有時會故意慢些收書包，目送那個有著差點醉死她的草木香的男生騎車出校門。許是覺得沒麵子，抑或是意識到了什麼，男生從來沒有找過她，沒有問過她突然轉變的態度，偶爾對視又飛快地轉移視線，避不過時尷尬又平淡的招呼。

彼此的冷淡雙方心照不宣，那段少年人的莫名衝動很快被學業衝刷地一乾二淨，日後再想起來，談不上遺憾，隻是感慨——

原來我那會兒那麼青澀啊……薑意笑眯眯地對著鏡子檢查過妝容，衝鏡中的自己拋了個飛吻，時間可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是啊，多神奇，你再不出門電影就要趕不上了。青年抱著花靠在大門口，你怎麼穿著我的外套。

不行啊？顯得你溫柔又體貼。薑意彎腰穿上高跟鞋，青年替她將換下的拖鞋擺放整齊。

那你女朋友是現在好看還是高中時候好看？

……都好看。

敷衍，分明是你不記得了。

怎麼可能？當初可是你先不理我的！

草木香味裡混上了剛才懷裡抱著的玫瑰熱烈的香，清冽裡摻了絲絲的甜，縈繞在相攜的二人周圍。

或許你還會想起我，就像想起一朵，永不重開的花朵。

但我很幸運，遇到了一棵綻放就不再枯敗的草木，他永遠淺淺淡淡地溫柔著，散發著淺淺淡淡的香，隻要我回頭，就一直在我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