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之好奇地過來看，依然是交錯前行的兩條曲線。

“你看你的表演和係統設定的風格還是差很多，也就是說，即使你剛剛試演了賈導之前塑造的經典角色，但是對你的演出也並無增進。”

宋逸之努了努嘴，難掩失望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好吧，早就習慣了。

“但是——”寧小玫伸手指著材料上的一個數字，“你這次的表演，係統給你的估分並不低。”

宋逸之再次湊上前，眼睛幾乎要貼在材料上，在密密麻麻的代碼和數字裡尋找。

“這裡，score，83。”寧小玫拍了拍他彎下的肩，“不錯啊，你這是突然打通任督二脈了？”

宋逸之站起身，撓了撓頭，似乎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樣子。但內心卻有些波動起伏，難道是因為對象是寧小玫的原因嗎？

寧小玫就站在眼前，宋逸之不敢再深入想下去。

“滴答。”宋逸之的手機傳來了信息提示。

奇怪，這個時候誰會找他。宋逸之習慣屏蔽群消息。他又沒什麼社交圈，唯一的哥們許陸也很少主動找他。

他摸出手機，還沒等打開，寧小玫走到他的身邊，“我發給你的。”

“哦。”宋逸之一時不知該不該打開。

“打開啊，我跟你說說怎麼回事。”寧小玫指指他的手機。

“哦哦哦，好的。”

這是什麼？

自己剛剛拍攝的短片？

看起來是的。

宋逸之看著看著，又覺得不太對勁。

人物是自己，特寫的時候微表情似乎不是自己。

他微微側過頭，詢問寧小玫：“這不是我吧？”

寧小玫爽快地回答：“看出來了？這是係統根據賈紹君導演的偏好和風格生成的演出模板，這是按score 90分以上的標準生成的。”

她邊說邊上手拖動宋逸之手機裡視頻的進度條，並放大其中一個畫麵，“你看這裡，其實還能看出銜接的不是很流暢，眼角這裡很明顯是陳北鶴習慣性的肌肉反應。但是與市麵上的ai產品相較，已經是高出很多層級了。”

宋逸之多次重複觀看這個視頻，寧小玫見狀，起身去忙自己的事。

實在是很奇怪的感覺。

明明是自己的臉，但是卻不是自己的表情。

畫麵上的那張臉，眼神中是化不開的深情款款，表情中還帶一些不屬於這張年青麵龐的含蓄隱忍。

“小玫姐，其實……”宋逸之猶豫不知道這個話該不該說出口。

“什麼？”

“沒什麼。”宋逸之看著她忙碌的身影還是沒有說出口。

其實宋逸之想問寧小玫是否也覺得這個合成視頻很違和，不是技術上的違和感，而是情感上的違和感。

宋逸之自認從沒有過這種深情如海的感覺，也沒有過這種隱忍不發的情緒，相較於陳北鶴老師，自己的情感似乎還是懵懂中夾雜一些不確定。

寧小玫見他先是吞吞吐吐，繼而又沉默良久。她看了看牆上的鐘，善解人意了一回，“你要是累了的話，可以回去了，自己參照這個來演，以我們目前的技術，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宋逸之沒料到她會突然下逐客令，有些猝不及防，“我不累的。”

“沒事的，走吧，我也累了，你走了我好抓緊把剩下的事情做完。”寧小玫邊說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宋逸之見她難得露出些疲乏的表情，心下倒是有些不忍了。

“小玫姐，我送你回去吧。不好意思，耽誤你休息了。回頭我請你吃飯。”

寧小玫沒停下手裡的活，“沒事，你走吧，我今晚不回去了。休息室湊合一晚得了。”

“啊，這不太好吧，會不會不安全啊。”宋逸之皺了皺眉頭。

“你看著我們這裡很安靜，實際安保密級比你們明星高多了。你覺得每次進來沒有安保人員，是因為鐘教授提前給你報備了。我們這裡安保的關鍵詞是隱形，絕密。包括頂級安保這件事也是絕密，你不要透露出去。”寧小玫神秘地作噤聲狀。

宋逸之被忽悠的次數多了，半信半疑道：“真的嗎？不是逗我玩的吧？”

“這回是真的，你要是不信，現在過來勒住我的脖子，我保證你一分鐘以內腦門帶紅點。”

“什麼紅點？”

“狙擊槍的紅點唄。”

“真的假的？”宋逸之這回是真的驚到了。

“真的，真的，真的。這不是應該的嘛，先進的科學技術和科學家都是國之重器啊。”寧小玫幾乎有些不耐煩了。

“是應該。最後一個問題，那我們現在所有的動作都是有人在注視嗎？”宋逸之忍不住東張西望道。

“你想多了，你忘了我們這裡是研究所啊，智能安保，微型攝像頭全方位識彆危險動作，自動報警。”寧小玫打了個哈欠，“好了，你要走就抓緊走，不要耽誤我掃尾了，我收拾完還得去樓上浴室，太遲就可能沒熱水了。”

說好的國之重器呢？熱水都供不上？

看來是不得不走了，其實宋逸之還沒有感覺很累，傍晚小憩了那麼一會，又接收了很多新鮮信息，這回他的大腦還有些興奮。

但是看寧小玫確實疲倦的樣子，也實在不好意思再留下來叨擾了。

宋逸之決定離開前總覺得還有件事懸在心頭。

不過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將自己對合成片的怪異感告訴寧小玫，隻是用很不好意思的口氣提出了新的要求。

“小玫姐，我其實還想問下，我在靈境係統裡拍的那個成片能否發一份給我啊？”

寧小玫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嗯，啊，好的吧。但是你要等一等哦，我之前沒有作合成，那你可能要等個二十分鐘。”

“那麻煩你了，小玫姐。”宋逸之實在是很想要那份成片。

“沒事。”寧小玫並沒有坐到座位上，隻是俯下身在電腦上點擊了幾下。轉身又開始整理儀器。

宋逸之不再多話，識趣找個地方自己坐下，開始搜索賈導以前的經典電影。

結果直到寧小玫整理完了，轉身去看電腦，進度條還差一半。

寧小玫回頭看看宋逸之，他正拿著手機入神的看著什麼，寧小玫鮮少看到他這樣專注入神的樣子。

原來他今天穿的是藍色啊，之前還真沒注意到。

水藍色很襯他，為了飾演學生打理的妝發，讓他整個人相較於平時多了一種青澀的俊逸，挺拔舒展的儀態又顯出他的氣定神閒。

到底是明星啊。長得真是出挑。寧小玫忍不住在心裡嘀咕。

“宋逸之，我要出去一下。你可不要亂動實驗室的東西啊，小心安保報警。”寧小玫半開玩笑地說道。

宋逸之保持著原來的坐姿，沒有回話，隻微微抬頭衝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沒多久，寧小玫拿著兩杯熱飲進來了，宋逸之見狀連忙上前接過來。

“有點餓了，我去茶水間找了找，沒什麼吃的了，衝了兩杯可可。”

宋逸之看著還瓷杯裡還冒著熱氣的可可，這一杯熱量怕是不低。

很久沒喝這麼高熱量的東西了。

而且已經這麼晚了。

喝不喝呢？

那邊寧小玫已經小心翼翼端起杯子喝一口，“佳慧買的這個可可粉不錯啊，味道很濃鬱。”

宋逸之還在猶疑，他端起杯子，還在猶豫的時候，可可那種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確實令人難以抵抗。

喝吧。反正就一杯，又不是天天喝。

宋逸之最終下定了決心，醇香的熱可可入喉，確實有種熨帖的感覺，仿佛這一天的委屈、波折都被熨平整了。

寧小玫看著他從糾結到舒展的眉頭，不由得問道：“不錯吧，看你的神情，大腦垂體應該在瘋狂分泌多巴胺了。”

宋逸之沒有接話，隻繼續啜飲著，直到一杯喝完才慢悠悠地說道：“確實不錯……如果李哥知道，一定會要殺了我，好在現在不是他貼身跟我了。”

“李哥？”

宋逸之放下杯子解釋道，“我的經紀人。他禁止我吃一切高熱量及含糖量高的食物，像熱可可這種飲品，簡直排在黑名單前三名。”

寧小玫示意點點頭。“能理解。”

“好了，拷貝完畢了。我發到你手機上吧。你回去吧。太晚了，明天還要繼續拍攝吧。”寧小玫邊說邊計劃關掉內間的燈。

“好吧，今天謝謝你了，小玫姐。”宋逸之發自內心誠懇地說出這句話。

寧小玫還是不以為意的擺擺手，“趕緊走吧，還說這些話。我得收拾收拾去樓上了。”

“呀，我今天忘了看看我的花。”宋逸之突然想起這件事，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故意想逗逗著急的寧小玫。

“哎呀，今天對你太客氣了是吧，趕緊走，趕緊走，下回再來看。”寧小玫忍不住推了他的後背一把。

宋逸之被她推得上身後傾，生出了幼兒園小男孩那種故意玩笑的心思：“哎哎哎，小玫姐，彆推我啊。我要被你推倒了。”

寧小玫鬆開手，再也忍不住吐槽。

“真幼稚！抓—緊—走—人!

也不知道是誰剛來的時候半死不活的，這會來精神了，在這跟我嘚瑟了。”

寧小玫見他還站在原地，索性不理他，衝回休息室，匆匆拿了點東西，又生機勃勃地衝出來。

“快走快走，我要鎖門了。”

宋逸之啞然失笑，這樣也可以，自己還沒被這樣攆過呢。

這樣的寧小玫還真是——有趣啊。

宋逸之站在門口等著寧小玫關了門，又和她一起走到樓梯口，眼見著寧小玫要上樓梯，還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小玫姐，你自己注意安全。”

寧小玫簡直受不了他了，感覺要起雞皮疙瘩了，下意識抖了抖，“真囉嗦，宋逸之，你今天是不是拍戲拍魔怔了，偶像劇男主角上身啊，快回去吧。”

說完急匆匆上了樓梯。

宋逸之兀自看著她的背影，直至連噠噠的爬樓梯聲也聽不見後，才邁著腿下樓去了。

到了門口，果然平時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大門頂上亮了安保燈。

宋逸之不由得肅然起敬，到底是國家正規單位啊！

他左顧右盼，試圖致敬在不知名角落裡注視著自己的安保人員。

咦，怎麼出門？

算了，還是先關心自己怎麼出門吧。

他四處尋找按鍵。

沒有！

難道是什麼攝像頭？

識彆瞳紋？

上下左右轉圈看了一遍，還是沒有。

聲控？

宋逸之嘗試來了一句：“請開門。”

還是毫無反應。

就在宋逸之生出回去找寧小玫求助的念頭時，他鬼使神差推了一下這個門。

門——開——了。

玩呢？

亮著這麼個安保啟動的燈，玩呢？

宋逸之百感交集地出了門。

出了門後，他心裡有些不願意相信，傳說中密級那麼高的地方，出門這麼隨意？

他又推了推合上的門。

“非工作時間，無關人員請遠離！！！”刺耳的警告聲突然響起。

原來是寬進嚴出啊。

就說嗎，堂堂國家單位，怎麼可能那麼隨意呢。

宋逸之終於為自己之前出門的蠢樣扳回了一局，誌得意滿的離開研究所了。

走在空曠的馬路邊上，白天的繁華自是不見，隻有稀稀疏疏的幾輛轎車偶爾穿過。

宋逸之看了看時間，原來已經是子夜時分了。

他很少在這麼晚還流連在外，一來他沒有過夜生活的習慣，二來他也極少晚間社交。

這麼晚了，叫李樂來已經不合適了。

打個車吧。

出租車？等一等，今天晚上寧小玫是不是提到什麼出租車屠夫案。

宋逸之忍不住抖了一抖，好嚇人啊。

剛剛好像看現在已經12點了吧，這個時候會不會有鬼啊，宋逸之越想越害怕。

算了，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好在這裡是老城區，也是旅遊區，酒店倒是不缺的。

宋逸之惴惴不安地向前走了50米，穿過河麵上那座全鋼結構橋，在昏黃的燈光下，這座曆史保護建築散發著銀色悠悠的光。

月光、河麵和路邊的垂柳，構成了一副錯落有致的美景。

宋逸之卻無心欣賞這些，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

這個橋應該沒人自殺吧？

會不會有水鬼啊？

水鬼會不會來抓我的腳啊？

他越想越驚悚，步伐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