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現在其實有點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夢裡。
按理來說,身為一個夢師,她就算有情緒出現,也不會就這樣被夢魘利用,順順利利拉進夢中。
而且,現在也不晚了吧。
看著眼前接連走過的東西,半夏麵無表情。
還好她與彆人不一樣
半夏想,不然遲早得折在這。
她跨步走進麵前牌匾模糊不清的古式客棧,裡麵麵目一團的老板態度熱情的過分,告訴她房間還是那間。
半夏點點頭。
雖然現在完全還不知道,但是她畢竟是承托者,夢境終究是以她為中心擴展的。
樓梯口果然有一股說不清楚的熟悉感,半夏抬腳便往上走,直到來到那個陌生又過分熟悉的房間裡。
平平常常,毫無異樣。
窗子支開來,透出了外麵陰沉,被灰黑色霧氣籠罩的天空。
半夏目光透過窗看向遠方,心裡驀地升起一股執念來,它慢慢開始呼喚著她,纏繞著她。
聲音一直在心底回蕩。
回去,回到那裡去。
半晌,半夏喟歎一聲,走到窗邊眯起眼看那遠處。
邊際被灰黑的霧吞噬,線條在濃霧裡時隱時現,讓人看不清楚。
她翻身跳下樓,和下方絡繹不絕的東西擦身而過,去往遠處邊際。
但是沒過多久,半夏就感覺到自己周身都是泡沫一樣,綿綿軟軟地挨著,連眼睛都模糊朦朧起來,她抹了一把臉。
手裡什麼也沒有。
又這樣走了一會後,周圍的場景忽然快進一樣飛速變化起來,幾乎隻有殘存的虛影在她眼底晃動。
周圍飛速旋轉暈染的顏色斑駁混亂,良久才清晰起來。
半夏緩緩吐出一口氣,邁步前進。
這是一個霧氣彌漫的荒崖,崖邊的雜草被下麵吹來的風搖來搖去,她走到崖邊往下看。
也隻有湊近了看,也才發現陡峭的石壁上有一條往下的破碎階梯。
半夏慢慢地探下身,放輕腳步順著往下走。
往下的路雖然破碎,但是好歹還能走,順著路下去沒有多久,便到了一處荒草叢生的地麵。
半夏精神恍惚起來,腦子裡忽然閃過許多片段。
這是一個沒什麼新意的故事。
女主善良,女配惡毒,男主和女主排除萬難,打敗女配幸福生活在了一起。
半夏是那個女主。
……
她忽然不知道該擺個什麼表情來表達自己,但是右邊卻出現了幾個人影,她偏頭看過去。
一個男人牽著兩個小孩停在那處,他衣著得體,俊秀清雋,看向她的眼裡滿是溫柔,兩邊牽著的孩子仿若兩個小團子,大大的眼睛溢滿了濡慕。
“你回來了。”
他眉眼含笑,向她伸出手來。
“我們回家吧。”
半夏不答,目光略過他們看向後麵,一節完好的階梯從這處平麵往下延伸,消失在薄霧裡,
下方霧裡隱隱約約透露出一座城堡的影子來。
男人含著溫情笑意,道:“回家吧。”
半夏站在那裡不動,男人也保持著那樣的笑意溫溫柔柔地望著她。
另一邊響起一聲嗤笑,打破了這樣的局麵,半夏微微側身看過去。
一個穿著鴉灰色紗裙的女人麵色不渝的看著她,她後麵的人一身黑色華裙,頭上戴著笠帽,容貌在黑紗裡模糊不清。
但是卻要命的熟悉。
半夏呆呆地望著那個人,心臟開始猛烈跳動起來,連身子都控製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腦子裡好像有什麼要突破桎梏衝出來,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能喊出她的名字來,那種熟悉像是刻入骨髓一般致命。
她挪動著嘴唇,話到嘴邊卻莫名地停滯,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隻能直直地看著她,心裡的悸動翻滾不息。
“我…”
半夏嗓子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想要靠近,鴉灰色紗裙的女人卻忽然攔過來,本來舒展好看的臉帶著對她壓抑不下的厭惡感。
“這不是我們的女主嗎?”她不善地看著半夏,然後又嗤笑道,
“怎麼,自己主動過來?”
半夏沒有理她,目光繞過她,緊緊纏綿在那個身影上。
女配。
半夏腦子裡出現這樣的話來
她是這個身份,是女配。
旁邊那個女人是她的跟隨者,類似於小女配。
小女配被半夏忽略了個徹底,臉色變得更加不善起來,目光冷冷地盯著她,卻也沒有做出彆的事情來。
半夏在心底輕輕地描繪著她的輪廓,微微歎氣:“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她目光盈盈地看著女配,說道:“熟悉得過分。”
女配沒有動,但是小女配麵色變得奇怪起來,她想動身過來做什麼,卻被女配忽然拉住了。
她隔著頭紗向小女配搖頭。
然後目光透過黑紗看向半夏,道:“寧霈。”
陌生的名字。
卻讓半夏覺得剛剛好,好像本該就是寧霈,多了一分少了一分都不行。
她咀嚼著寧霈的名字,心底莫名滿足起來。
寧霈說完之後,便轉身往後走,小女配深深地看了一眼半夏,語氣陰陽怪氣的喊她跟著,然後便沒有再理她。
半夏沒有停步,直接跟了上去。
後麵的男主看著半夏離開,依舊笑意翁然,他收回手重新拉住兩邊的孩子,三個人站在那裡,像石雕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們幾人。
直到幾人的背影消失在對麵漆黑破舊的古堡大門裡。
一進門,小女配直接擋在寧霈麵前,眼睛不爽地半眯著看她:“女主大人,你現在是在我們的地界上。”
半夏點頭,“知道。”
“誰教你用這樣的眼光看人,”小女配指著她冷笑一聲:“我看,你就該捆起來好好吃一頓教訓,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
她還想上前詰問為難,寧霈從後麵伸手攔住了她。
小女配仍然麵色不善,她冷哼一聲,還是順從了寧霈,沒有再起爭端。
半夏看著走到前麵來的寧霈,眉眼彎了起來:“我什麼也不做。”
寧霈看著她,安安靜靜,在半夏忍不住想開口的時候,她輕輕開口:“半夏,”
頓了一下,寧霈又接著道:“安靜。”
半夏愣在原地,腦子裡思緒紛飛。
那聲“半夏”鑽進腦子,帶起來許多雜亂無章的情緒,又酸又麻,就像渾身過了電一樣。
難受混雜著莫大的喜悅衝擊而來,半夏竭力忍住忽然酸澀的眼眶,嗯了一聲。
寧霈彆過頭,帶著她們幾個安安靜靜往前走。
好不容易平複了翻湧的情緒,半夏控製不住自己望向寧霈的眼神,她細細勾勒那人的姿態模樣,半是滿足半是喟歎地垂下眼。
四周都是空蕩陰冷,死寂的宮殿隱藏在黑暗裡,隻有隱隱約約的邊緣透露出一點雕刻人像來。
但是現在的半夏腦子裡全是寧霈,她控製不住自己雜亂又無端的思緒齊齊飄向前方的那個人。
不知走了多久,沉浸在自己情感裡的半夏聽見一聲輕輕的呼喚。
“到了。”
她停住步子,抬頭下意識看著寧霈。
寧霈沒有看她,獨自走過綠的發黑的草地,到死湖邊上的垂柳下,她踩上掩映在柳枝裡的大木舟,自然而然地躺下。
半夏啞然。
她回顧一下四周,放眼望去全是這樣的黑綠色的草地,隻有眼前一片沒有波瀾的死湖,湖邊那棵垂柳繁茂,枝條垂了一大塊陰影。
小女配不在。
半夏也隻愣了一下便笑著搖搖頭,她看著木舟上的寧霈,邁步走過去。也是走的近了才看清船上的模樣。
上麵厚厚鋪滿了顏色豔麗的花朵,寧霈黑紗覆麵,隱約可見的眉眼靜謐溫和,她躺的端正,雙手放在小腹,周身的繁複黑色裙袂像花一般散開來。
好看得要緊。
半夏腦子混亂,她感覺自己和身體好像分隔開來。自己還是自己,卻又好像不是自己,恍惚著挨著寧霈躺下,又起身來伸出指尖想要觸碰她。
最後,半夏指尖還是頓住了,她看著寧霈,湊近,用嘴唇輕輕觸碰她的臉。
一觸即分。
半夏揚起笑來,她轉身仰麵躺下,眼睛裡星星點點,倒映出上麵的柳枝。
寧霈。
她又在心底呢喃這個名字。
“下次見。”
半夏輕聲說道,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寧霈搭在小腹上的手微微收緊。
……
鬨鐘已經響過一遭了,半夏呆呆看著空氣,腦子裡全是寧霈的事情,陽台的陽光透過波浪般擺動的窗簾透進來,朦朦朧朧。
半夏呆了好一會,直到鬨鐘又開始“鈴鈴”地響,她關掉鬨鐘,起身拉開窗簾,去了洗手間。
今天終究是靜不下來啊。
半夏淋了一把水在臉上,微微歎氣。
她念著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