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你留下,其他人出去(1 / 1)

喝過酒,顏初沒有開車,叫了輛車把自己送到葉溪市第一醫院門口。

葉溪市第一醫院坐落在市中心,周圍是燈紅酒綠,顏初進了醫院,走到住院部,一直走到最裡麵一間單人病房麵前,輕輕敲了敲門,等了兩秒後,他打開了門。

病床上,模樣有些蒼老的女人正閉著眼睛休息。

她身上有好幾根管子,這幾根管子維持住了她的身體機能。

似乎聽見了動靜,病床上的女人睜開了眼睛,看見走過來的顏初,她先是詫異了一下,接著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不開心了起來。

“你來做什麼?”

女人看上去有些蒼老,頭發間已經能看見少許銀絲,若是無人提起,隻怕沒有人會知道這個女人今年才38歲。

“媽。”顏初走到母親顏若的麵前,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目光關切地看著顏若。

“您好些了沒有?”

顏若看著自己眼前比自己高大的兒子,看了接近一分鐘,雙眼開始微微發紅,“你什麼時候回去我什麼時候好。”

聞言,顏初不禁沉默了好幾秒,半晌才道:“回不去了。”

“抱歉,我不該瞞著您的。”

顏若呼吸有些急促,眼淚從她臉上落了下來,她喃喃道:“我好不容易供你讀到大學,考了兩個月剛進了編製,結果你一聲不吭就辭職了。”

“你這讓我怎麼對得起我哥和嫂子啊!”

顏初不由得沉默了,這也是他之前瞞著顏若的原因,顏若不會同意他辭職,而且前段時間顏若正在準備手術,他不想刺激到顏若。

事業編製在老一輩的眼中是很重要的,那是體麵的工作,特彆是對於他的母親,或者說是血緣上的姑姑顏若來說,讓他生活穩定是顏若這些年唯一的堅持。

當年他的姑姑本來是有機會擁有體麵的工作,工作後她會順其自然地和那時候的戀愛對象結婚,然後擁有自己的孩子。

但誰知道那時候會出意外。

那是大概二十年前,他那時候還小,還沒記事,隻知道他的父母沒了,後來聽爺爺奶奶說那時候他的爸去大學找姑姑,遇見姑姑被人欺負,那時候剛下過大雨,他爸和人扭打的時候跌進了河裡麵,被大水衝走了。

姑姑回到家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家裡人,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悲傷中,他親生母親把他交到了姑姑的手上,當天晚上喝了農藥,送去醫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從那以後,姑姑就成了他們家的頂梁柱。

十歲那年,爺爺奶奶也沒了,姑姑帶著他從農村來到了城裡,也就是那一年,顏若成了他唯一的監護人,他改口喊了顏若媽媽,他們的關係變成了母子。

後來的日子都是他們兩個相依為命,直到他大學畢業,考上事業編製後回家看見母親在咳血,送到醫院一看需要手術。

在聽到消息的刹那間,顏若一下子似乎老了好幾歲。

本來顏若是不想治了,但是他堅決不同意。

家裡的積蓄早在他上大學的時候用完了,他剛從學校出來還沒有什麼積蓄,即便大學兼職賺的那點也是杯水車薪,房子也賣了,但還是不夠做第二次手術,他咬牙辭去了事業編製,進了酒吧,然後被裴景燁遞了合同。

裴景燁是一個很好的雇主,他簽了合同那天,裴景燁就預支了5萬給他。

這也是為什麼現在顏若能住得起這裡病房的緣故,畢竟顏若第一次手術的時候他們的家底就已經掏空了。

顏初溫聲道:“媽,我現在不是很好嗎?”

他的聲音稍微低了幾分,像是以往一般不緊不慢,一字一句卻十分鄭重,“我覺得那個編製沒有您重要。”

“您是我唯一的親人。”

“若您覺得實在有必要的話,我以後再考就是,不是什麼大事。”

他低聲道,聲音有些輕,卻還是傳進了顏若的耳朵中。

這個年輕時便咬著牙,強撐著到現在的女人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號啕大哭,顏初看著自己的母親,走上前伸手抱了抱她,“以後有我在。”

“彆擔心,有什麼問題我都會解決的。”顏初聲音輕輕地,似乎帶著奇異的安撫能力,“我已經長大了。”

病房內一片沉默,唯有顏若壓低的哭聲。

顏若哭了一會兒就被顏初製止了,顏初又陪著顏若說了一會兒的話,這才出了醫院。

打了一輛車,他回到了半山腰的彆墅內。

彆墅內還是他離開時候的模樣,顏初開燈收拾了一番,清理乾淨抽煙留下的痕跡,收拾好後就回了房間。

他睡不著,靠在房間的沙發上思索今天晚上想的問題。

留在這裡會變成流浪乞丐,最終慘死,他該怎麼辦?

想到這裡,他站起身從旁邊的抽屜中翻出了他和裴景燁的合同。

合同一式三份,他這裡一份,裴景燁拿走了兩份,顏初看著合同上的條例,一條一條看下去,看到了底下。

合同沒有任何過分的要求,結束時間是2022年8月26日,也就是整整兩年,違約的話需要支付一筆金額將近500萬的違約金。

這違約金他付不起。

顏初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9月26日,他當裴景燁的金絲雀已經一個月了。

想到這裡,顏初打開手機,果然看見剛剛的一條短信,來自銀行的,工資到賬兩萬多,再加上扣稅2萬多。

加上他問裴景燁提前預支的5萬,上個月的工資就到賬了。

一個月10萬,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一輩子都可能達不到這樣的程度,更彆說現在他急需用錢,他母親那邊的醫藥費至少還要三十萬。

三個月三十萬和三年三十萬,哪個更容易不用說,更何況合同上的那筆違約金,就是賣了他也賠不起。

顏初收起腦海中的思緒,把合同放回了原來的地方,喝了一口剛拿上來的酒,從旁邊的抽屜中拿了一支煙,點燃。

黑眸閃爍間,他思索著最優的解法,但是沒有,他輕輕地闔上了眼睛,閉著眼睛抽煙。

沒一會兒,一支煙就到底了。

顏初掐滅煙頭,把煙頭扔進了垃圾桶中,一口喝完杯子中的紅酒。

他走到桌子前,打開電腦。

他之前學的是設計,雖然設計也挺累的,但至少能接到一些單,也能緩解一下家裡的壓力,即便來到了這裡,他也沒有落下他那些東西。

對他來說,這才是他吃飯的本錢。

顏初十指落在電腦上,不一會兒啪啪的打字聲響起。

時間緩緩流逝,很快就到了晚上2點鐘,顏初關上電腦,幾乎是閉著眼睛洗漱完,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顏初揉了揉太陽穴,洗漱好後衝了一杯咖啡,喝下去後才感覺整個人精神了一些。

換好衣服他拿起手機,本以為今天沒有什麼事情,誰料拿起手機的時候,他看到了置頂的頭像發過來的消息。

裴景燁:“今天晚上8點去你那裡。”

顏初看著這條消息,停頓了兩秒,麵無表情地回道:“好。”

他下樓看了看冰箱裡麵的東西,壓下給裴景燁吃隔夜菜的想法,換了件衣服開車又去弄了一隻雞一隻鴨,許是買得多了,農戶還送了他一些小白菜。

顏初開車回來的時候順路去了精品超市買了些水果。

回到家,他像昨天一樣把東西收拾好了,又打開電腦工作了一會兒,就下樓處理食材去了,晚飯做好的時候剛好8點。

8點鐘一到,汽車駛入的聲音傳了進來,顏初剛把菜端到桌子上就看見裴景燁大步走了過來。

男人穿著西裝,看上去十分沉穩,走動間動作恰到好處,待走近細看卻能發現,他的眉眼間似乎帶著常年無法融化的冷。

那是冰冷得如同麵癱般的一張臉。

即便看了許多次這張臉,顏初在他麵前依舊有些拘謹。

若非裴景燁那時候找上自己,他也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居然會養金絲雀。

“裴總。”

顏初稍微垂下眼睛,沒有細看走過來的男人。

隨著男人走到他的麵前,那一瞬間壓迫感十足,顏初的呼吸稍微停頓了一下。

顏初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在他的臉上巡視,他安靜地站著,任由對方看著自己,半晌,他聽到了對方冰冷的聲音,“抬起頭來。”

顏初緩緩抬起了眼睛,視線落在裴景燁的身上。

他眼前之人麵容並不是那種帥氣得讓人無法忘記的類型,裴景燁麵容有些淩厲,一雙狹長的眼睛裡麵卻像是裝滿了冰雪,身上強大的氣勢更是讓人直接忘記了他的麵容,隻覺得這人無法接近。

而此時,這個讓人無法接近的人站在他的麵前,那雙像是浸了寒霜的眼睛就這麼直白地落在他臉上,落在他的身上。

這一刻顏初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了對方的麵前。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不安。

裴景燁看了一會兒自己眼前的金絲雀,這才收回目光,視線移動間落在桌子上的菜上。

餐桌上的菜賣相挺好的,看起來也很好吃。

“你去農戶家裡買的。”

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嗯。”

顏初回答了一聲,沒有解釋。

裴景燁不喜歡人解釋,他來這裡第一天就知道了。

“以後不用這樣做。”裴景燁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顏初聽清楚了他的話,遲疑了兩秒後才道:“照顧您是我的職責。”

他倒是不覺得有什麼,畢竟拿那麼高的工資總要做一些事情,他的存在是給裴景燁提供情緒價值,其中照顧好裴景燁也是他的責任。

畢竟不那麼做的話這錢他拿得實在有些不安心。

而且食材這東西,要是不去農家買的話隻能去超市買,超市的東西也不見得有這種品質。

裴景燁沒說什麼,走到餐桌前坐下,顏初坐在了他的對麵。

用餐到一半,顏初抬眼看了眼裴景燁,他對麵的男人吃飯的動作很優雅,速度像是規定好的,看著裴景燁,顏初有些晃神,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裴景燁的樣子。

那是在酒吧。

那個包廂裡麵沒幾個人,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有人玩骰子,有人說話,有人喝酒,隻有眼前這個人端坐在那裡,一副坐在辦公室裡麵的樣子,他過去給人倒了酒,還沒站起身就被旁邊一個人扯了過去。

那是一個顏初不認識的人,他被扯過去的時候隻看見對方那張帶著怒氣的臉,一時間他不明所以,卻耳尖的發現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

玩鬨的聲音,音樂的聲音,甚至燈光都恢複了。

那人盯著他,手指很大力地落在他的臉上,像是要把他的臉皮扯破一般,在他臉上搓了好幾下,那人臉上的怒氣消失了,詫異地來了句,“居然沒化妝。”

一時間本就安靜的周圍更加安靜了,一直端坐著喝酒的裴景燁視線也落在了他的臉上。

那一瞬間,他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他的臉,他繃緊了身體,期待不要出什麼事情,但是很顯然,到底還是出事了。

裴景燁站起身,走到他的麵前,那時候的他剛剛被人鬆開,有幾分狼狽,裴景燁就這麼走到他的麵前,抬起了他的臉。

顏初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手指冰涼的溫度,和落在他身上那冰冷的眼神。

那一瞬間他打了一個寒顫。

裴景燁的眼神似乎想把他刺穿似的,手指在他下巴摩挲著,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們兩個人。

等了許久,顏初等到了裴景燁的一句話,“你留下,其他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