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當晚的宵夜,兩個大人特地上來天台一起吃。
因為醫生交待要多吃肉,每人都是一大碗排骨湯,裡麵還有大顆的番茄肉丸。
剛做完手術那會,大概是麻藥的作用,雷弋沒有明顯不適。
這會開始叫疼,左邊臉也腫脹起來,左眼睜開都費勁,隻勉強吃了兩口就睡下了。
見他這樣病懨懨的,蘇江又擔心起來。
隻等大人吃完下樓,就去敲隔壁的門,小聲問,“睡著了嗎?”
裡麵立即說沒有。
試著推門,門沒有鎖。一步蹩進去,在床沿坐下,手和手又緊緊握在了一起。
蘇江小聲說,“我越想越害怕,幸好是傷在眉骨,要是……”
男朋友支支吾吾打斷,“你說,你說,這是不是我勾引你的報應?”
這個大迷信!
蘇江安慰,“要這麼說,也是我先勾引的你,我怎麼沒事。”
“但是我那天故意脫了衣服。”
“那也是我也想看的呀。”
“好哇你!”男朋友翻身坐起,“不過下午在醫院,被你那樣抱著,我還有點高興,感覺就像相依為命。”
蘇江嗅到紗布下麵碘伏和藥水的氣味,才發現他們又抱在了一起。
不過,眼前的這個擁抱隻有溫情、傷心和感恩。連日來的那份躁動被清除、淨化。
男朋友忽然說了起來,“我會好好學習,我一定會好好學習,讓我爸媽、讓姨婆看到我跟你在一起以後變得越來越好。這樣的話,他們遲早會認可我們。”
蘇江說,“會有這樣的可能嗎。”
男朋友的回答是一個吻。
蘇江就說,“不管了,反正我們先努力。”
舅媽已經跟徐老師請假,讓雷弋在家休息兩天。
早起洗漱,雷弋也跟了出來,表示在家也要堅持學習。
蘇江回到教室,立即被三個好朋友包圍,提議下午放學去天台陪雷弋,每人做一道菜給雷弋補一補。
張勇說,“主要是陪陪他,心情好,恢複也快。”
蘇江問,肖隊長能出來?
肖廷傑很有信心,“絕對no problem。”
再來商量菜單。
蘇江決定熬土豆排骨湯。姨婆剛買了新電飯鍋,自帶湯水功能,今天正好試一試。
張勇在家經常做飯,決定做兩個小炒,魚香肉絲、山藥荷蘭豆。
封彥宇計劃煎牛排,牛排超市有現成的,隻需要放進油鍋煎熟,澆上醬料。
肖廷傑要挑戰糖醋排骨。
大家都勸他換一個簡單點的,再說已經有排骨湯。
肖廷傑堅持,“雷弋傷在眉骨,當然得多吃排骨,以形補形。”
菜單敲定,約好放學拿到手機,每人轉賬一百給張勇中午去新世界采買。
終於放學,蘇江微信裡收到舅媽的五百元轉賬。
舅媽說,“向老師跟我打電話確認,說你們下午放學要來陪雷弋吃飯。這算是我代表家長們讚助的活動經費。”
令人佩服,吃過午飯回到家,看見雷弋還坐在桌前學習。
原來姚莉麗放學送來上午的筆記,雷弋正忙著抄寫,好給蘇江下午帶去學校還給她。
得知大家的聚餐計劃,姨婆非常歡迎,這會就等不及地把電磁爐、電飯鍋、碗筷和油鹽醬醋搬到天台,還帶上一塊嶄新的桌布。
點算人頭,椅子不夠坐,又搬上來七樓一把笨重的實木餐椅。
蘇江看見的時候已經晚了,“這麼重的東西叫我搬呀!”
下午返校,第一件事情是去還姚莉麗的筆記,約好放學再來拿下午的筆記,省得姚莉麗大熱天跑一趟——其實是怕姚莉麗撞見他們的聚餐,到時候不叫人家不禮貌,叫了雷弋又該不自在了。
張勇也已經買好食材,放在樓下小超市,放學順路來取。
等到五個人終於又齊聚天台,肖廷傑不勝唏噓,“這絕對就是我們高考前最後一次……”
張勇打斷,“趕緊做飯。”
蘇江的番茄排骨湯最耗時間,第一個做。
把排骨衝洗乾淨,土豆去皮、切好,一股腦丟進電飯鍋,放水,放鹽,再放兩片薑,按下燉湯功能鍵。
蘇江牢記姨婆的提示,幾次開鍋蓋去除浮沫,香飄天台。
張勇和封彥宇的菜都簡單,留在最後。先讓出電磁爐給肖廷傑做糖醋排骨。
雖然有張勇在旁指點,怎麼給排骨焯水,糖汁再炒就老了,放了生抽就不用放鹽,最後還是出來一盤黑乎乎的怪物。
肖廷傑自己一看都已經放棄。
雷弋試吃一塊,卻說好吃。
其他人伸筷子品嘗,又苦又鹹,但是病人都說好,隻得跟著說還行。
張勇的兩個炒菜毫無懸念地成功。
封彥宇的牛排也煎得像模像樣,還煎了雞蛋,還動用了姨婆菜園的番茄、黃瓜,切好搭配在餐盤,看著比必勝客豐盛。
終於餐齊,距離晚自習隻剩下半小時。
坐下來取碗盛飯,才發現電飯鍋裡熬著湯。幾個人一通忙,結果誰也沒想起來做米飯。
姨婆的重要作用就在這個時候體現,送來米飯,還送來一大盆酸菜魚——魚是今早托親戚從西江波渡鎮的西江打來的野生草魚。
大家邀請姨婆一起吃。
姨婆往他們桌上瞄了瞄,十分嫌棄地表示她還是下樓吃她的糖尿病人飯。
有了姨婆的酸菜魚作比較,他們做的菜,可口是不敢說了,但有友誼加持,非常可心。
大家把飯菜一掃而光。
姨婆上來催促,還差十分鐘上課,趕緊走,天台留給她收拾。
和聚餐的快樂形成對比,晚自習放學後回來,雷弋的紗布揭掉了。
這才看清眉毛裡麵的傷口十分觸目,眉骨、眼周布滿青紫,左側臉顏色暗黃。
蘇江還以為是殘留的碘伏,拿來濕紙巾擦拭,怎麼擦也擦不掉,才曉得其實是淤血。
姨婆估計早已經哭過,看見蘇江這樣,又開始抹眼淚。
丟人的是,姨婆一哭,自己也搖搖欲哭。
全靠雷弋一麵照鏡子一麵嚷嚷,“有那麼嚴重嗎?我怎麼覺得還好。”
這邊兩個人連忙止住哭,安慰還好,還好,不嚴重。
雷弋就說學習去了,又強調他明天就要去學校。
不過,早起又提出新要求,“我的頭發太臟了,你們趕緊幫我洗頭。”
傷口不能沾水,怎麼洗呢?
姨婆勸雷弋將就一下。
蘇江也說,等中午放學就近去個理發店,那裡可以躺著洗,他在旁邊拿毛巾擋著,應該沒問題。
姨婆馬上說,“那我有辦法。”
轉身拎上來一把折疊躺椅,說是舅舅調走前從他辦公室撿回來的,“當時還說沒用了,不要了,今天不就派上了用場。”
姨婆把躺椅放平,再放一個臉盤在地上接水。簡易的洗頭床就有了。
雷弋躺下去,往前挪一挪,把腦袋露出來。姨婆輕手輕腳地給他洗頭。蘇江舉著毛巾給他擋水,一切妥當。
頭發洗乾淨,雷弋整個人也精神許多。
姨婆給傷口塗藥,還要送雷弋去學校。
雷弋不要,“我腳又沒受傷。”
蘇江也說,“我送他到教室。”
蘇江送雷弋,主要是為了監督他慢慢走路,省得出汗,汗水很容易在眉毛那裡聚集,不利於傷口愈合。
兩個人早早出發,慢慢走路。
蘇江一路把雷弋送到四樓走廊,看著他進了教室才上樓。
一班的同學們都沒想到雷弋這樣快回來,教室裡響起掌聲。
還以為雷弋的上午過得愉快。
等到放學再見麵——兩個人約好一起回家,才知道他在班級遭到重大打擊。
文科班女同學多,一波接一波地過來查看雷弋的傷口,哀歎,白玉微瑕,好好的一個帥哥留了這麼大一道疤。
男同學呢,也有幾個好事的攛掇雷弋去找那肇事者索賠“毀容費”。
雷弋原本是為了學習才來教室,被大家這麼一議論,根本無心學習。
見麵反複跟蘇江求證,“傷口真的特彆明顯嗎?已經達到毀容的程度嗎?”
蘇江先還開他玩笑,“是的,已經毀容了,除了我再沒有人要了。”
話沒說完,看見男朋友小臉變得煞白。
蘇江趕緊安慰,“開玩笑呢,你自己也照了鏡子,主要是有點淤青,傷口在眉毛裡麵根本不明顯。”
“可是她們都說很明顯呀……”男朋友堅持著走到小樓背後,終於哇地哭了出來。
受傷新常態。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除了每天早晨要蘇江、姨婆給他洗頭,雷弋總端著姨婆的小鏡子仔細端詳,“傷口真的好明顯!”
每次都要蘇江提醒——說好的好好學習呢,才舍得放下鏡子。
傷口在第三天消腫,臉色恢複正常,淤青也越來越淡。拆線則需要等一個星期。
關於拆線這天的小插曲,就提前在這裡一起說了吧。
拆線這天剛好舅媽要去單位值班,順路帶雷弋去醫院。
前後不到一個小時,雷弋容光煥發地回來了。
傷口的縫線拆除,隻剩下一道細小的淡紅色疤痕。
醫生還開給雷弋一支藥膏,讓他早晚塗抹,保證兩個月內疤痕就能消除。
姨婆和蘇江都很開心。
姨婆唱著“天路”剛下樓,雷弋又過來敲門,顯擺地遞進來一張紙條。
原來事發當日用接力棒打破雷弋眉骨的高一學弟,今早也去了醫院,要賠償雷弋損失兩千元,估計是那小孩的全部積蓄。
舅媽堅決不收。
學弟隻好算了,但是趁舅媽不備,陰險卑鄙地塞給雷弋這張小紙條。
“親愛的帥哥學長,我弄傷了你的臉,我會對你負責的。這是我的身份證號碼xxxxxxxxx,這是我的手機xxxxxxxx。我們隨時聯係。”
男朋友得意洋洋,“哼,還說我毀容了就沒人要了呢,你看看……”
話沒說完,無恥學弟的惡臭紙條已經被蘇江唰唰撕得粉碎,灑向人間一片瑞雪。
蘇江說,“拿去吧,記得隨時和他聯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