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 “啊啊啊!他他他!血血血!”……(1 / 1)

鑒於距離運動會隻剩下一天,代表高三參加4×400米接力賽的選手由體育老師直接指定,年級跑過“涪來運轉”馬拉鬆群眾健身組的四個同學。

下午返校,接到體育老師通知,肖隊長總算從月考考砸的打擊裡恢複過來,容光煥發嚷嚷著全體隊員放學留下來開一個碰頭會。

蘇江說,不就是明天下午一節課的事嘛。

封彥宇也說,直接去跑就好了。

肖隊長很堅持,“開會還是很有必要的,我還有幾點要求……”

話沒說完,看見向老師臉色鐵青地走進教室,無聲地宣布會議取消。

不過肖隊長還不死心,趁著晚自習的課間硬拉著蘇江和封彥宇去四樓找雷弋,商量戰略戰術。

肖隊長表態,“我是隊長,我帶頭,我跑第一棒,剩下三棒你們想怎麼分配?”

封彥宇提醒,“第一棒得負責拉開差距,最後一棒還得負責衝刺。”

肖廷傑馬上變卦,那他還是跑第二棒吧。

擔心封彥宇體力不支,蘇江做主,不如他跑第一棒,學霸跑第三棒,雷弋跑最後一棒。

戰略戰術搞定,肖隊長又興致勃勃張羅連夜急訓。

遭到隊員們的一致反對,真要訓練,大課間來跟我們練金剛功。

肖隊長鼻氣歪,宣布撒手不管,到時候跑個倒數第一,反正丟臉的也不是他一個人。

星期四早晨八點,運動會隆重舉辦。

高三的學長學姐們這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傻太天真,所謂的運動會不辦開幕式,實際隻是把開幕式的橫幅換成了“入場式”。

田徑場照舊彩旗飄揚,國旗方陣、班級方陣照舊邁著矯健的步伐、喊著嘹亮的口號入場。

又聽見蒲校長致開幕詞,裁判員代表、運動員代表宣誓,男女鉛球,男女鐵餅,男女跳遠接連開賽,加油聲呐喊聲和各種煽情的廣播響徹涪中,嚴重乾擾了高三的學習。

4×400米接力賽是下午第一個項目。

高一、高二分彆派出四個隊,高三友情客串一個隊,正好把九條跑道占滿。

肖廷傑收腹挺胸,昂首闊步領著大家去簽到。

四個人都穿了跑馬拉鬆時的跑鞋,又嗅到跑道微微刺鼻的塑膠味,不免想起許多往事。

不過,具體到蘇江,除了懷念,還有自責——從前的我們多麼純潔美好,這兩天的我們怎麼就推開了罪惡的大門呢……

好在,隻來得及自責一分鐘。

一聲哨響,各就各位。

又一聲哨響,比賽開始。

蘇江拚儘全力,第一個跑到終點,給肖廷傑贏來十多秒的領先。

不過這一圈實在衝得太猛,沿著跑道走了一小會才把惡心想吐的感覺壓下去。

再看跑道,肖廷傑早已經給學弟們反超,眼睜睜看著他落後、落後、再落後,終於跑進接力區,遞給封彥宇接力棒,已經落到倒數第二。

封彥宇不愧是一直堅持跑步的人,奮起直追,連超兩個學弟。

以及,他這一出場,廣播立即開始播報,“發型到位,氣質高貴,《正好喜歡你》全體淑芬預祝高三代表隊取得最後的勝利。”

什麼鬼呀,這麼古老的傳說怎麼還有人惦記?

蘇江臉上一熱,趕緊往人少的地方躲。

緊跟著身後響起圍觀群眾的歡呼,封彥宇已經跟雷弋順利交接,並且衝到了第三名。

現在就看雷弋的能耐了!

遠遠看見男朋友彎腰駝背的醜陋跑姿——小朋友那句“老東西”來到耳邊,不由得笑了出來。

其實我們還是老樣子嘛。

男朋友雖然跑得難看,到底保持住了封彥宇打下的基礎,偶爾退到第四,又回到第三,甚至還衝進了第二,又退回第三。

這時候,第一名已經遙遙領先、勝券在握。

中間三人處於膠著狀態,一會你進一會我退。

落後的五個人則已經放棄掙紮,遠遠跟在後頭湊數。

肖隊長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焦急許願,“雷弋雷弋拜托你爭點氣,務必把第二名拿下來。”

難怪古人總曰,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呢(古人:怎麼又是我曰的)。

肖隊長話音剛落,視野裡的三個選手就齊刷刷倒地。

全體圍觀群眾也齊刷刷“啊”地叫起來。

擔任誌願者的男女同學一擁而上,攙扶摔倒的選手離開跑道。

與此同時,一個女同學的尖叫劃破雲霄,“啊啊啊!他他他!血血血!”

肖廷傑事後從離得近的圍觀群眾口中得知,是雷弋先摔倒——逞能逞過了頭呀,帶倒了另外兩個同學。

另外兩個同學都沒有大礙,就不知道是誰的接力棒,恰好敲在了雷弋左側眉骨,當場劃出一道口子。

等到三個人爬起來,雷弋臉上鮮血直流,把攙扶他的同學衣服都弄臟了。

有女生拿來紙巾幫忙按住傷口,紙巾也被染得血紅。

蘇江事後從肖廷傑口中得知,自己表現勇猛,健步如飛衝過去,一個“公主抱”抱起雷弋,一口氣橫穿田徑場,一腳踹飛東門上的側門,消失不見。

我有這麼誇張嗎?蘇江不免臉紅。

聽見說自己踹門,才察覺右腳腳腕到現在還隱約作疼。

而在事故發生的那一刹,看見雷弋被血糊花了的臉,蘇江隻覺得眩暈,還有嗡嗡耳鳴。

身前身後的人都在表情驚嚇地說話,說的什麼卻聽不清。

自己和雷弋是怎麼出的學校,坐的什麼車,全沒有印象。

回過神來,已經到了中心醫院。

先是聽見外科醫生說話,你們得轉去整容科。

又聽見整容科的醫生說話,讓蘇江先把“病人”放到手術床上,再去換掛號單。

懷裡一空,沒有感覺輕鬆,倒像是失去依傍,開始腿軟。去掛號室的路上,幾次左腳踩到右腳,差點跌倒。

再要往窗口裡麵遞掛號單,才發現掛號單不翼而飛,手裡捏的是一團染滿鮮紅的紙巾,眼淚噗噗掉出來。

終於回到整容科,看見手術床上的雷弋閉著眼睛,用醫生給的紗布按著傷口。

醫生取笑蘇江,“病人沒哭,你哭什麼!”

蘇江這才發現,自從受傷,雷弋表現得異常平靜,一聲不吭,也沒有叫疼,簡直都不像他。

醫生又想起來打聽,“家長呢,家長不來嗎?”

蘇江習慣了遇事自己解決,完全沒想到通知舅媽和姨婆,連忙問雷弋,“我給姨婆打電話?”

雷弋不吭聲。

醫生也沒有堅持,開好處方,細心交待繳費以後要去哪裡的藥房拿藥,待會手術結束還要記得去哪裡的治療室打破傷風針。

等到蘇江飛跑著拿回來票據跟藥品,護士說,“那我們要開始手術了,你出去等。”

雷弋聽說這話終於露怯,伸出胳膊想要抓蘇江。

蘇江趕緊去握雷弋的手,“讓我留在這裡吧。我留在這裡,他也不那麼緊張。”

護士還想說什麼,醫生笑著答應了。

護士轉身拿來一塊藍色無紡布,遮住雷弋的臉。

手裡的手立即嚇得緊了緊。

蘇江安慰,“沒事的,沒事的。”

聽見醫生說,“我們現在打麻藥,可能會有一點疼。”

手裡的手又緊了緊。

蘇江繼續安慰沒事,沒事,卻聽見自己的聲音不爭氣地打顫。

感謝天感謝地,估計是打麻藥沒有想象中的疼,以及藥到人麻,手裡的手慢慢鬆弛下來。

雷弋自己看不見不覺得,蘇江目睹醫生、護士清洗傷口,被血淋淋的場麵嚇得直冒冷汗。

護士就朝蘇江歪歪頭,示意讓他不要看。

醫生則輕聲細語地和他們聊天,怎麼受的傷,哪個學校的學生,幾年級,高三的學習壓力大不大?

蘇江正逐條回答醫生的提問。

意外聽見醫生說,“好了……”

原來手術已經結束,原來前前後後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醫生讓蘇江打開手機相機,調到前置鏡頭,給雷弋查看傷口,安慰雖然縫了針,幸好是在眉毛裡麵,等眉毛長好就不明顯了。

又拿來一管藥,仔細塗抹,包上紗布。

最後遞給蘇江一張術後注意事項單,強調紗布要24小時以後才能拆掉。藥要放在冰箱冷藏,每天換藥兩次,記得去藥店買碘伏和醫藥棉簽。以及最近多吃點肉,補充營養。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傷口絕對不能沾水,一個星期以後回來拆線。

蘇江扶雷弋下床。

護士打開手術室的門,這才看見門外麵擠著一堆人,姨婆、舅媽、張勇、肖廷傑、封彥宇還有蒲校長和徐老師。

舅媽跟醫生詢問情況。

醫生隻好把剛剛交待的注意事項重複一遍。

姨婆先衝過去看雷弋,又過來拉蘇江胳膊,眼睛紅紅的。

其他人圍著雷弋問長問短,就聽見雷弋反複地說,沒事,不疼,不要緊。

大家群星拱月地送雷弋離開,眼看就要走出大門,蘇江才想起來——還沒打破傷風針。

連忙又調頭回去找治療室。

剛剛大概是應激反應叫人鎮靜。

現在回過神,媽媽和姨婆也來了,雷弋變得嬌氣,護士不過拿棉簽給他塗碘伏,也哇哇叫疼。

打完針,留觀五分鐘,終於可以離開。

張叔叔的車子等在街邊,舅媽、姨婆和雷弋上車先走了。

蒲校長也坐徐老師的車走了。

張勇、肖廷傑、封彥宇和蘇江步行回家。

四個人剛開始都沒有說話。

路過藥店,蘇江進去買醫生交待的醫用棉簽和碘伏。

再回來,肖隊長忽然開始道歉,“都怪我!都怪我!我給了他太大壓力。”

蘇江安慰,“怎麼能怪你呢,是我安排他跑最後一棒。”

張勇問,“傷口到底怎麼樣?遮著紗布我們也看不清。”

封彥宇這才說,他在舅媽手上瞄了眼病曆,寫的是三厘米傷口,邊緣清晰。

四個人在小樓下分開。

蘇江拎著袋子從電梯出來,迎麵撞見舅媽。原來舅媽正準備去買棉簽和碘伏。

姨婆聽到兩個人的聲音追過來,數落舅媽,“你看你,還不如蘇江崽崽心裡有數!”

舅媽抱歉地衝蘇江笑笑,堅持要加蘇江微信,轉給蘇江墊付的醫藥費。

蘇江回到天台,正洗手,舅媽跟了上來,“徐老師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開會。聽說你已經送雷弋去醫院,才硬著頭皮堅持到散會。”

舅媽又說,“雷弋居然不等我就縫了針,比我想象的勇敢呢,是不是因為有你在旁邊?”

蘇江臉紅紅的,連說都怪他安排弟弟跑最後一棒。

舅媽就說,“他自己摔跤,怎麼能怪你呢,一點小傷,養幾天就好了。”

感謝舅媽的沉穩、可靠和信任,跟她說上這麼兩句話,自己也踏實下來。

事情已經發生,多想無益,那就好好陪他養病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