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這樣起了頭。
雖然已經立秋,天氣反而更加炎熱。
涪中食堂沒有空調就算了,因為就高三在校,連風扇也隻開一半。
在蒸籠一樣的食堂吃過午飯,回到天台,早已經一身大汗。
蘇江脫掉T恤,站在水槽邊擦洗。
剛擰開水龍頭就隔壁推門而出,腳往衛生間走著,大大的眼睛咬定蘇江不放鬆。
蘇江裝作沒有察覺,隻在心裡痛罵,小、流、氓!
午覺起來,暈乎乎站在水槽邊刷牙。
身後吱呀一響,小流氓從衛生間裡鑽出來。
眼角餘光瞥見他一臉失落,自己居然也感覺內疚,人家早早躲在廁所等著你,你也不人家看點“好的”?
下午放學回來,雖然沒有像中午那樣大汗淋漓,天台還是十分炎熱。
蘇江隻好又脫掉T恤,站在水槽邊嘩嘩啦啦擦洗。
隔壁居然遲遲不出來。
那就再洗一個頭,提神醒腦好學習嘛。
結果隔壁沒出來,姨婆跨進天台叫起來,“背時崽崽,叫你不要用冷水洗頭,怎麼就不聽勸呢!”
姨婆一邊抱怨,一邊遞來吹風機,“把頭發吹乾了再進屋,不然空調一吹肯定腦殼疼!”
蘇江羞愧難當地吹頭發。
姨婆還在評價,“還是蘇江崽崽帥,長得好,身材也好,不像弋娃瘦筋筋,隻得一身排骨!”
蘇江悔恨交加地逃回房間。
這天晚自習回來,蘇江十分堅決地閉門不出。
但是呢,接下裡的複習時間裡,隔壁一會又開門出來,一會又開門出來。
可是我又不能出來告訴你,今晚我不會再去水槽邊。
隔壁在出來了N次以後終於放棄,兩個人雖然沒見麵,也有點不歡而散。
“事情”就這樣形成規律。
十之八九,蘇江打赤膊站在水槽邊擦洗,總能馬上看見雷弋鬼鬼祟祟出來,心裡不免痛快——就知道你經不起考驗!
但是呢,短暫的痛快過去,告誡隨之而來——這麼無聊的把戲絕對不可以再玩!
十之一二,自己出來嘩啦啦洗漱,小流氓居然堅韌不出,經受住了考驗。
那告誡又瞬間變成抱怨——哎呀,這才幾天就看膩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一股劍拔弩張的緊張悄悄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跨進天台前,猶豫今天要不要考驗小流氓,不免緊張。
考驗進行期間,小流氓久等不來,更緊張。
終於,小流氓不出所料地來了,也偷看了,那緊張又被不滿取代。
對自己不滿,對雷弋不滿,還對整個世界不滿——為什麼我們要把事情弄得這樣不堪呢。
總之就是不滿、不滿、不滿!
這樣的不滿進一步加劇著緊張,眼看著就要在他們之間釀成什麼事端。
今天中午,蘇江打好飯菜,正找座位,意外被一個走路看手機的女同學撞了個滿懷。
湯湯水水灑了蘇江一身。
雖然飯菜溫吞,不至於燙傷。身上弄成這樣,誰還吃得下飯呢。
女同學連連道歉,要去幫蘇江重新打飯。
蘇江直接走了。罵罵咧咧回到天台,等不及地去水槽邊擦洗。
色膽包天的小流氓不知道蘇江這會渾身是火,聽見響動又溜了出來,一邊無恥偷看,一邊溜進衛生間。
似乎是盛怒之下,衝動了,蘇江轉身堵在了衛生間門口。
隻等他開門,就把他推了回去。
兩個人擠在小小的衛生間。
蘇江小聲質問,“你為什麼偷看我?”
小流氓頓時急得哇哇大叫,“我才沒有!”
蘇江小聲說,“你就是看了。”
小流氓這才想起來調低音量,“我真的沒有看。”
“你、看、了。”
“那你拿出證據來。”
“那我問你,姨婆在你抽屜裡找到我的一件T恤,這事你怎麼解釋?”
“那、那那在大同火車站你還親我了呢!你怎麼……”
小流氓的靈魂拷問被親吻打斷。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親吻,類似上次的驚慌無措非但沒有減輕,還帶來強烈的眩暈。
滾燙的鼻息像一對翅膀,帶著他們往上飛,往上飛,終於飛不動了,才發現自己還在原地。
蘇江小聲道歉,“對不起。”
雷弋立即說,“沒關係。”
蘇江就說,“我們得抓緊時間回去睡覺。”
蘇江又說,“時間隻夠睡半小時了。”
雷弋這才撒手,開門,搶先逃回房間。
誰能想到,親吻原來是一枚鎮靜劑。
輕輕的一個吻,連日來的不滿和壞情緒全都消散,心裡隻剩下Peace、Peace、Peace。
嚴重懷疑,親吻還能促進分泌維生素B族。
雖然耽誤了午覺,這天下午和晚自習,乃至第二天、第三天,蘇江的注意力都格外集中,學習效率也明顯提高。
搞不好,親吻還有美顏功效。
課間捧著厚厚一遝數學作業去辦公室,童老師不在,遇到張老師。
張老師評價蘇江“朝氣蓬勃”!
肖廷傑更是幾次追問蘇江,“老實說,你是不是悄悄用了什麼麵膜?還是塗了防曬?不然為什麼你皮膚突然變得這麼好。”
老實說沒有吧,肖廷傑非不信。
蘇江隻好說,“用了麵膜,還塗了防曬,可以了吧。”
下午返校,肖廷傑剛進教室就引起轟動。
好幾個女同學驚呼,“肖廷傑你怎麼了,臉色這麼蒼白?”
蘇江循聲看過去也嚇一大跳,肖廷傑不知道塗了廖雯的多少防曬霜,一張臉白得堪比日本藝伎。
全靠廖雯挺身而出,解釋肖廷傑是因為皮膚“光過敏”,塗的藥膏。
令人遺憾的是,親吻也有有效期,而且隻有短短三天。
第三天晚上放學回來,吃完宵夜,洗了澡,蘇江攤開筆記,滿心盤算著要不要去隔壁房間請教一道語文題,高考語文文理同卷嘛。
小流氓搶先一步來敲門——借用塗改帶。
蘇江馬上警覺起來,說, “不用還了,我剛好有兩卷。”
小流氓自然是非還不可,不一會又來敲門,放下塗改帶還磨磨蹭蹭不肯走了。
蘇江更加警覺地催促他,“沒事趕緊回去背書。”
“我、你、你說……”
蘇江不打自招,“不可以!”
“我還沒說什麼事情呢!”
“我就知道是什麼事!”
“事不過三嘛。”
“事不過三的意思是不能有第三次!”
“那大同那次不算可不可以呢?”
“肯定得算呀。”
“那次可以不算,那次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什麼“感覺”,什麼“反應”,這都是什麼虎狼之詞呀!
一陣眩暈襲來,熟悉的翅膀再次裹挾著他們飛上雲端。
不過這一次,感覺沒那麼慌張,還曉得你往左邊一點我往右邊一點調整姿勢,還能夠分出心來體會個中滋味——原來是這樣的心、醉、神、迷!
鎮靜劑服用完畢,維生素B族分泌到位。
蘇江苦口婆心,“下不為例,我們真不能再親了。”
小流氓信誓旦旦,“放心吧,我才懶得和你親呢。”
然而在說這話的時候,兩個人就你知我知,這話它根本靠不住。
畢竟,親吻的有效期隻有短短三天,頂多也就四天,怎麼可能不親呢。
尤其雷弋這個人,在學校有多麼害羞,在家裡麵就有多大膽,溜進門來就抱住你。
蘇江先還堅持著原則。
雷弋心虛地不吭聲,隻用力地把蘇江抱得緊緊的。
誰受得了這樣嚴絲合縫的擁抱呢,最後總是蘇江乖乖采取主動。
古人曰,賬多不愁。
第四、第五次都親過了,接下來的第六、第八次就顯得沒那麼嚴重。
不過,隨著親吻的次數增多,副作用也顯現。一是有效期大大縮短,恨不得一天親兩次。
另一個就是心虛。
體現在蘇江身上,變得害怕和姨婆單獨相處。
每次姨婆叫蘇江出來幫忙做點什麼事,蘇江紅著臉,也不和姨婆說話,兩下弄完就要溜。
姨婆馬上察覺到了,“蘇江崽崽,你躲我做啥子?”
晚自習回來,姨婆敲門給蘇江送進來宵夜,又忙著收晾曬的衣服。
聽見姨婆在涼棚那邊好一陣咳嗽。
姨婆對你這麼好,你居然背著她和雷弋親來親去,你還是人嗎!
這想法可以說非常幼稚,也非常真情實感,蘇江差點就流下懺悔的眼淚。
雷弋對姨婆倒是十分坦然,從姨婆手裡接過宵夜,一疊聲地說,“謝謝姨婆,姨婆辛苦了,我最愛你了我的好姨婆!”
引得姨婆大叫,背時崽崽發啥子瘋!
雷弋的心虛主要發生在學校。
午自習前,林老師叫張勇和蘇江去辦公室。
雷弋不知道有什麼事情也在辦公室跟徐老師說話。
徐老師說給雷弋,“你的好朋友來了呢。”
雷弋回頭一看,耳朵瞬間紅得鮮豔欲滴。
大課間,肖廷傑拉著蘇江去小賣部買奶茶。進門看見雷弋已經在那裡排隊。
肖廷傑故意說,“好哇,你背著我在這裡做什麼壞事!”
雷弋嚇得差點原地跳起來,說著“我才沒有”就扭頭往外衝。
小賣部老板大叫,“奶茶,你的奶茶都不要了嗎!”
雷弋已經跑得無影蹤。
總之,心虛——由親吻帶來的副作用,雖然發作的地點和對象迥異,在兩個人身上均反應強烈。
又因為在小賣部的這一次格外強烈,中午回來,兩個人十分難得地、表情凝重地商量起來。
以後再不能這樣下去,萬一姨婆知道了呢,萬一舅媽知道呢,更可怕的,萬一被外麵的人知道了呢。
就算瞞得住所有人,眼下正值高三,還得考慮學習吧,以後我們都要堅決屏除雜念,專心學習,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