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 “我夢見你給我打電話,卻怎麼也……(1 / 1)

汲取上次遲到的教訓,蘇江今天八點就開始做飯,不到十點就出門,順利趕在午飯時間到工地。

保安也認識蘇江,直接放行。

不過見到老爸,頓時心酸不已。

幾天不見,老爸憔悴了好多,滿臉胡碴,眼睛熬得通紅。身上的白色POLO衫已經變成灰色,褲子、鞋子沾滿混凝土。

老爸一看見蘇江就說,“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叫你來幫忙。”

老爸主動要蘇江來工地幫忙,這還是第一次,可見工地實在周轉不開。

老爸囫圇丟下這麼一句話,飯也顧不上吃,處理彆的事情去了。

蘇江在老爸房間等。

先還以為是放線的活,隻盼著今天就能乾完。等到老爸回來,才曉得這次是新工作。

算是建築行業的一個潛規則吧,每逢工地土方開挖、回填,涉及到渣土車的部分都得分包給當地的某個渣土車公司。

按說回填應該安排在全部主體工程封頂以後,負責老爸這次工地的渣土車公司臨時通知,要先來給後麵幾棟住宅樓回填。

渣土車進出工地期間,公司雖然也會派人來現場。

遇到城管檢查,渣土車沒有衝洗乾淨就上街又或者掉了渣土弄臟街道,人家公司可不管,罰款都是老爸這邊繳。

所以呢,工地內設有洗車槽,還會安排師傅守在大門口,專門拎著水管衝洗車身、車輪。

不過還得找個可靠的人把關,車輪不弄乾淨堅決不讓走,否則罰款的數目絕對可觀。

老爸就想到蘇江,要他每晚負責在工地大門口守渣土車,確保他們乾乾淨淨離開。

渣土車要晚上八點以後才開始工作。

老爸讓蘇江在他的房間休息,午飯可以吃自己帶來的,也可以去食堂裡吃,然後好好睡個午覺,晚上得熬夜呢。

交待完事情,老爸急匆匆要走。

蘇江追問,需要守幾天?

老爸就說,六七天!

送走老爸,蘇江立即打給表弟。

得知蘇江還有整整七天才能回家,表弟雖然體諒(勉強)地說著沒關係、不著急、正事要緊,說完就掛斷電話,可見是非常失望的。

蘇江推門出去,拍了幾張工地的照片發過去,算是請求原諒的意思。

表弟也隻回了一個表情包。

蘇江悶悶不樂地回來老爸房間發呆,因為早起,因為無聊,加上不開心,很快趴桌上睡著了。

意外被電話吵醒,說是蘇江的外賣到了。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沒有點外賣。”

外賣小哥報出收件人信息,姓名、電話雖然都是蘇江的,地址是一個從沒聽說過的大廈。

“您肯定搞錯了。”蘇江說著就要掛電話。

小哥及時叫住蘇江,“那你在不在附近呢,我看見街對麵有挺大一個工地,叫……”

聽到工地名字,蘇江反應過來,回答他就在工地裡。

小哥說,那他一會再給蘇江送過去,剛好他手裡也有工地的外賣。

蘇江掛斷電話,打開相冊翻看發給表弟的照片,果然自動定位在街對麵的某某大廈。

原來是男朋友的關心!

原來有了男朋友的感覺是這樣的!

雖然小哥說快到了會再打電話,想著這可是男朋友給點的第一個外賣,意義非凡,蘇江早早趕去工地門口等。

下午兩點的太陽正厲害,好在門前有行道樹,可以躲在樹蔭裡。

外賣小哥再次打來電話,可以出來了。

掛斷電話,聽見身後工地大門吱呀打開,走出來一個年輕帥哥。

不過,蘇江其實都沒看清楚他長什麼樣,一眼看過去,注意力全給他那金黃的寸頭以及爬滿手臂、小腿紅紅綠綠的紋身轉移了。

而對方雖然打扮得挺唬人,想著從工地出來,應該是老爸同事。

蘇江主動衝他點頭打招呼。

對方卻把蘇江當空氣,自顧自點了一支煙慢慢吸。

蘇江也就沒有再搭理他。

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樹蔭下,等了好一會,才看見外賣小哥風馳電摯地朝著他們來了。

一袋KFC,那帥哥的。

另外兩大袋子東西都是蘇江的。

拿回老爸房間打開一看,一個裡麵全是藥,感冒的、拉肚子的、防蚊蟲的噴霧以及包治百病的藿香正氣口服液。

另一個裡麵是防曬霜、皮膚衣、一頂大大的漁夫帽。

糟糕,忘記告訴表弟,自己這次不放線,是夜裡守渣土車。

雖然懊惱,但是,開心。

發過去照片,“東西收到了。”

表弟秒回,“千萬彆再中暑。”

六點剛過,食堂阿姨來敲門,叫蘇江去吃晚飯。

蘇江想起自己帶給老爸的飯還沒動,說他今天就吃這個。

阿姨打開飯盒看了看,堅持要拿去給蘇江加熱。再送回來,飯盒裡就多了幾樣蔬菜,一個煎雞蛋。

阿姨說,“你吃完就可以去大門,渣土車公司的人已經到了。”

蘇江來到工地大門。雖然還不見渣土車的影蹤,門前已經聚集了好幾個人。

一個工地派來負責衝水的師傅,苦哈哈坐在門前隔離墩上。

取外賣時見過的那位帥哥躲在樹蔭下,十分愜意地仰麵躺在一把折疊椅裡。

在他身旁,或站或蹲,還圍了幾個人。

師傅認識蘇江,主動迎過來自我介紹,又帶他去找那個帥哥。

聽見師傅一口一個“王總”,才知道躺著對方正是渣土車公司派來的負責人。

其他幾位呢,一位穿商務休閒T恤跟西褲的叫張哥(這身打扮為什麼感覺莫名熟悉),也是公司派來陪王總的。

再有兩位渾身大牌LOGO亮瞎蘇江狗眼的,隻說是什麼“隊長”。

後來,接觸多了,蘇江才慢慢弄清楚。

渣土車公司名下並沒有多少渣土車,用車都是從這些“隊長”的車隊臨時調配。所以開工第一天,隊長們也要來現場看看。

王總還是下午那幅愛搭不理的冷淡樣子。

張哥態度友好,問蘇江,“你就是蘇總的公子?聽說你念高中,還以為是個小朋友。”

蘇江笑了笑,站到另一邊的樹蔭下。

師傅十分殷勤地跟過來,十分大聲地說給蘇江——實際是說給那邊的王總聽,按照規定渣土車要晚上八點以後才能上街,全靠王總打點好關係,可以早開工、早收工。

這要是在從前,蘇江就曉得過去道個謝,說兩句客套話。今天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自討沒趣。

七點剛過,渣土車們陸續駛來,浩浩蕩蕩停靠街邊。

看著顏色統一的龐然大車沿街排開,一眼望不到頭,很有點氣勢恢弘呢,蘇江習慣性舉起手機拍照。

眼角餘光瞥見王總露出嘲諷表情,這破車有什麼可拍的?

蘇江隻當沒看見。

緊跟著,工地大門敞開,車輛陸續駛入工地。今晚的工作正式開始。

渣土車雖然常見,守渣土車還是第一次。

當車子緊貼著從跟前開過,才確切感受到它的龐大,蘇江一米八五的個頭,都得仰著脖子才能夠跟駕駛員說話。

車輛進場期間還算輕鬆。

等到它們排隊從工地出來,氣氛驟然變得緊張。

師傅拎著水管用力衝洗車輪。

張哥忙著遞給司機一張蓋章的“便條”,估計是事後結算工資的憑證。

為了節省排隊的時間,所有動作必須爭分奪秒地完成。

然而那輪胎上頭的泥巴非常不容易清理,師傅一會左邊、一會右邊地來回跑著,司機們還是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催促。

蘇江看見地上還有一根水管,就要過去幫忙。

張哥提醒,“彆靠前,弄你一身泥。”

蘇江笑了笑,堅持去了,拎著水管跟師傅一左一右同時衝洗車輪,效率大大提高。

然而送走第一趟車,才注意到人家師傅準備充足地穿著長筒雨靴。

而自己原本打算明天穿回涪縣的“空軍一號”還有仔褲徹底毀了,泥汙從鞋子一路裹到了膝蓋。

但是呢,察覺到身後王總看笑話的眼神,蘇江就裝出無所謂的樣子。

從師傅那裡得知,今晚一共要來三趟車,最快零點才能收工。

趁著等第二趟車來的空隙,蘇江給表弟發微信,讓他早點休息。

表弟秒回,“我等著你,順便寫作業。”

又回複,“你忙吧,注意安全,到家再告訴我。”

為了方便車輛進出,工地大門口鋪設了厚重鋼板。經過一輪渣土車的蹂躪,布滿汙泥。

這會閒著也是閒著,蘇江就拎水管去衝洗鋼板,結果在上麵拾到三張“便條”,也不知道是司機弄丟的還是張哥丟的。

蘇江拿過去交給張哥。

第二趟渣土車間隔了差不多一小時才來,第三趟也是。

蘇江中途衝洗鋼板又拾到幾張“便條”,也都給了張哥。

眼角餘光瞥見王總埋頭抱著手機,也裝作看不見的樣子。

心裡小小的對立消散。

終於收工,渣土車公司的老板們開著各自的豪車,先走了。

師傅住工地,建議蘇江就睡在老爸房間。

蘇江不答應,去水槽邊洗了手跟腳。

鞋子上裹了至少十斤泥,實在沒辦法處理,直接丟了,穿老爸的一雙拖鞋。

步出工地,意外看見王總不知道被什麼事情耽擱了,還站在街邊。

之前人多事多,這會隻他們兩個人,就不好不招呼一聲,“王總辛苦,早點回家。”

說完這話,馬路上正好有一輛掛著空牌的出租車遠遠開來。

蘇江招手上了出租。

掏出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就隻發了一條微信給表弟,“收工。”

車到小區,刷卡進門,看見保安大爺抱著胳膊在崗亭裡睡得正香。

快到家樓下的時候,手機屏幕亮了,表弟回過來電話。

蘇江說,“我沒什麼事,你趕緊睡覺。”

表弟夢囈一樣說起來,“我夢見你給我打電話,卻怎麼也沒辦法接通,一著急就醒了,結果就看見你微信。”

說到這裡,似乎才清醒過來,打聽,“你怎麼忙這麼晚,很累吧,我查了天氣預報今天北京有三十九度!”

蘇江順勢在路邊涼椅坐下,老實交待了今晚的工作,不是放線,隻是守車,一不曬太陽,二不出力氣,就是在旁邊看著。

表弟放心許多,連說那就好,太好了。

“就可惜浪費了你的防曬大禮包。”

“你可以給叔叔用。”

蘇江先還納悶,哪個叔叔,跟著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老爸。

心頭一熱,愣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說晚安。

表弟也說晚安,又說掛了,結果遲遲不掛。

最後還是數一二三,兩個人一起掛電話。

蘇江還坐在涼椅不動,無限甜蜜地想,原來男朋友不止關心你,還關心起老爸。

原來有了男朋友就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