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習慣 “嗯,我就是,你突然走了,稍……(1 / 1)

自己從前沒有這個毛病呀,還是說從前沒注意,怎麼心情不好的時候睡眠就變得格外好。

來雙城的路上剛睡了一大覺,坐進飛機,還沒等到起飛又睡了過去。

醒來飛機已經準備降落,旁邊的阿姨正幫自己把飛機餐塞進座位背篼。估計發餐那會也是人家幫你的領吧。

蘇江跟阿姨道謝。

阿姨就說不謝,又誇獎蘇江長得特彆精神,她第一眼看見就特彆喜歡。

聽說這話,心裡泛起一陣迷糊,覺得熟悉,又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時候聽誰聽過。

阿姨說,“那你趕緊墊吧兩口。”

中午吃得太少,這會肚子真情實感地叫起餓來。

蘇江抓緊時間吃盒飯,從機場到家還夠得折騰呢。

吃到一半,忽然記了起來,類似的對話是在從雙城回涪縣的路上聽姨婆說過。

不過,在這千裡之外的狹小機艙裡想到姨婆,有一種特彆不真實的感覺,仿佛那隻是一個遙遠的夢。

飛機落地,還在滑行,就有人等不及地打開手機,清脆、麻溜地說著,“今兒在北京嗎……是不是啊……那地兒忒遠……沒事兒沒事兒……”

聽著陌生又熟悉的北京話,那不真實的感覺再次冒頭——我真的回過涪縣,還住了半年?

蘇江慢吞吞搭擺渡車進航站樓,才給老爸發微信報到。

再要給姨婆、舅媽、張叔叔報平安,似乎是涪縣的人和事變得遙遠,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聯係。

正猶豫,肖廷傑在F4群裡連圈三次蘇江,“到了吧?廁所等,非常急。”

蘇江回複到了,又圈表弟,“請幫我告訴姨婆和舅媽一聲,謝謝。”

表弟還沒回複。

肖廷傑嚷嚷起來,“不至於吧,副班長,剛回帝都就和我們變得這麼客氣。”

又說,“快點拍幾張帝都的照片,天安門廣場、故宮、動物園、軍事博物館還有大褲衩,都拍給我們看看。”

蘇江解釋,他坐地鐵,啥也看不著。

同時呢,表弟總算發來今天的第一條消息,“好的。”

張勇回複,“彆玩手機,到家再聊。”

蘇江長長鬆一口氣。

所謂的遙遠、不真實,不過是因為表弟一直沒有消息,心裡沒底吧。

現在好了,有熟悉的肖廷傑的聒噪和張勇的靠譜,還有那簡單的兩個字“好、的”,所有的不安消散。

尤其緊跟著又接到姨婆電話,路上都還順利吧,累壞了吧,餓壞了吧,到家趕緊把臊子用微波爐轉一轉,先下碗綠豆粉填飽肚子。

那樣擔心的口氣,蘇江不像是回家,倒像是出遠門受苦。

蘇江安慰,“放心吧,到家就吃。”

心情好,渾身充滿力量,推著行李箭步如飛去地鐵站。

老爸打來電話,今晚守工地,讓蘇江自己打車回家。

那樣平淡的口氣,又像是蘇江根本沒有離開過。

蘇江這會已經在等地鐵。

過去十年間唯二兩次在首都機場打車的記憶都不太美好。

第一次老爸想著省錢,打車到亞運村換地鐵。司機一聽亞運村,非常嫌棄耽誤他發財,嘮叨了一路。

蘇江當時還是小學生,雖然聽得很不爽,見老爸不吭聲,自己也沒敢多嘴。

另一次倒是直接打車回家,沿路堵車堵得一塌糊塗,又聽司機發牢騷聽了兩小時才到家。

想到這裡,已經開始懷念涪縣的便利,雖然出租車拚車又繞路,繞城一圈也用不了半小時。

今天就慘了,機場地鐵還寬鬆,有座位。

坐到東直門,不僅要拎著箱子爬台階換乘,還得人山人海地排隊。

原本大小正合適的紙箱變得沉重,礙事。

自己也變得連地鐵都不會坐了。

抱著紙箱擠進車廂,不是撞到人,就是給人踩到腳。

咬牙堅持到下地鐵,已經累出一身大汗,前胸後背濕透。

回到地麵,還得再倒兩站公交。

不過,聽見公交車耳熟能詳的報站廣播立即覺得熟悉。

又看見小街兩邊的煙酒店、報刊亭、牛肉麵館。

寒假離開時的一處工地,已經變成嶄新的寫字樓,提醒著半年時間過去。

蘇江擔心家裡什麼都沒有,下車先去小區門口的“好鄰居”買了瓶水拎著。

小區換了新的感應門,門前添了一盞射燈,投射 “歡迎回家”的字樣。

崗亭裡的胖大爺還認得蘇江,見他兩手不空,不等他掏門禁就幫著開了門。

“謔,有好一陣沒見著你了!”

蘇江笑著道謝,才覺得自己是真的回家。

上樓,進屋,發現家裡格外整潔——老爸為了迎接自己還請了保潔。

把行李胡亂丟在門口,第一要務就是衝進衛生間洗澡。再進臥室一看,睡衣已經放在床頭。

打開冰箱,十分難得地,還給準備了酸梅汁、山楂汁、酸奶、餅乾等等小零食。

灌下一瓶冰涼的酸梅汁,把臟衣服丟進洗衣機,加兩大蓋子消毒液,終於可以在沙發上躺平,真有說不出的放鬆。

但是很快又翻身坐起,心想,做點什麼才好?

正若有所失,手機響起來。

肖廷傑趁著向老師和向師母出門散步,在F4群裡發起視頻通話。

表弟最後才進來,還從下往上舉著手機,鏡頭對著天花板。

張勇這會還在米粉店裡守店,看見她身後牆上熟悉的小音箱和二維碼,格外親近。

肖廷傑一個勁催促蘇江,“北京人,趕緊給我們展示展示每平米五萬的豪宅呀。”

蘇江一麵澄清,他家房子買得早,那時候沒有現在誇張。一麵起身給大家看他和老爸的小房子。

緊湊的客餐廳跟開放式廚房。自己的房間塞下床跟衣櫃,隻夠在床頭擺一張帶書架的小書桌。家裡也沒有陽台,衣服都晾在客廳落地窗前的晾衣架上。

張勇評價,“你的臥室還沒天台房間一半大。”

肖廷傑卻看什麼都覺得好,催著表弟和張勇表態,等高考結束就跟著蘇江去北京玩。

說到這裡終於發現不對勁,“雷弋你怎麼不說話。”

表弟小聲回一句沒有。

肖廷傑堅持,“聲音聽著也不正常,你露個臉給我看看。”

鏡頭一晃,果然看見表弟滿臉淚痕。

張勇和肖廷傑異口同聲,“你怎麼了?”

表弟就說中暑了。

另外兩個人信以為真,提醒他喝藿香正氣口服液。

張勇又問蘇江,“我看到門口的紙箱,是不是姨婆給你的吃的?”

蘇江把手機對準紙箱,“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得趕緊把東西收拾放冰箱。剛好我分不清哪些需要冷凍,哪些放冷藏,你給我指導一下。”

張勇就指揮蘇江,臊子、香腸跟臘肉放在冷凍,綠豆粉、茶葉放冷藏。豆豉、黴豆腐直接放櫥櫃裡就可以。

蘇江說,“你確定?我怎麼看姨婆的臘肉和香腸都掛在廚房?”

張勇解釋,姨婆放廚房的香腸、臘肉都是馬上要吃的,大部分都放在冰櫃裡凍著,放外麵容易“哈喇”,就不好吃了。

張勇又提議,“你肯定還沒吃晚飯,下一碗綠豆粉吃,就用姨婆炒的臊子。”

昨晚張勇送來一大袋綠豆粉,姨婆擔心蘇江拿不動,隻裝了一半。

蘇江說,“我還是吃方便麵吧,綠豆粉留給老爸。”

然而打開冰箱翻找,隻找到掛麵跟半盒雞蛋,於是把剛凍起來的臊子開封,煮了一碗臊子麵。

麵條煮好,手機電量報警。

張勇就說,“我們都掛了吧,蘇江肯定也累了,抓緊吃了去睡覺。”

表弟第一個退出視頻。

肖廷傑嘀咕,“雷弋怎麼回事?怎麼感覺他心情不大好。真是的,我要能像他那樣考年級前五,肯定樂開花……”

話沒說完,給張勇打斷,“掛電話,蘇江的麵條都要坨了。”

肖廷傑約定,“那明晚八點我們接著開視頻會議哦!”

結束視頻通話,蘇江給手機充上電,幾口吃完麵條,收拾廚房,晾好衣服。

本來是要進房間睡覺的,拿起手機,不自覺地就給表弟打了過去。

電話接通,蘇江因為心虛格外嘹亮地“喂”了一聲。

電話那邊不說話,信號還不好,傳來一連串吱吱嗚嗚的雜音,就像是在提醒他們隔著千山萬水。

蘇江催促,“你怎麼不說話。”

表弟帶著重重的鼻音反問,“說什麼。”

蘇江本想開一個輕鬆的玩笑,“哎喲喂,難道你哭了?”

結果這話一出,表弟繃不住地失聲哭出來,“我看到視頻裡的你……才覺得你真的走了……”

蘇江安慰,“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蘇江又柔聲道,“吃著姨婆的臊子,感覺還在涪縣。”

表弟也用力克製,很快止住哭,哽咽著解釋,“嗯,我就是,你突然走了,稍微有一點不習慣……”

“我也特彆不習慣。”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心領神會,所謂的“不習慣”其實是“很想你”。

蘇江趕緊調頭說起碘伏被安檢沒收的事情,自己心疼得涕淚橫飛,猛地聽見整個機場都在叫“蘇江旅客”!

表弟卻笑不出來,隻說那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蘇江就說,所以才覺得搞笑。

兩個人還是不笑,氣氛變得尷尬、曖昧。

表弟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十分突兀地說起來。

有年寒假他們去三亞,過安檢的時候發現衣服口袋裡有一個果凍,趕緊吃掉。

又看見安檢小姐姐朝他伸手,還以為是要幫他丟垃圾,就把包裝放在了人家手上。

氣得小姐姐大叫——我是叫你往裡麵走,不是要給你當垃圾桶。

蘇江還是笑不出來,用力擠出一聲嘿嘿。

表弟趁機說,“那你早點睡覺。”

蘇江說晚安。

表弟也說晚安。

蘇江說,“那我掛了。”

表弟也說,“那我掛了。”

蘇江就說,“那你怎麼還不掛!”

表弟立即掛斷電話。

蘇江倒頭躺下。

怎麼自己還真有這個毛病,心情不好的時候睡眠就特彆好,連翻個身都來不及就呼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