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自習剛打鈴，沈嬤嬤、音樂老師兼校園廣播站站長，陪著一位蓄飄逸長發、穿攝影馬甲、扛專業（主要是碩大）攝影機的男子，全然不管是否影響教學秩序，公然在高二年級各個教室出出進進。

大家注意到，長發男子肩上攝影機的電源按鈕時不時亮起紅燈，拍了為數不多的幾個同學。

等不及課間，小紙條就傳了起來。

大家都願意相信的說法，這是繼某部大片在隔壁武縣取景，又有電影來涪縣拍攝。那位長發男子正是來物色群眾演員的導演。

大家都不願意相信的說法，這是涪縣教育局要製作一期學風建設教育片，所以到各個高中采集素材。

肖廷傑非常著急，因為他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發現攝影機瞄準他拍了很長時間，幾次在群裡圈表弟，“你趕緊問問雷嬢嬢到底怎麼回事？”

表弟回複，他最快也要等課間才能問，不然豈不是暴露他上課用手機。

好在呢，第一節晚自習還沒下課，準確的消息就由林老師直接公布。

長發男子確實是來涪中選群眾演員的導演。

不過，跟傳說中的大片相去甚遠，僅僅是為了錄製某某衛視的某某綜藝節目，時間明天上午，地點就在之前去過的木魚寨。

同時公布的呢，還有入選的同學名單，九班就蘇江和封彥宇兩個人。

肖廷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那會攝影機對著他拍了很長很長時間呢。

坐前排的女同學纏著林老師要看完整名單，其他班級都有誰。

林老師很好說話地把名單遞給大家。

導演一共選了十個女同學，十個男同學。

女同學都選自三個文科班級。

男同學九個在理科班，文科班隻有一個。

肖廷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文科班唯一入選的男同學居然是雷弋。

（肖廷傑內心os：論顏值，我就算比不過蘇江，難道還比不過雷弋？）

林老師招呼蘇江和封彥宇，現在就去活動中心幾號教室開會。

封彥宇張了張嘴，估計很想說拒絕的話——畢竟他還要回家學習，礙於林老師的麵子又開不了口。

猶豫了一小會，仔細收拾好書包，才舍得離開教室。

蘇江安慰，“今晚就當是課間休息，偶爾放鬆一下。”

封彥宇馬上說，“可是五一過後就要期中考試。”

又自說自話，“那就用明早跑步的時間補學吧……”

蘇江想起來給姨婆發微信，學校開會，他和表弟要晚一點到家。

姨婆回複，“還是蘇江崽崽靠譜，背時的弋娃又不跟我打招呼，我的宵夜都要下鍋了。”

來到指定教室，其他班級的同學已經陸續到齊，沈嬤嬤和音樂老師也蒞臨指導。

長發男子呢，正逮著表弟和另一個女生侃侃而談，顯然是準備把他們作為重點對象培養。

文科班女同學的顏值本來就比理科班能打。

那個女生除了身高剛一米六冒頭，矮了點，大眼小臉黑發披肩，是非常標準的美女長相。

更難得的，氣質談吐也從容、淡定，微笑著跟長發男子有問有答，完全就是一個大美女。

有了她作對比，越顯得旁邊的表弟，拘謹、局促、沒見識。不像她同學，倒像是她的小跟班。

表弟一看見蘇江就投來求救目光。

蘇江正要湊過去。

沈嬤嬤拍著手掌招呼，“不要鬨，不要吵，人齊沒有？齊了就趕緊找位置坐好，我們馬上開會。”

長發男子在沈嬤嬤的歡迎中登台講話，這才得知在座二十人僅是候選，正式拍攝隻需要少男少女各五人。

所以接下來就要篩選。

怎麼篩選，試戲。

戲演什麼，表演《祝酒歌》。

長發男子和音樂老師組織大家站隊，女生一列、男生一列，分彆由大美女跟表弟排頭。

按照長發男子的提示，兩列隊伍呈八字形站出夾道歡迎的架勢，麵帶熱情好客的笑容，兩手平舉到胸前假裝捧著酒碗。

各就各位，音樂老師打開音響播放《祝酒歌》，長發男子則指導大家跟著音樂對口型。

剛表演了五秒鐘，長發男子就喊停，衝過去抓著表弟又是比劃又是嚷嚷，“嘴要張大，再大，還要大！情緒要飽滿，喜氣洋洋懂不懂？就像我這樣，你看我，你看著我！”

這下慘了，表弟原本還隻是“不飽滿”，經導演這麼一點撥，緊張得雙手雙腳都抖起來。

板了一輩子臉的沈嬤嬤都給他逗笑了，“是讓你祝酒，不是讓你打擺子！”

大家也跟著笑。

表弟抖得連腳下地板都震起來，試戲結束，第一個就遭淘汰。

大美女自然是無懸念入選，蘇江和封彥宇也被長發男子留下。

但是呢，也不知道長發男子看中了表弟什麼，這邊已經選定五男五女，想了想，還是點名要表弟明天也參加。

散會前，音樂老師作為帶隊老師組織大家現場建了“演員群”，每個人自報身高體重，以便準備服裝。

又在群裡發了《祝酒歌》的鏈接和歌單，要求大家連夜勤學苦練，務必把歌詞背熟。

沈嬤嬤免不了要作一番責任重大、使命光榮，務必高度重視、認真準備、展示涪中風采的指示。

最後約定明早六點在涪中正門口集合乘車。

得知是錄一期不怎麼知名的綜藝，大家來活動中心的路上，都是不屑、不耐煩的樣子。

這會從活動中心出來，表情、心情就大不相同。

入選的各位忽然變得矜持。

明明“一千步”黑燈瞎火，第二節晚自習已經結束，放學的大隊伍也已經走淨，他們還是在前麵走得飛快，儼然人氣愛豆外出，生怕被人看見，又唯恐沒人看見。

沒有入選的就變得聒噪了，慢吞吞走在後麵，用歡快的語氣大聲說話。

幸好不受大導演青睞，明天不用早起受苦！

又挖苦那《祝酒歌》，歌詞淨是什麼情郎情妹、上山下坡，完全是歧視我們涪縣，難道我們縣城的青少年就隻配唱這麼土的歌？

入選了又沒有完全入選的表弟拖著蘇江和封彥宇，一聲不吭走在最後頭。

直到跟封彥宇分開，又轉身進了電梯才激動地衝著蘇江叫起來，“太丟人了！今天害我出醜就算了！為什麼明天還要我去！煩死了！”

蘇江安慰，“你就當陪我和學霸去玩唄。”

姨婆早已經聽到了表弟的哀嚎，守在電話，哦，不對，是電梯口，隻等他們出來就問，又是啥子情況嘛？

表弟噘著嘴、頭也不回地上了天台。

蘇江跟姨婆簡要說明事情經過。

姨婆拿過蘇江手機上的歌單看了看，“這有啥子難的？”說著就哆瑞咪、咪瑞哆唱起來。

蘇江驚訝了，“姨婆你居然識譜？”

還真是彆小看了姨婆，她們那個年代的音樂課教簡譜和樂器的，可不像現在什麼都靠興趣班。

姨婆送來宵夜，還要教表弟表演。

姨婆所在的舞蹈隊多次參加下鄉慰問、新春團拜會等大型演出，經驗豐富。

表弟說，“我才不學！我就是去替補！”

吃宵夜期間，肖廷傑也不知道從哪裡得知表弟的悲慘遭遇，在F4群裡滴滴噠噠安慰（挖苦），辛苦啦沒事啦過不了兩天大家就忘記啦。

又八卦起那個大美女的情況。

還記得剛開學的時候，肖廷傑惡作劇地用可擦筆寫情書，原來他當時寫的“劉薇薇”正是大美女，文科三班著名的涪中校花。

肖廷傑說，“蘇江還不知道吧，那個劉薇薇……”

話剛說到這裡，給張勇打斷，“向老師要是發現你又躲在廁所玩手機，就等著吃筍子炒肉吧。”

大家結束聊天。

表弟不想再去丟人的心情，情真意切。

封彥宇被迫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想必也十分心疼。

蘇江倒是樂得出去逍遙快活半天。

早晨五點半，姨婆就上來敲門，還十分貼心地讓蘇江叫封彥宇也來天台吃綠豆粉，天都還沒亮，能去哪裡吃早飯。

表弟估計是愁了一夜，臉瘦了一圈，連下巴都變尖了。

封彥宇肯定是熬夜學習，眼睛下麵也一片疲倦的青紫。

三個人吃過早餐，就去校門口集合。

其他演員明顯都在家精心打扮過，每個人都穿了看家衣服，也不知道是誰還噴了濃烈的香水。

不料，前來迎接演員們的，隻是一輛從西站租借的客車，車內衛生都沒做，垃圾桶都是滿的。

蘇江招呼表弟跟封彥宇坐在最後排。

其他演員自然是覺得受到怠慢，紛紛喊餓，“盒飯”呢，早飯都沒吃就來賣命，低血糖都要餓出來了。

音樂老師安撫，表示一會到了木魚寨就給大家買油炸乾、油炸小鯽魚、油炸苕粑。

人齊發車，因為睡眠不足，加上小小的緊張，大家很快都閉著眼睛打盹，一覺睡到木魚寨。

跟姨婆她們上次錄視頻相似，下車第一件事情就是進吊腳樓換服裝。

服裝是木魚寨配合旅遊開發添置的民族服裝，估計閒置已久，散發一股黴味。

大家領了衣服，發著牢騷進了男女更衣室。

男同學們一律穿黑色長褲，褲腳鑲紅邊。對襟的大紅褂子係黑布扣子，再來一件鑲綠邊的黑馬甲。

出來看見女同學的上衣和長裙也都是大紅色，上麵繡紫黃花邊，裙子前麵係三條黑色織錦花布——音樂老師介紹說那叫“前片”。

這樣的衣服單穿還不怎麼出彩，大家整齊劃一地穿起來就顯得光彩奪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她，可不是正像沈嬤嬤昨天說的“重大、光榮”呢。

再去排隊化妝，心情變得雀躍。

兩位化妝老師都是劇組來的，非常專業地扶著每個人的下巴一陣端詳，才開始抹粉，畫眉，塗口紅，最後還要佩戴頭飾。

男同學戴一頂鑲綠色花邊的黑色帽子，右側垂一個同色的穗子。

女同學就比較複雜，三件套的仿銀飾品，工藝精美。頭冠足有二十厘米高，上麵布滿鏤空的花。再掛上大耳環和大項圈，馬上嫋嫋婷婷玉動珠搖。

蘇江當然沒有忘記帶相機，招呼大家過來拍照。

大家對鏡比耶，歡欣鼓舞的笑容就在每張臉上蕩漾開來。

女同學們又要合拍，又要單獨拍，還要圍著音樂老師拍、又拉男同學作陪。

音樂老師接過蘇江的相機，讓他也過去拍照。

大家嘻嘻哈哈，鬨出的動靜實在太大，終於招來一個管理人員的訓斥，安靜！

音樂老師就組織大家坐到廣場邊的涼亭裡“候場”。

男同學吃音樂老師買來的各種油炸小吃充饑，女同學們堅決不吃。

“為啥子不吃呢？”

“弄花了口紅你來給我補哦？”

聽見身旁一個女同學小聲說，“雷弋，沒想到你長得這麼好看！”

蘇江聽說這話，也衷心佩服起長發男子的眼光。

今天這身裝扮，蘇江皮膚黑，穿上以後顯得暗沉。

封彥宇又太冷淡，和這樣喜慶的風格不搭。

另外三個男同學呢，問題介於蘇江跟封彥宇之間。

唯獨表弟，大大的眼睛，白淨的臉，再被這一身造型蓋住了稚嫩，仿佛憑空長大了五歲，叫人不勝驚訝地發現他原來是俊美的、挺拔的，簡直是完美複刻了《祝酒歌》裡讓情妹“早盼爹媽來下聘”的情郎。

音樂老師也評價，“男同學裡麵，雷弋穿出來的效果最好。”

大家附和，就是、就是。

表弟羞得人麵、褂子相映紅。

“候場”了好一會，長發男子趕來組織大家彩排。

表演內容簡單，昨晚也已經練習過，大家這會又都在興頭上，彩排一遍就過關。

鬱悶的是，結束彩排，又足足“候場”了一個小時才等來正式拍攝。

更加鬱悶的是，拍攝過程也變得波折。

這次每個人都得真的捧起大酒碗，裡麵還倒滿醪糟，需要時刻當心彆濺出來。

同時呢，鏡頭直逼著你的臉掃來，你要視若無物，還要笑得飽滿，還要假唱。

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設備出了問題，《祝酒歌》的節奏比昨晚聽的快半拍，對口型對得每個人應接不暇。

排頭的男女同學還要熱情好客地向男女嘉賓遞送酒碗。

除了劉薇薇圓滿完成演出。

領頭的男生變得怯場，第一遍顛顛巍巍醪糟灑了嘉賓一手，第二遍直接失手砸了酒碗。

換另一個男生領頭，雖然勉強完成任務，長發男子又嫌棄他表情動作不自然。

最後由封彥宇領頭，學霸畢竟是學霸，再加上人家小時候曾經登□□唱。

這一遍錄完，長發男子宣布“收工”。

拍攝期間，表弟無事一身輕，遠遠在旁觀望，看到其他男同學也表現欠佳，還隱隱約約露出一絲竊喜。

殊不知樂極就要生悲。其他同學拍攝結束，就輪到表弟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