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台，表弟讓出洗手間給蘇江，自己去了七樓洗澡。

蘇江這邊還沒收拾妥當，姨婆的一大壺銀耳羹送到涼棚桌上。

蘇江連喝三大碗，銀耳羹裡麵還有雪梨丁、蓮子和棗片，香甜軟糯，解渴還管飽，喝完再吃不下午飯。

倒是早起又跑了十公裡，有點疲倦。

隻等洗衣機嘀嘀叫了，把衣服曬好就睡起午覺。

不料這一覺徹底睡過了頭。

醒來看見夕照從沒有拉嚴的窗簾鑽進來，在牆上映出一道薑黃色的裂縫，叫人若有所失。

身體也感覺弛軟，倒像是在夢裡又跑了一趟馬拉鬆。

聽見姨婆上來整理蔬菜，才摸來手機看時間，已經過了下午五點。

蘇江推門出來洗漱。

姨婆已經收拾好大半個箢篼的蔬菜。

蘇江過去幫忙，按照姨婆要求，把菠菜、香菜、小蔥一根一根摘掉老葉，理整齊，裝進保鮮袋。

又聽姨婆絮絮叨叨說話，蔬菜長得太快，吃不完，裝好晚上送給一塊跳廣場舞的老太婆。

蘇江想起來問，表弟呢。

剛說到這裡，樓下電梯開閉，表弟回來了。

看見他刻意地側著身子進天台，想要藏住手裡的黑色塑料袋。

心不由得一沉，東西都買好了！

姨婆突然伸手拉自己胳膊，“你摘的啥子菜嘛，老葉子你留著，嫩葉子全給我扔掉了！”

蘇江趕緊重新挑揀。

蔬菜收拾好，不一會，姨婆就來叫他們下去吃飯了。

得知舅舅清明假期要值班，還要加班，就不回家，由舅媽去彭縣探望。

蘇江問姨婆，“那您和弟弟怎麼不一起去。”

姨婆馬上說，“我才不想去呢，彭縣我們都去過無數百遍了。”

姨婆這樣對答如流，馬上使人覺得一定是表弟和她通過氣，他要陪他回小塔溪。

蘇江努力地把飯吃完，起身去洗碗。

姨婆卻說，“你放著，我來洗。你們明天要出去，抓緊時間寫作業。”

姨婆果然也知道了，這下是非回去不可了！

清明小長假就放三天兩晚。

給涪中老師們的感覺倒像是放出去了十天半個月，發下來的試卷多如雪崩。

明天要回小塔溪，後天還有聚餐，留給作業的時間確實已經不多。

蘇江坐到桌前，唰唰寫完數學寫英語，寫完英語剛開始寫物理，意外聽見張勇的聲音。

張勇是來送 “清明粑”。

今天張嬢嬢和張勇回了鄉下老家上墳。

她們老家街上有一個飯店，老板娘特彆會做清明粑，每年這個時候都做了賣。

“買兩個嘗嘗味道就可以了，怎麼還買這麼多呢！”姨婆十分替張勇心疼，又說，“啥子清明粑嘛，其實就是從前窮，吃的東西少，這個季節野草長出來，宰碎了和進米粉裡做粑粑吃。現在的人還把它當成稀奇，聽說這幾天去買還要排隊？”

張勇就排了一個小時，臘肉餡的還賣完了，隻買到芝麻餡的。

姨婆說，“張勇先彆走，我去熱了給你們當宵夜。”

等清明粑的時間，張勇打聽，假期都準備乾嘛。

表弟搶先說起來，“正準備告訴你，今天我馬拉鬆跑輸了，後天請大家去多樂街吃飯，就我們四個和封彥宇。”

表弟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心虛——為了隱瞞明天去小塔溪的計劃，聲音格外洪亮。

蘇江覺得好笑，自己也從容了許多。

清明粑蒸好。姨婆吃上一口，“好香，好香，確實是那個味道。”

蘇江說給表弟，“要不叫封彥宇也上來吃一個？”

表弟推給張勇，“張勇幫我叫吧。”

“這是你家，怎麼讓我叫。”張勇話是這麼說，還是給封彥宇發了微信。

但是三個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還不見封彥宇回複。

剛好張勇要回家，蘇江提議，“我們給他送下去得了。”

帶著清明粑下樓敲門，敲了好一會，封彥宇才來開門。

看見他穿著睡衣，頭發亂蓬蓬，才知道他已經早早睡下。

表弟說，“不好意思吵醒你。”

封彥宇就說，“沒關係，我都沒睡著。”

張勇問，“你不是要學到零點才睡覺的嘛。”

蘇江說，“放假嘛，怎麼舒服怎麼來唄。”

隔壁合租的體育生回家了，客廳靜悄悄、黑漆漆，顯得冷清。

大家都去封彥宇房間。

張勇還沒進門就發現了，“你在熏什麼東西，這麼嗆人。”說著就去推窗戶。

環顧四周，地上堆著書本、快遞紙箱，換季的衣服掛在晾衣繩上像一座小山，今天跑馬拉鬆時穿過的馬甲、運動服也還團作一團丟在床頭。

張勇唉唉唉連歎三口氣，“你這個狗窩我實在看不下去，我必須給你收拾一下。”

說著就去扯晾衣繩上的衣服，一股腦扔床上，把乾淨和穿臟的分開。

封彥宇紅著臉，搶著把臟衣服抱去客廳的洗衣機。

張勇則把餘下的衣服疊的疊，掛的掛，收拾進衣櫃。

蘇江動手整理地上的快遞箱，能合並的儘量合並，再沿牆根碼整齊。

看見表弟扛進來一張半人高的書架，才知道他不聲不響回了一趟七樓。

表弟說給封彥宇，“書架有點舊，希望你彆嫌棄。”

正發愁封彥宇數量龐大的書本不好收拾，大家動手把書本分門彆類，分科彆類整理進書架。

封彥宇急忙護住書桌，“桌上的先彆動。”

大家望向書桌，才想起來清明粑還放在桌上，都忘記叫封彥宇吃。

張勇說，“糟了，都冷了。”

封彥宇說，“不要緊，我喜歡吃冷的。”

於是封彥宇吃清明粑，另外三個人繼續整理書架，又去洗抹布、拖布做清潔。

聽見洗衣機嘀嘀響，衣服洗好了。

封彥宇說，“你們彆管了，一會我自己晾。”

張勇不放心，“彆給你一會忘記了！”

轉身抱進來衣服，在晾衣繩上一一晾起。

洗衣液的檸檬味在收拾妥當的房間蔓延開來，格外清爽。

清明粑吃完，得知蘇江、雷弋要送張勇回家，封彥宇也要一起。

四個人從小樓前門出來，慢慢朝老城走去。

經過學校正門，遇到班級兩個女同學。

她們家長正從雙城趕回涪縣，讓她們在街邊等，順路接她們回鄉下老家過節。

張勇問，“其他住讀的女同學都回家了嗎？”

女同學之一說，“其他人早上就走光了。”

女同學之二說，“學校食堂中午就關門了，再不回家，舍管阿姨估計要拿著棒子攆我們。”

大家聽了這話都很好笑。

跟她們分開以後，張勇主動給蘇江介紹，瘦高的叫張豔玲，矮胖的叫龔佩佩。

蘇江挺不好意思，“張豔玲我還是認識的，英語課代表嘛。龔佩佩確實還沒對上號。”

封彥宇順勢聊起張豔玲的英語，雖然她考試分數高，聽、說都很差。

張勇接過話茬，高考不考聽、說，所以大家都不重視。

封彥宇說，也不能隻為了高考學習英語。

表弟插話，他的聽、說也不行。

封彥宇居然對表弟挺關注，“我看你英語從來沒下過一百三。”

討論進行到這裡，張勇家到了。

表弟不舍地說，“怎麼就到了呢。”

張勇取笑他，“要不我再把你們送回去？”

剩下三個人原路返回。

似乎是剛剛說了太多話，這會都安靜走路。

經過學校正門，龔佩佩和張豔玲已經被家長接走。

封彥宇說，“原來每個人清明節都要回家。”

封彥宇又說，“要不明天我也回趟武縣。”

表弟問，“還能買到車票嗎。”

封彥宇點點頭。

蘇江就說，“回去看看挺好。”

同時呢，自己也徹底鬆弛下來——每個人清明節都要回家呢。

回到天台，蘇江忍不住問，“明天的事，你都跟姨婆說了？”

“我要騙她還不簡單，就說去找同學玩，是她非要問我，你清明節回不回小塔溪，燒不燒包封，我就跟她說了實話。”

姨婆怎麼就對自己這麼好呢！

蘇江化感動為力量，也是因為下午實在睡太久，回房間接著寫作業，將近零點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