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上課期間斷斷續續總聽到遠處山上的鞭炮聲。
蘇江還挺納悶,這時候為什麼放鞭炮?
今早出發跑步前,聽見姨婆上來跟表弟交待,她和大伯娘、五叔回鄉下老家,要去一整天,午飯、晚飯已經放在蒸櫃,自己熱著吃,熱飯記得開二檔。
蘇江也沒有想一想,姨婆回鄉下老家去乾嘛。
晚自習放學,接到舅舅電話。
舅舅今天上午請小塔溪的熟人幫忙,已經給媽媽掃過墓,想著涪中還在上課就沒有叫蘇江,“告訴你一聲,免得你惦記。”
舅舅幾句話說完就掛斷了,耳邊剩下嘟嘟盲音。
原來是清明節到了!
從前在北京,還可以借口離得遠。
今年人就在跟前,怎麼也忘得乾乾淨淨?
怔忡中被拍了拍肩膀,聽見張勇說,“什麼電話把你嚇成這樣?叫你幾遍都沒反應。”
原來自己還傻乎乎杵在大操場,蘇江趕緊說沒事沒事。
張勇擺擺手,先走了。
回到天台,姨婆馬上跟了上來,一疊聲地叫,“兩個小崽崽快出來,出來吃稀奇。”
又隆重地從牆腳拖出來折疊桌,哐當打開。
蘇江出來一看,擺在桌上的稀奇是“三香”——用雞蛋、糯米和瘦肉,經過一係列蘇江也說不清的複雜程序做成類似豆腐乾的東西。
小時候常聽外婆念叨,整個涪縣就數這幾個地方的小吃好吃,馬喇湖的糍粑、鬱山鎮的酥餅,還有,小塔溪的“三香”。
姨婆興致很好地介紹,“你們都不認識吧,這個東西叫三香,小塔溪那邊‘蓋蓋’上的人才會做。我都有好多年沒吃過了。今天難得在弋娃舅婆家看到,被我全部搶了回來。”
倏忽間,早已經走遠的記憶調頭回來。
那是搭乘客車回小塔溪的路上,媽媽說過的一句話,“注意到了嗎,客車一直在爬山,小塔溪是涪縣海拔最高的一個鎮,所以當地人把它叫作‘蓋蓋’,就像是水壺的蓋子。”
眼前的三香剛蒸好,切成薄片,裝在大圓盤子裡呼呼冒著熱氣,就像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姨婆催促,“搞快呀,趁熱吃,冷了就不香了。”
蘇江不得不拿了一片嚼,木木的完全吃不出香味。
隻等姨婆收好衣服,轉身下樓,就要回房間。
表弟問,“你隻吃這麼點?”
“我不餓。”蘇江輕輕推上了門。
很想給老爸打個電話,可是打過去說什麼好呢?
刷一會IG,還想給老爸打電話,難道老爸也不記得今天……
姨婆上來了,在涼棚裡嚷嚷,“三香怎麼還剩下這麼多!背時崽崽不識好歹,你們不吃我個人吃。”
又過來敲門,要把蘇江的火箱搬走,“桐子花都落了,火箱用不著囉。”
蘇江就把兩支火箱摞一塊,拿了姨婆鑰匙送去地下室。
這麼樓上樓下跑一趟,感覺輕鬆了許多。回來站在水槽邊洗漱。
姨婆在旁邊嘀咕,“天氣暖和了,以後你們都在涼棚吃宵夜,省得吃一屋子的味。”
蘇江答應一聲,就回房間睡覺。
最近總在惦記封彥宇的睡眠,今晚輪到自己飽嘗失眠之痛。
在床上翻來覆去,馬上十一點,馬上零點,怎麼也睡不著。
塞上耳機聽英語單詞催眠,越聽越心煩。
去一趟洗手間,翻出封彥宇微博裡的助理眠音頻,嚴格按照指令努力放鬆身體。
但是頭部還沒來得及放鬆呢,指令已經到了“腿部放鬆”,不由得急出一身小汗。
出去洗把冷水臉,決定什麼都不聽,就這麼躺著。
結果更糟,幾百年沒聽過小塔溪小學的下課鈴聲,北京公交車的報站廣播,前些天肖廷傑說過的一句什麼話,以及誰誰誰的一首歌,各種千奇百怪的聲音在腦子裡循環播放。
隻好又跑洗手間、又洗冷水臉。
這次回來躺下,賭氣似的找一條R&B歌單對著耳膜狂轟亂炸。鏗鏘節奏十分有效地摒除掉雜念,自己也確實折騰累了,總算不知不覺睡著。
等到被手機叫醒,鬨鈴已經響過幾遍,時間已經六點半。
推門出來,看見隔壁房間開著門,黑著燈,表弟已經去跑步。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就有些慌。
蘇江顧不得洗漱就往學校跑,一口氣跑到田徑場,遠遠看見其他三個人都在跑道另一頭,整個人才踏實下來。
再迎著他們跑過去彙合。
肖廷傑驚奇地嚷嚷,“不是說你今天不舒服請假嗎。”
誰說我不舒服?自然是表弟。
表弟為什麼要幫我請假?難道昨晚失眠給他聽見啦?
蘇江還在想怎麼解釋請假了又跑來。
肖廷傑已經等不及地抱怨,慘了,慘了,“非常簡單”就要回來了。
拜托,有爸爸、媽媽回來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蘇江加快速度往前衝刺。
同樣是失眠,人家封彥宇坐在教室裡永遠精神抖擻。
自己就不行了,早早自習還沒結束就開始犯困。
早自習課間去小賣部把肚子填飽,更是無窮哈欠連天困。
整個上午都苦苦掙紮在睡眠的邊緣。
下課趴桌上打盹,上課眯縫著眼睛聽講。
熬到第四節課,化學老師看不下去了,點名蘇江,“你要是太困,就到教室後麵站著聽。”
給老師這麼一批評,總算清醒了些,挺直腰板堅持到放學,蘇江決定不吃午飯,抓緊回去補覺。
然而剛進天台,姨婆追上來,遞給蘇江一大碗飯菜,“吃了再睡。”
姨婆是怎麼知道我沒吃午飯的呢?
難道是昨晚失眠,來回折騰,都給表弟聽見了。
所以他跑步才不叫你,還幫你請假,這會又讓姨婆給你送飯。
蘇江一邊在心裡痛斥自己的矯情,一邊幾大口吃完飯,洗好碗,回房間躺下。
這一覺足足睡滿兩小時,醒來神清氣爽,心情也變得明朗。
下午返校,趁著上課前的幾分鐘,小朋友找上門來,代表體育老師通知大家午自習前去活動中心開會。
眾所周知,“涪來運轉”國際山地馬拉鬆比賽將於清明小長假的第一天隆重舉行。
大家光顧著跑跑跑,差點忘記比賽其實已經近在後天。
體育老師已經去會務組給大家領來裝備,還要組織全體參賽選手集中學習賽事指南。
肖廷傑聽說還有裝備,寄予厚望。在群裡問表弟有沒有內幕消息,都發些什麼東東?
表弟隻說不清楚。
肖廷傑就衝蘇江嘀咕,跑鞋估計沒戲吧,那會不會發一件外套呢。
叫肖廷傑大失所望的,實際領到手的裝備就一個單薄的三角形小背包,裡麵一張號碼簿,一塊計時的芯片,一件前胸後背印滿讚助商LOGO的紅色小馬甲。
不知道有心還是故意,體育老師把動員會開得十分正式,安排唯一的體育生女同學朗讀賽事指南,自己又撿重點強調一番,還讓小朋友作為選手代表宣誓。
這麼一通折騰下來,半節午自習都過去了。
四名群眾組選手,三個都在九班,這遲到就顯得格外矚目。
非常不湊巧的,化學老師因為上午的課有一點內容沒講完,趁著午自習來“補充”。
剛講完,就趕上三個選手回教室,氣得他拿粉筆擦狠狠拍了三下黑板以示警告。
晚自習返校,陸續有人議論,說是看見化學老師鼻青臉腫,體育老師鼻青臉腫。
肖廷傑聞風而動,很快搞來準確情報。
原來今天中午化學老師跑去找體育老師“興師問罪”,指責他擾亂教學。
體育老師為了這次比賽不受重視,正好也一肚子火正沒地方發泄呢。
加上他們兩個是同一年進的涪中,誰怕誰呀?
先是口吐芬芳,跟著就大打出手。一場混戰,驚動了沈嬤嬤,還鬨到了蒲校長辦公室。
晚自習課間,又有新消息流傳。體育老師和化學老師都曾追求一班班主任徐老師。
雖然徐老師把他們雙雙拒絕,化學老師和體育老師從此成為宿敵。
總而言之吧,今天這一架不過就是遲早的事。
明晚就要開始放清明小長假啦,完了還有這麼勁爆的八卦助興,大家都紅光滿麵樂陶陶。
蘇江放學回到小樓,意外看見表弟等在後門。
表弟猶豫著開口,“那個,我的裝備被人偷了。”
蘇江馬上想到,那就隻能是龐礴偷的了。
畢竟,大賽配發的裝備簡陋,不參賽的人拿著根本沒用。
對於選手卻是不可或缺。
體育老師在會上就再三強調,務必保管好,尤其是號碼簿和芯片,搞丟了就錄不了名字,進不了跑道。
表弟說,“找我媽幫我拿一套吧,又怕她問東問西……”
蘇江當機立斷,我們自己回學校找找?
表弟立即說,算了算了,跑不跑馬拉鬆其實無所謂,反正他們主要是為了幫助封彥宇治療失眠。反正他也跑不出什麼好的名次。
話雖這麼說,眼巴巴等在這裡,心裡肯定還是在意的。
再說了,幾經波折的訓練都堅持了下來,臨門一賽怎麼能不參加。
蘇江催促,“趕緊的,萬一運氣好,找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