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返校，向老師又請假去醫院，一二節數學又又和明天的英語對調，九班全體同學又又又慘遭兩點五節的狂轟亂炸。

終於熬到課間操。

蘇江幾次往一班那邊偷瞄，順利找到表弟，以及“奶茶杯”。

“奶茶杯”站在表弟身後，一會胳膊撞他一下，一會伸腿踢他一下。

表弟呢，耳朵通紅，假裝沒事發生地做著操。

九班男生蘇江和肖廷傑最高，女生張勇最高，三個人站在三列縱隊最後。

蘇江指給張勇，那人是誰？

肖廷傑馬上湊了過來，誰誰誰？

張勇卻說，一會說。

結束課間操，兩個人默契地直奔教室後門。

不等蘇江開口，張勇主動說起來，“你問那個人叫龐礴，雷弋後桌，要說什麼避雷大法，其實都是他搞鬼。”

張勇又問，“你知道雷弋在雙城的高中讀了一學期，因為成績滑坡才回來涪中嗎？”

蘇江點點頭，“聽他提過一句高一在雙城。”

謠言就發生在雷弋轉學回來不久，一次語文課上老師讓前後桌抽背。

事後有消息傳開，因為和雷弋互相抽背，龐礴放學發現自行車被偷了。

涪中私下流傳著很多禁忌、潛規則。

比如，放學走“一千步”時切忌不能踩綠色地磚，否則成績就會滑坡。

考試期間不可以吃掛麵，否則就會掛科。

龐礴到處嚷嚷，一會錢包丟了，一會被女朋友甩了，一會打球又崴了腳。

很快“避雷大法”流行，人人都說要遠離雷弋，否則就會倒黴。

“你剛才也看到了，龐礴自己總在招惹雷弋，一點不忌諱，可見他心裡很清楚避雷大法隻是他捏造的謠言。”

張勇說話，永遠的思路清晰，邏輯縝密。

蘇江也說了前天的遭遇，這個龐礴從奶茶店一路追來新世界找事。

張勇就說，“其實他們小時候住在一棟家屬樓，關係很好。初中我們三個同班，因為雷弋成績好，為了提防班主任搞突擊檢查，龐礴的漫畫書一直都藏在雷弋課桌。臨近畢業的時候，兩個人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鬨翻。雷弋轉學回來，龐礴就處處針對他。”

張勇又說，“你有機會問問雷弋，他和龐礴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江還來不及說什麼。

肖廷傑趕了來，“哎喲哎喲，前後桌坐著還不夠，還要躲起來單獨聊天！”

說著把蘇江肩膀一摟，把人拖走。

中午放學回來，表弟關著門，姨婆又坐在涼棚裡整理菜種，攤在小簸箕裡挑撿，蘇江也睡起午覺。

天台這邊一切如常地過去。

然而譬如物理的“質變”，曆史的“重大轉折”，另一件大事在這個中午，在肖廷傑家裡發生。

下午返校，肖廷傑意外缺席。

物理課上，高老師又幾次歎氣，欲言又止“你們向老師……唉……真的是……”

教室氣氛變得緊張。

課間，壞消息陸續從不同人嘴裡傳來。

統一的說法，向老師的嗓子出了問題，已經請假上雙城做手術。

不統一的說法就多了。

有人說，隻是一個小手術，向老師很快就會回來。

有人說，向老師病得不輕，一時半會肯定回不來，數學老師已經換成六班的童老師。

還有人由此說開去，“毒舌張”或者高美女將接手做九班班主任。

又有人反駁，九班新班主任肯定是冰川，因為他是全校唯一沒有兼班主任的年輕老師。

第七節課開始，肖廷傑意外現身。

一節課下來，至少有十個人遞小紙條打聽情況。

肖廷傑全都拒絕回複。

下課鈴響，蘇江趕緊示好，請肖廷傑吃飯，多樂街、新世界任選。

肖廷傑卻隻肯和蘇江去食堂。

蘇江領著他找空位坐好，轉身買來飯菜，還給肖廷傑拿了一個大雞腿，食堂最貴的菜。

肖廷傑不吃飯，表情茫然地拿著雞腿慢慢啃。

啃到一半，主動告訴蘇江，向老師的喉嚨生了惡性腫瘤。中午拿到檢查結果，家裡最小的叔叔趕緊開車送向老師、向師母上雙城的大醫院找專家複查。

說到這裡，肖廷傑的聲音顫抖起來，“看吧，昨天跟你說你還不相信，我剛提了‘那人’幾句就飛來橫禍。”

緊跟著又提高音量，連說呸呸呸大吉大利，堅決和“避雷大法”劃清界限。

蘇江自然不會反駁他什麼。從食堂出來，一直陪著他在田徑場溜達，聽他唉聲歎氣。

晚自習打鈴前，涪中人稱“沈嬤嬤”的教導主任沈老師蒞臨九班，宣布向老師病假期間由張老師暫時接管九班。

大家聞言表情凝重。

沈主任又過來關心肖廷傑，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肖廷傑馬上頭暈、頭疼、還心慌，成功被沈主任拎回家休息。

肖廷傑人雖然離開，八卦卻留了下來。

晚自習的課間，“肖廷傑觸犯避雷大法，連累非常簡單病倒”的消息在班級群裡傳開。

大家發著驚恐、憤怒的表情包，還有人叫囂應該把雷弋人道毀滅。

蘇江雖然高情商地沒有在群裡懟人，低情商地決定放學去二樓找表弟。

明知道這麼做違反約定，也沒有任何實際作用，但就是想表明一個態度，否則，否則自己也太不夠“表哥”了。

鑒於表弟放學回家的神速，蘇江早早整理好書包，隻等響鈴就往二樓衝。

這裡有必要介紹一下涪中教學樓的結構。

教學樓一樓居中是通道，連接通往大操場的台階。

二至五樓居中一間教室用作教師辦公室。辦公室左右各有三個班級。

以三樓為例，辦公室左邊是高二理科四五六班，其中四班和五班之間有一條樓梯。

辦公室右邊是七八九班，八班和九班之間也有一條樓梯。從這條樓梯下到二樓，便是高二文科一二三班。

蘇江趕到二樓樓梯口，表弟也慌慌張張跑過來，匆匆忙忙瞥蘇江一眼，腳下不停地衝下樓。

蘇江趕緊跟上。

表弟加快速度，蘇江也加快速度。

兩個人飛快地跑過操場，穿過實驗樓，跑進“一千步”，眼看就要衝出學校正門，身後的校園還一片寧靜，估計放學的大隊伍還沒到大操場。

然而衝出校門，卻看見張勇已經等在街邊。

“根本不是你的原因，”張勇直接說起來，“向老師上學期嗓子就不舒服，一直在吃潤喉片。”

表弟愣了愣，調頭跑向小樓。

張勇緊追不放，“再說了，上個星期一向老師就去過醫院檢查，肖廷傑昨天才跟蘇江提起避雷大法，你自己想想，跟你有什麼關係。”

蘇江聽到這裡，不免驚訝了一下，張勇是在什麼時候，又是怎麼把事情經過調查得這樣清楚的呢？

表弟不說話，也不回頭，一溜煙跑進小樓，嘭地摔上防盜門。

蘇江趕了過來，“你們關係很好？”

“我們小學初中一直是同班同學，剛好我們媽媽也是同學，小時候我經常來他家寫作業，有些貴的輔導書，點讀機，我買不起，總用他的。”

蘇江說，“那你跟我一起上去勸他？”

張勇搖搖頭，苦笑一下，“我和他也鬨翻了，具體情況下次跟你說。你快上去看看他，有事隨時聯係。”

這時候，租住在小樓的同學陸續回來了，前麵的單元門哐當哐當頻繁開閉。

兩個人原地分開。

蘇江回到天台，正趕上姨婆來給兩個人送宵夜。

估計是擔心不吃宵夜姨婆又大吵大鬨，表弟幾口吃完，把碗筷往門前一放就反鎖了門。

姨婆嘀咕，“背時崽崽懶得燒蛇吃！”

蘇江也抓緊吃完宵夜，洗好碗筷。

隻等姨婆忙完下樓，就過去敲門。

原本想說的是，避雷大法真要是有那麼可怕，龐礴為什麼還敢來找你麻煩，為什麼不跟老師申請調換座位……

可是一開口，另一些話自己跑了出來。

“昨天我們班的同學都在問我是不是你親表哥，我反複解釋我不是，但不是因為忌諱避雷大法，而是因為——你有這麼好的爸爸媽媽，這麼好的姨婆，這麼好的家，我很羨慕，不想假冒表哥沾你的光。年級同學看我從北京回來，好像很了不起，實際我剛去北京那會讀的都是民工子弟學校，好幾次一個學期沒念完，遇到拆遷就得換去更遠更壞的地方，最後在房山鄉下的小學畢業。初中進城借讀，班級裡可多人瞧不起我呢。反正吧，類似被嫌棄、被排擠這種事情，大家都會遇到，你不是一個人，不要太在意。”

話沒說完，已經開始難為情。

終於說完，在緊閉著的門上敲一個“晚、安”，不等表弟回應就嗖地逃回房間。

不定期飄落的ig聊天記錄

三目君：CE，看見你拍的米粉店，好有生活氣息。

SuperRiver：謝謝，不過CE是什麼東東？

三目君：Camera Eyes。

SuperRiver：服了，那我就叫你3E。

三目君：3E又是什麼東東？

SuperRiver：三目不就是3 Eyes。

三目君：膩害。

SuperRiver：對了，問你一個問題，涪縣人是不是都特彆迷信？

三目君：我的體會，每個地方都有人“特彆迷信”。

SuperRiver：不好意思！我其實是想問，如果有人總覺得自己是倒黴蛋，還會給彆人帶來厄運。應該怎麼安慰他。

三目君：他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

SuperRiver：因為大家都這麼說他。

三目君：那你可以多和他接觸，證明給他看，他沒有讓你倒黴。

SuperRiver：有道理。

三目君：還可以多給他好的暗示,說他運氣好。其實人都有這麼一個心理誤區，總想著自己運氣不好，遇到丁大點事情就覺得天都塌了。如果能恢複信心，把注意力轉移到好的方麵，又會發現生活裡還是好事居多。

SuperRiver：有道理+1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