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大巴,姨婆先還沒有注意,聽見表弟說回去趕緊給他們理發,才發現兩個人的頭發不對勁。
“頭發都能讓火燎成這樣,你們到底燒了幾座山,給你媽曉得了豈不是要怪我。”
表弟回嘴,“她還敢怪你,從來隻有你怪她。”
姨婆說,“你都敢怪我,她怎麼不敢?”
沒想到表弟的反應還挺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蘇江給姨婆幫忙,“薑還是老的辣。”
不料前排的婆婆聽說這話,回頭抗議,“我們又不老,我們是年輕的六零後。”
大家都被這句話逗得笑了好一會。
三個人約定到家就理發。
回到小樓,姨婆去七樓拿工具,讓兩個小崽崽上天台等。
表弟剛從牆腳搬出一把折疊椅,打開,擺好。
姨婆帶著東西上來了,小聲說給表弟,“拐得!你媽怎麼在家,她今天怎麼沒加班呢。”
姨婆又說,“快快快,我們搞快點,莫等她發現。”
蘇江就說,“姨婆先給弟弟剪。”
舅媽平常很少上來天台的。
偏偏姨婆剛拉表弟坐好,套上理發的罩衣,就聽見舅媽的腳步聲。
情急之下,姨婆揪起表弟的劉海就是哢嚓一刀。
蘇江轉身躲進房間。
門外,響起舅媽的聲音,“我就說好像聽見你們回來了嘛,一點響動沒有,還以為我聽錯了。”
婆孫兩個心虛地不吭聲。
聽見舅媽問,“今天怎麼突然想起來理發。”
姨婆非常沉著冷靜地回答,“還不是出去耍,有老太婆說他頭發不好看嘛,他就急著要理發。”
舅媽又說了句什麼,走了。
蘇江推門出來。
那邊兩個立即看過來。
三個人交換一個默契眼神——順利過關。
半小時過去,表弟的頭發剪好。
一看姨婆的成果,表弟的劉海給剪得就像在腦門上扣了個碗那麼整齊。
“我自己來,自己來。”
蘇江嚇得從姨婆手裡拿過理發器,稍作修整,去掉焦黃的部分。
姨婆招呼他們在水槽邊洗頭,遞來表弟奶香味的兒童洗發水,毛巾,吹風機。
蘇江把吹風機讓給表弟,回房間拿來自己的。
兩個人都對著鏡子吹頭,一不小心對上了眼睛,再來不及挪開,隻好笑了。
姨婆問,午飯想吃啥。
兩個人異口同聲,“完全不餓”。
蘇江補充,姨婆的吐司麵包用料太紮實,一個能抵兩頓飯。
搞定頭發,回來自己房間,把姨婆和婆婆們的照片稍作調整,儘量自然而有效地瘦臉瘦身磨皮,微信發給姨婆。
再來挑選地震湖的照片,選好調整好,貼進IG,已經快到兩點。
趕緊睡午覺,趕緊寫作業。
相比十六中,涪中的作業多乎哉,非常多。
首先解決掉最難的數學。
再要做語文,作業要求參考什麼《聽說讀寫背》。
蘇江翻了翻自己領到的教材和資料,沒有這本書,隻好打給肖廷傑。
不問不知道,《聽說讀寫背》是涪中語文老師自己編印,高一入學時發的。
於是跟肖廷傑約好,明天晚自習早點去教室,借給他抄抄。
掛斷電話,接著寫彆的作業。
期間聽到表弟進出幾次,自己也開始餓了,早早叫好外賣。
元宵節過去,外賣的配送速度恢複正常。下單半小時,外賣小哥的電話就來了。
推開門,一本書吧唧掉腳下,拿起來一看——《聽說讀寫背》。
蘇江當場羞愧。
虧你還說大嗓門是“涪縣”特征。
表弟在隔壁房間半點響動沒有,你打個電話就給人家聽得清清楚楚。
下樓拿回外賣,一邊吃,一邊對照《聽說讀寫背》完成作業,過去敲門歸還。
表弟隔著門回答,“這本是複印的,你留著用。”
所以,人家不僅聽到你的電話,還跑去樓下書店幫你複印了一本。
蘇江想起沒有送出手的巧克力,轉身找出來,有樣學樣地放在隔壁門上。
再豎著耳朵等,聽到隔壁開門,禮物哐當掉地上,然後給拾進房間。
雖然沒人過來示意,一切儘在不言中。
倒是姨婆上來天台叫兩個小崽崽吃晚飯,看見蘇江吃空的外賣包裝,敲門批評。
周末不上學,怎麼也不在家裡吃呢,餓了直接給她說呀!
學校食堂還比較放心,外賣絕對不能吃,那都是用的最壞的米、最壞的肉、最壞的油鹽醬醋!
古人曰,民以食為天。
在姨婆眼裡,吃飯就是頭等大事。
為了嚴防蘇江再點外賣,星期天早晨不等蘇江起床,姨婆就敲門把早飯送到了床頭,不到十一點又來敲門警告,一會下樓吃午飯。
“再不準點外賣,點了也不準吃,反正不上學的時候,我肯定是要做你的飯。”
就這樣,自己在舅舅家吃飯的規矩算是定了下來,白吃姨婆每晚的宵夜外加節假日的三餐。
姨婆盛情難怯,意外的是,表弟也主動示好。
午覺起來,開門看見地上放著一杯奶茶——這是昨天那盒巧克力的回禮?
看logo買自樓下街對麵的“台灣絲襪奶茶”,插上吸管喝一口,奶香濃鬱,還有點燙嘴,估計剛買回來。
蘇江一陣翻找,湊齊三支沒有用過的熒光筆,用那奶茶的袋子裝著,放到隔壁門口。
也不知道表弟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反正星期一早起洗漱,蘇江又收到新禮物,一把細長的不鏽鋼尺,還是用那奶茶的袋子裝著放門口。
蘇江研究了一下才明白,把它打開,撐起,就是學習用的書擋板。
剛好今天涪縣普降瑞雪。
聽姨婆說,過了元宵節還下這麼大的雪,涪縣十幾年沒有過。
蘇江放過去一盒暖寶寶,禮輕正好用嘛。
就這樣,禮尚往來的遊戲正式開始。
暖寶寶的回禮是一瓶提神醒腦的薄荷油。
薄荷油的回禮是塗改帶、標簽貼。
表弟隔天回過來兩張淡藍色桌墊,一張和房間書桌嚴絲合縫,一張剛好是學校課桌的尺寸。
假如這時候有第三個人旁觀,就要好笑兩個少年的做作。
一方麵,他們這樣熱絡地交換著禮物。
另一方麵,每次在天台裡碰見,隻點一點頭就閃開。
表弟還好說,人家一直是內向的性格。
自己為什麼也變得這樣害羞呢,蘇江來不及細想就難為情地打住了。
同樣叫人為難的,遊戲的次數多起來,兩邊都有些技窮,不知道送什麼才好。
蘇江問肖廷傑意見,經他推薦,從多樂街買來一個叮當貓的手機移動電源。
表弟這次的回禮是一條韓國進口的相機背帶,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得來的。
蘇江網上下單,順豐加急,回送一個正版的漫威手機殼。
同時呢,開始發愁,總不能一直這樣送下去吧?
周末又到了。
蘇江正睡懶覺,聽見姨婆敲門,“蘇江崽崽怎麼回事,你怎麼把手套扔在地上呢。”
蘇江不由得在心裡叫一聲“糟糕”,連忙裹起羽絨服,推開門。
看見姨婆手裡舉著一幅羊毛手套,臉唰地燙起來,緊急解釋大意了,忘記了。
不料狡猾的姨婆根本是在套你的話呢。
“哼!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吧?還想騙我?這手套是弋娃他媽媽去年出差買回來的,我記得一清二楚!”
蘇江欲辯已忘言。
姨婆轉身過去敲隔壁的門,“弋娃,弋娃,你出來。”
表弟估計是準備打死也不出來。
姨婆放絕招,“你不出來,我就叫你媽上來大家一起評評理。”
表弟到底紅著臉開門過來。
好在呢,姨婆還當他們是初犯,隻說,“你送蘇江哥哥禮物就好好送,偷偷摸摸放地上多沒禮貌。”
事情被轉移到禮節禮貌的層麵,瞬間就沒有那麼尷尬。
蘇江說,“他是看我睡懶覺,不想吵到我。”
姨婆把手套遞給表弟,“你重新送給蘇江哥哥。”
兩個人裝模作樣地一個送禮,一個收禮。
流程進行到一半,蘇江忍不住笑起來。
表弟雖然還紅著臉,也笑了。
這下輪到姨婆疑惑不解,“你們笑啥子?這有啥子好笑的?”
兩個人不回答,笑著各回各屋。
隻得覺得有什麼東西被揭開,整個天台都變得敞亮起來。
這晚睡前,兩個人湊巧都來水槽邊洗漱(在這之前都是你走我去,從不一起)。
蘇江沒話找話,“你送我的手套還是挪威進口的呢。”
表弟卻說,“我習慣在家裡自習,很晚才去學校。我從家到教室隻需要五分鐘。”
蘇江給這話弄得莫名其妙,“所以呢?”
表弟總算對上話茬,“你不用那麼早去學校。”
蘇江假裝刷牙不方便說話,回一個OK的手勢。
心裡一陣埋怨,世界上還有比跟這個表弟聊天更費勁的事嗎,要麼一聲不吭,要麼你問東、他答西。
但是吧,這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又讓人覺得很合適,很貼心。
不定期飄落的ig聊天記錄
三目君:你好,前陣子看到你拍的雙城夜景,今天又看到你拍的吊腳樓、湯圓,還有地震湖,每張照片都很好看。
SuperRiver:覺得好看也可能隻是因為IG的濾鏡。
三目君:感覺你有一雙camera eyes,能發現很多我們本地人注意不到的美好。方便問一下,你是來涪縣旅遊?還是短住?
SuperRiver:我是來讀書。
三目君:師院?那太好了,以後應該可以看到很多你拍的涪縣照片。
SuperRiver:你是涪縣人?
三目君:我是涪縣人,也在涪縣工作,普通文員。很高興認識你。
SuperRiver:奈斯米兔,互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