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 十九年前(1 / 1)

【名柯】Anyway 將無 5138 字 10個月前

“人明天會到。”卡杜掂了掂包,“挺好相處的,彆多想。”

突然被塞了一個搭檔的波本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但也不好多說什麼,乾脆轉開話題問了問潘諾的外貌特征,說是方便接頭。

從包裡往外刨東西的卡杜不帶感情地看了他一樣,光潔鋥亮的腦殼讓他整個人帶著一種聰明人的睿智感,說的話也言簡意賅:“見麵就知道了。”

“也是。”金發男人笑意不改,語氣平穩,“朗姆可真賞識她啊。”

這話說的,跟自己懷才不遇似的。

有技傍身的卡杜不想理他。

幸好他也識趣,一會兒就離開了。

波本回去的路上依舊在琢磨其中的意思。

他進組織不到三年,根基不算深也不夠穩,但好在紮得牢,在半年前搭上了朗姆的線,順利地拿到了代號。比預想中的早一些。

前麵是紅燈,他慢慢減速,刹車,規矩地停在車道線內。

這次的任務雖然是朗姆直接派發的,但也是他自己爭取來的。因為涉及到了一縣之長。

以及藥品。

他一進組織就知道這裡的運行規則遠比自己想象得要複雜,在市場上的定位也模糊。收納人員的方式說是雇傭製的話又更偏向威逼利誘,但說是脅迫又弱化了主觀的積極性。這一點在研究所裡最明顯。

就作為“波本”接觸到的信息來說,有不少研究員加入組織是“為了人類更具有可能性的未來”。

他們不畏懼成為“弗蘭肯斯坦”。

這是實驗組。還有以琴酒為首的行動組,以卡杜為代表的建設組,以及波本所屬的情報組等等。

這些是他自己的劃分,因為組織裡並沒有這樣的明文規定。上麵的態度似乎是鼓勵大家各自為政以便互相牽製,又希望各部門之間能合成一個自循環的係統,以形成足以擺脫外界掣肘的生態圈。

如果組織的最終目的是改頭換麵地出現在日照下的世界,那麼那些倒在路途中的人、試圖組織的人、功高震主的人,都會成為被等待排出的瘀血。

但波本不知道組織的目的,就像不知道維持係統運轉的“泵”在哪裡。

熄火,拉手刹,解安全帶,開門關門。

剛合上公寓的門,就收到了“方便通話”的訊息。單手撥號,換鞋進屋,從玄關走到陽台,再從盥洗室繞到臥室。

手機裡傳來的聲音沒有信號乾擾的痕跡,屋子裡的東西也沒有變動過。

一心二用的波本一邊檢驗著屋內的安全程度,一邊跟電話那邊的委托人彙報著自己的辦事進度。

“是的,不必擔心,寢屋川那邊我會親自過去的。”

私家偵探是他給自己在光下行走找到身份,必要時也可以為組織的任務做掩護,比如這次,寢屋川位於大阪,而大阪與神戶之間交通便達,不過半小時的通行時間。

他完全可以見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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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庫縣被稱為“日本的縮影”。

這裡坐落著許多著名酒廠,菊正宗、白鶴、日本盛……清酒的產量和甜點的消費量一樣,都是無可置喙的日本第一。

這裡有舉行高中生棒球聯賽的西宮甲子園、孕育了“東瀛百老彙”的寶塚劇場和日本三大中華街之一的南京町。

還有神戶牛肉。

但就像很多人隻知道名古屋市,卻不知它隸屬於愛知縣一樣,很多人隻知道神戶市,卻不知道它正是兵庫縣的縣廳所在地。

友川明這還是第一次來到神戶。

她在西南部的姬路市長大,那裡溫暖、少雨,典型的瀨戶內海式氣候,許多居民會在陽台上侍弄花草,非常宜居。她還記得童年時的街道儘頭有一家餐館,總蒸煮著東西,熱騰騰的水汽從窗簾飄出,裹著海鮮的鹹濕氣息。

神戶市也是,依山麵海,指路牌不標左右,不示上下,隻說:“向山那邊”。

她往山那邊走。長長的斜坡在烈日下更顯長,隻曬著走一會兒,汗邊已經順著下巴滴了下來。

“你確定消息來源是田波瑠美嗎?”出發前她問波本。

他那會兒從外麵剛回來,身上還帶著些暑氣,“你要驗證一下嗎?”

她才不。

指不定一會兒朗姆就要發訊息過來讓她“少打聽,多做事”了。

他就是這樣,疑神疑鬼,總覺得有人在窺伺著自己秘密,以便從他身上撕咬下一塊肉來。在這點上,琴酒反倒更好相處些——對於自己人不生疑就是最大的耐心。

而且,很多事情也不是她好打聽,明明都是它們順著風自己往耳朵裡鑽,“時聞消息於風聲”,事情瞞不好就莫怪人知道。

這次的消息也是一樣,不過不是走漏的,是主動散出去的,從底下輾轉上來,勾起了十幾年前的舊事。

但波本看上去並不清楚。他隻說要迂回地了解江源知事的底牌,再做一個評估,看看能不能加以利用。

他說這話時,逆著光,淡金色的頭發像是動物新生的絨毛顏色,所以給人柔軟的錯覺。友川明把自己的眼神從他頭頂拔下來,轉而看向他手裡的裝著米色衣物的袋子。

這是要分頭行動的意思了。

“驗證就不用了,”她繞過他,轉著把手把門合上,才側過身倚著門板換鞋,“我相信你。”

沒有建立信任的基礎,所以這場任務也完全沒有配合的必要,我做我的,你做你的,各顯神通,反正兩個有代號的人再怎麼各自為營,也不會讓結果差到哪裡去。

但如果拖了後腿,那就不怪對方要踩人上位了。

友川明隻是沒想到波本“勇闖縣廳”的if線來得那麼快。

這樣當然好,隻要不是犯了嚴重錯誤,任務成功與否於她也沒有關係。貝爾摩德說了嘛,“看著他”。

這才是潘諾的任務。

之一。

繼續在斜坡走著的友川明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汗。

後頸有些燙,還有些刺痛,她抿抿嘴,小跑進不遠處的便利店,沒一會兒又出來,坐在了門口的遮陽傘下。

陰影處帶著鴨舌帽的女人看了她一樣,抬手壓了壓帽簷。

“這天氣真熱,對吧?”拿著波子汽水的黑發女人撥了撥粘在肩上的頭發,“好久沒有這樣曬過了。”

沒人接話,她也不在意,自己唉聲歎氣,歎完又咬著吸管,看著很遠很遠的斜坡那邊的海。

“誒,你是本縣人嗎?”消停了一會兒,她又突然問,想起什麼似的放下汽水,雙手在身上摸索,變魔術似的從不知道哪裡掏出一張紙條,“你知道江源健一住哪兒嗎?”

戴帽的女人置若罔聞,她乾脆站了起來靠過去,把紙條在她眼前晃了晃,說:“知道的話可以給我一個聯係方式嗎?”

波本看不懂這是什麼套路。

耳機裡傳來的聲響帶著微小的電流音,聽得人耳朵發癢,潘諾說的這幾句又不帶敬語,直白到幾乎是刺耳的程度了。

這樣的態度,對方起身走人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噓。”

這是她發出的最後一個音。

他就看見那個本來一身戒備的女人主動地接過筆在紙上書寫著什麼。

潘諾人雖瘦,T恤卻穿得寬大,手臂在桌上斜著一撐,手肘微曲,從他這個距離和角度,也隻能看見她的衣服後背上膠印的一行大字:

“surprise”。

沒有聲音。

維持了一陣,波本覺得接下來是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了,準備離開,順手撩了撩額角的頭發,路過的風帶來一陣涼。

“吹海風會變黑的。”突然傳來的這句讓他的腳步一頓,食指下意識地壓在耳機上,好使聲音更清楚些,但接下來又隻是一陣空音,他等了十五秒,再一次謹慎地向那邊看去。

那個早來的女人已不見蹤影,而後到的穿著短袖的黑發女人不知何時把自己汗濕的頭發在腦後紮了個揪,輕輕地哼著歌,斷斷續續的旋律送到他耳邊。

是他沒有聽過曲調。

隻見她突然低頭擺弄手機,波本感到不妙,第一時間掐斷了竊聽通訊,接起了電話。

“上班了嗎?”潘諾問道,聲音比剛才聽到的冷淡不少。

他壓低聲音,用手半捂住收音的地方,展現出自己不方便的狀態,含糊道:“怎麼突然聯係我?”

她好像隻是隨心而動,“查崗而已。”

“有其他事嗎?”沒事的話就先……

對麵電話掛斷得更快。

波本等手機屏幕自主熄滅,才把它放進衣兜,再一次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出現多餘的小東西。

從袖口摸到後領,他還在光下對了對手表的指針。都沒有問題。

有問題。友川明看著手機上顯示的定位,心想。

發訊器就在放衣服的袋子裡,打的是明牌,現在這個情況要麼是他沒有二次檢查,要麼是檢查後沒有發現,要麼是他根本沒有打開過,要麼是他在確認她離開後又獨自返回了安全屋。

說不好哪個可能性更叫人難辦,但比起心懷鬼胎,她更不希望自己的臨時搭檔是笨蛋。

所以能夠忍受他對她的手表做的小改動。

友川明解下手表,秒針一下一下地走著,時針卻距離真實時間偏移了有四十度左右的夾角。昨天剛波本眼前磕了一下,今天就壞得恰如其時。

這人真會把握機會。

把表揣進衣前的小兜,金屬的調節扣硌著皮膚,她眯了眯眼,眺望著港口的船隻。遠遠的,白白的,小小薄薄,晃悠著,像紙疊的。

剛剛那個戴鴨舌帽的女人,是田波瑠美。

一周前,她通過暗莊放出消息:兵庫縣知事江源文雄手上有一批非.法藥品。

這當然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哪怕是有心散播,也隻像往井裡丟石子,咕咚一聲,除了聽個響兒知道底下水很深,其他的再探也探不著了。水下的生物聽見響動會不會出來看看,那就是各自意願了。

組織就願者上鉤了。

主要是,田波瑠美提到了一個人。

一個死了十九年的人。

波本找到的資料中就有提及,江源文雄一直專心政/治,未見醜聞,卻於三十五歲時突然與小自己十二歲的年輕職員締結婚姻關係,不久後,其夫人誕下一子,卻體質受損,避世療養,不出一月便患病去世。

他用水筆在某個年輕人的證件照上畫了個圈,“那個孩子便是現在的知事的獨子,名江源健一,年十九歲。”

田波瑠美是江源健一私下交往的對象,懷孕月餘,二者關係仍未公開。

二十三歲。和當初江源夫人生子、患病、去世,是同樣的年紀。

她放出的消息裡形容江源夫人的死狀:頭大身小,骨頭紮穿皮膚,血水流了一地。

她宣稱是藥品的作用。

前半段是稍花心思就能得到的明麵上的資料,後半截是最近通過各自的耳目就可以聽到的暗地裡信息。

朗姆交代給波本的任務大概是:試探藥品是否存在,存在即帶回。緊急。

漫步在神戶街道上的友川明歎了口氣。

怎麼辦?他們的任務是衝突的。

波本隻給了她明麵上的消息,這也許是為了試探她的靈通程度,但她覺得波本大概率不完全知曉更深一層的消息。

因為當初的負責人和知情人,已經有不少被“損耗”了。

故事要講回十九年前。

當時實驗室擴招了一批社會人士,具體的項目內容,友川明不太了解,隻知道其中有個叫下司春子的研究員。製藥方向、高材生、愛創新,最主要的是,家貧,非獨女。怎麼看都是能被高薪拿捏的處境,是組織最放心招攬的類型之一。

有所圖,有所求,有所依,就有所弱。

而下司春子也確實被錢財打動,所以鋌而走險,犯下大錯,引得組織實驗室內部大洗牌,還要派遣行動組善後。

“她做了什麼?”那時剛聽到這樁往事的友川明上道地問。

講故事的人神秘一笑,煙霧從嘴角漏出來,像蒸汽機,聲音也嘶啞:“倒賣藥品。”

這才是友川明記住前麵那些標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