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端盤子來”。月池忙的腳打後腦勺,此刻已經日落西山,家家戶戶的炊煙緩緩升騰在了甜水村的上空。
月池趕緊撈起水缸裡清晨捕撈的鱖魚。仙女湖水質澄澈清甜,其發源於塗山由高山泉水彙聚而成。
水裡的河鮮更是肉質細膩,極其富有彈性。古詩有雲:“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此時春季的魚肉肥嫩肉厚,因為鱖魚冬季不大活動,經過漫長寒冬的蟄伏,春季一到就開始□□甩籽。
鱖魚白天有臥穴的習性,夜間習慣在水草叢中活動、覓食,隻要提前布好漁網反而更好捕撈。姐弟兩個提前一天踩點下網,第二天清晨便可以拉網撿貨。
鱖魚在藥用價值方麵,有補五臟、益脾胃、療虛損等功效,其蛋白質含量極高,最適合娘親體虛補身子了。
月池簡單收拾好魚兒,劃上菱狀花刀。她將嫩薑片切的薄薄的,均勻鋪在盤底,把蔥絲薑絲塞入魚腹,水開大火蒸製八分鐘,淋上農家自製的醬汁,最後熱油一澆香氣撲鼻。
最後一道下酒菜正是饞得月石口水直流的辣炒田螺。田螺已用清水餓了兩天,早已吐完泥沙。
用熱水煮熟,挑出白胖的田螺肉,加入粗鹽反複揉搓後衝洗乾淨。將洗好的田螺肉切成Q彈的薄片,“次啦”一下將紅椒、生薑、蒜瓣等配料爆香,倒入田螺肉快速翻炒,加入家裡自己下的醬塊、舅舅常喝的米酒,出鍋前撒上碧綠的香蔥、芫荽。正宗農家菜就這樣誕生了。
“月石,趕緊叫舅舅來吃飯!”娘親葉素娘一一擺著碗筷,月池忙接過,按下她的身子:“娘,趕緊休息吧。”
葉素娘一身簡潔的青衣棉襖,頭上包著同色布巾。腰係圍裙,發間略有珠花點綴。整個人雖然瘦弱體虛,但是皮膚依然細膩白皙,眉目清麗如清水芙蓉。古人成婚早,葉素娘現在也就二十五六歲尚屬花信年華。
焦香金黃的雞蛋夾雜著香椿濃鬱的滋味。魚肉並無小刺,夾起來一瓣一瓣,沾著鹹香的湯汁,鮮美可口。另一盤白玉般的豆腐裹著翠綠的蔥花,口感更是綿軟清爽。
舅舅淮安尤其吃的合不攏嘴,笑嗬嗬地指著菜說:“我最中意就是這辣炒田螺,夠香、夠辣,當下酒菜絕了。”
娘親用筷子則夾了一片沾著湯汁的魚肉,肉質鮮甜似蒜瓣一般潔白。葉素娘望著一桌茶飯好似苦惱萬分:“最近我這腰身又粗了好些。”她轉臉看著女兒笑得眉眼彎彎:“這好口福還是多虧了咱家月池。”
古代農家飯食簡單味淡,雖然純天然但是缺少調料。月池可受不了寡淡的滋味兒,喂肥眾人目前是她最重要的事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舅舅喝得有點飄飄然,順勢就打開了話匣子,說那沒影的話:“咱家丫頭的灶上手藝,做的相當不錯啊!以後可不興把她遠嫁啊,哈哈哈哈”。
月石埋頭苦吃,頭也不抬一下,腮幫子鼓鼓的嘴裡嘟囔著:“姐姐乾嘛要嫁人,我們一家人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月池心中得意忍不住插話道:“我這手藝去鎮裡支個攤子,應該也是客似雲來”。
娘親葉氏連連擺手,看著女兒臉上帶有無限寵溺:“娘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如今守著你們姐弟我很安心,等到什麼時候你爹爹回來咱們就能一家團聚了。”
葉氏笑得很是溫婉,可接下來嘴上卻是語出驚人:“再說做了生意,女孩兒家就須成天拋頭露麵的,成個什麼體統。等你爹回來,咱以後還得給月池找個聽話、身體結實的漢子好成親!然後生一堆胖娃娃。”
聽著這火辣辣的對話,月池這現代人聽著都難免麵紅耳赤。雖說古人成親早,可自己這具身體還是個孩子呢,大剌剌聽著彆人談論著生娃,真是怪羞人的。
“池兒這事倒是不著急,你自己呢?有沒有相中哪個大姑娘。看中了,姐給你去說?!”娘親望著舅舅似笑非笑。
“到時候再說”,舅舅憨笑的露出一排白牙,尷尬地打個哈哈。嘴裡趕緊招呼大家:“我的事以後再說,吃菜吃菜!”。
月池還沉浸在臉紅中,舅舅放下酒杯話鋒一轉,無限惆悵道:“你們可知邊境北疆不得安生,今年朝廷還頒布了各種苛捐雜稅,去年村裡的收成普遍不好。今天我去村裡逛了逛,聽說這段日子有幾家已經溺死剛出生的女嬰了。咱們家也得準備好今年的人丁稅了。”
舅舅話一落地,娘親也跟著沉默不語。“身處俗世洪流,卻隻顧自己安身立命。”舅舅言罷一飲而儘杯中的濁酒。
娘親歉疚的望著舅舅,眼神似水柔波,輕聲安慰道:“你本該有大好前程的,如今陪我們呆在這鄉野之地,照顧我們母子確實拖累你了。”
舅舅聞言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何足掛齒。隻是朝廷裡江河日下,唉!”
月池聽著著兩人絮絮地說話,咬著筷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著對坐的兩人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他們似乎瞧著不像親姐弟,可是這話又該怎麼問呢?
“月池、石頭,過兩日隨我去林子裡看看,能不能獵到些野物什麼的,好給你們兩個娃娃解解饞!”舅舅順勢岔開話題。
“舅舅太好了!”月石甜甜的答應著,眼睛彎的像天邊的兩個小月牙。
月池跟著應景的笑了笑。雖然自己的身體是個孩子,但是內裡的芯子早已是個心理成熟的大人,哪能像小石頭這樣天真無邪、無憂無慮呢?
清晨的甜水村還彌漫著水潤的霧氣,花上兩三個銅板,葉素娘帶著月池姐弟坐上牛車去鎮子上趕集,順便去賣些織布。
前往鎮子的路上,兩邊的水田裡都是農人赤著腳正在播種,過度的勞累壓彎了農人們的腰,他們揮汗如雨,抓緊時間種植著禾苗。
之前爹爹在甜水村的時候還有精力伺候了一兩畝的農田,爹爹自豪地稱之為耕讀傳家。如今他這一走,田地便交給佃戶來種植,豐收的時候佃戶會送過來一部分的米糧。家裡主要的生計還是靠著娘親織布、舅舅打獵。
早春畢竟寒涼,這古代的牛車上也鋪著厚厚的稻草,跟月池想象的不一樣的,竟然還挺舒服的。
過一會就有其他四裡八鄉的村民花錢上車了。唉,沒想到跟公共汽車一樣,還以為咱包車呢。
葉素娘細心地給兩小隻披上風毛鬥篷,兩個小娃兒緊緊抱在一起。月池心想這村道不得給自己顛簸死啊,沒想到老牛慢慢悠悠兩下竟然給人整困了。不一會兩小隻縮成一團靠著就睡著了。
甜水村離古田鎮有兩個時辰的路程,月池揉著眼睛蹦下了牛車,鎮裡的集會果然熱鬨。
星星散散的青石板鋪成的路麵有點坑坑窪窪,路邊擺的是各種攤位,賣吃食的、糖葫蘆的、賣字畫、雜耍的真是應接不暇。
隻有一點,交通太過混亂了,每逢集會的日子附近幾個村子的人就紮堆聚集到了一起。道路上擠得水泄不通,你妨礙了我、我擋著你,行人、馬匹、驢車全都紮堆擠在了一塊。
其實逛街主要就是這熱鬨勁,月池拉著弟弟拔開人群到處瘋跑,那樣子瞅著真的挺鄉下人的。畢竟現代商業街就算仿古也沒這麼到位啊。
不過值得吐槽的一點,集會的衛生太差了,隨地大小便的有沒有人管啊。
兩個小孩手拉手,走到賣吃食的區域。這半條街都是各種小推車賣各式點心的,還未走過去就一陣香味撲鼻。賣雪花洋糖的、賣桂花糕、豌豆黃的諸此等等。
月石正拉著姐姐停在糖葫蘆的麵前饞的直流口水。這時一夥不速之客陡然殺到:“呀,月池妹子。真是好巧啊!出來逛逛?”
原來是劉朗帶著自己的幾個小兄弟,一幫小哥們甩著個膀子得瑟得招搖過市。
劉朗這廝總是陰魂不散,他親呢地靠近月池嘻嘻哈哈道:“怎麼著,不如讓哥哥給你們買根糖葫蘆,如何?”
話音一落地,“好啊好啊。”月石快速地點著頭。月池捏捏弟弟的手心頭一揚一甩辮子,“誰稀罕你的,石頭要吃姐姐給你做。哼!老板給我兩串,要兩串果子最大的。”
月池豪氣地付了兩文錢,扯著石頭,頭也不回的離去。月池一路吐槽著一邊東張西望:“這葫蘆沒洗乾淨、還有蟲眼,這糖熬得也不濃稠,差評差評。”
熙熙攘攘的街道人擠人,眼角的餘光,讓月池總覺得有毒蛇一樣的眼睛在緊緊注視著自己。可等她回過頭,仔細去瞧人山人海沒有什麼異樣,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姐弟二人隨著葉素娘,七拐八拐的走進一家綢緞鋪裡。李掌櫃站在高台上邊打算盤邊結賬:“素娘,這幾年年景不好,今年北疆不太平,金狗在南邊總是擾邊,大家夥的生意都不好做。”
李掌櫃不由得歎氣,“咱們都是老相識了,這次還是關照你,一共兩錢。”
娘親沒日夜的織布,家裡靠著舅舅打獵,日子也就過得不好不壞罷了。這邊關不太平,咱小老百姓的日子如今就更難過了,此刻深深的憂慮湧上月池的心頭,作為一個穿越人士,感覺自己總得做點什麼。
回程的路上,月池忍不住尿急“娘,我想小解。”
“路邊有玉米地,娘陪你去。”玉米地裡,綠葉像波浪一樣搖曳,鼻尖嗅地都是滿滿的清香。
月池費勁吧啦的往玉米地深處走去。不遠處有著一處小小破敗的瓜棚,這是夏季瓜農看守瓜田的臨時住所。
葉素娘在後麵揮著帕子,追著小聲地吩咐:“好了月池,到這就可以了,彆跑太遠了。”
遮天的玉米杆,圍起小小的一方天地。月池正待解手,突然聽見小瓜棚裡傳來一陣哎呦哎呦奇怪的聲音,這強烈地吸引了月池。在好奇心本能地驅使她,她扒拉著葉子往前衝。
“停下,月池回來!”葉素娘急忙趕來製止她。月池停下腳步,眼角一蕩發現不遠處躺著一隻女人的紅鞋子。
月池的大腦瞬間短路了,就在她愣神的時候,瓜棚裡竟鑽出個水田嬸。隻見她臉蛋紅紅的,眼波流轉,蕩漾著某些說不清的東西。
水田嬸撫著淩亂的發絲,笑眯眯地問著:“月池丫頭咋有空跑這來啦?”葉素娘追上來抽了抽嘴角,尷尬地扯出一絲笑容說著:“她尿急,我過來陪她。”
“這樣啊,那個月池娘,真是羨慕你,我要有這麼漂亮的閨女多好啊!”兩人就這麼站在天地曠野裡閒嘮嗑。
母女二人走後,玉米地裡鑽出一個黑紅臉的漢子。他羞臊地撓撓頭說:“她們不得出去亂說話吧!”
水田嬸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幽幽地歎口氣:“我相信她們不會的。葉素娘和我們村子的婦人都不一樣。”
”為啥?”漢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水田嬸心裡翻騰著思緒,朝著男人甩了一個眼風,你懂個六,這是女人的直覺。
漢子看著母女兩漸漸離去的背影搓著大手嘿嘿笑著:“要不,咱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