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穆,當時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複我。”
江辰當時這樣問道。
他問的是墜崖被救那天,他在意識模糊中問鬱穆的問題:當初為什麼要不告而彆。
那時鬱穆的神情晦暗不明,空氣一時之間變得滯澀,二人陷入了僵持。
最後鬱穆被一個電話叫走了,江辰沒有攔他。
思緒回轉,江辰翻開劇本,用各種顏色的記號筆在要試戲的片段上做標記。
他和陳導約定的試戲時間是半個月後,拍戲進組時間在三個月後。
看了很久發現總是走神,他起床吃了一塊蘋果。
做飯的阿姨今天下午要接孫子,提前先走了,走之前給他切了一盤蘋果。
在吃到第三塊的時候,他終於頓住手,拿出了手機。
看著通訊錄上一直保留的那個號碼,修長的手指在上麵劃了又劃。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鬱穆的手機號碼還是這個,二人這些天也是一直處在僵持不說話的狀態,對方回國這麼久,他還不知道對方現在的聯係方式。
但他就是有一種預感,鬱穆肯定沒有換手機。
琥珀色的瞳孔中劃過一抹沉思。
既然他不肯說,那他就直接問他。
一直都是對方在主動,今天就由自己主動一次。
既然彼此都……彼此都忘不掉,那不如直麵問題。
正當他點開手機,準備直接摁下通話鍵的時候。
院中傳來熟悉的汽車引擎聲。
倏然抬頭,從床上坐起來,扔下手機踩著拖鞋走到院子中。
他沒注意到,自己剛剛失神之間已經按下了通話鍵。
躺在床上的手機隻“嘟”了一聲,就顯示被接通的信息,開始通話倒計時……
鬱穆推掉了晚上的應酬,讓秘書分彆給客戶準備了禮物致歉。
收到晚上阿姨告假回家的消息,他讓司機提前去菜場買了一些補充高蛋白的新鮮魚、蝦、肉,準備做飯給江辰吃。
剛下電梯走向停車場的時候,他接到外公打給他的電話讓他回家吃晚飯。
鬱穆接通電話放在耳邊聽,打開感應車門,坐在駕駛座上導航回老宅的路,打斷了電話那頭沈老爺子的喋喋不休,聲音低沉道:
“我希望您可以明白一個事實,如果您還是不肯承認小舟,並且為當年的事情致歉,我和沈氏家族不會有任何關係。”
“混賬東西!什麼沒有任何關係!你是我的親外孫!你這是和自己親爺爺說話的態度嗎?”沈老爺子聽到鬱輕舟的名字,又開始炸了,怒道:“你讓我承認什麼?承認一個私生子嗎?那個野……”
還沒說完,就被鬱穆直接掛掉了電話。
拿起主駕置物架上的電子煙,點燃,單手操控著方向盤,將煙叼在嘴裡,白霧升騰間模糊了他緊緊蹙起的眉頭。
他揉了揉太陽穴,腳下用力,引擎轟鳴,車速飛速提升,風聲呼嘯。
平時回家二十分鐘的路程,他隻用了十分鐘就到了。
他打開後備箱,從主駕上走下來。
這時候電話鈴聲卻突然響起,手機通訊錄上顯示了熟悉的兩個字。
手下動作一頓,他迅速按下了接通按鈕。
開口的聲音低啞萬分:
“辰辰,怎麼了?”
對方卻沒回答他。
大門處傳來一陣疾步走來的聲音。
他抬頭去看,在一片怔愣中,手中的手機砰然落地。
夕陽西至,淡黃色的溫暖的光灑在了那人頭頂,而院中的玉蘭花在陽光的鋪設下也鍍上了一層金黃,鬱鬱蔥蔥的玉蘭花瓣隨微風送在了他的眉宇、發梢之間,陣陣香氣撲麵而來。
他單手緊扶著門框,隻著一襲單薄的白色襯衫,絕然清雋的臉上是一雙透澈動人的眼睛,此刻正灼灼注視著自己。
恍然間,鬱穆好像回到了六年前那些熟悉的傍晚,對方站在門口等自己一起放學回家。
心不知是何時亂的,他隻感覺沉寂了一路的心臟,在一瞬間活了過來。
腳下的動作快於思緒,他上前跨了幾大步,伸出雙手,緊緊擁住了自己的家。
被緊緊抱住的江辰,瞳孔驚訝地放大,他能感受到對方抱住自己的動作雖然急切卻很輕柔。
他聞著鼻尖充斥的甘草氣息,和埋在自己脖頸間清爽的頭發味道。
片刻後,鬱穆放開了他,牽起他的手走向室內,“我們進去,外麵風大,彆吹感冒了。”
*
“辰辰,你坐著等一會兒,飯馬上就好了。”
鬱穆拿出一袋黑虎蝦,放在廚房池子裡清洗,回頭對江辰說道。
江辰有時候覺得,以前他叫他鬱木頭不是沒道理的,鬱穆這個人真的很死心眼。
高一那年,他在學校就聽同學們討論學校轉來了一個特立獨行的酷哥,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妖魔鬼怪全部避讓,氣場強大的離譜。
而江辰並不關心,他一心隻想練好鋼琴,練好歌去參加藝考,賺到更多的錢,讓獨自一人撫養自己長大的爺爺以後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
他記得他第一次見鬱穆是在自己練琴的晚上,他特意向學校申請了晚自習後可以在學校的練琴房多呆一會。
然後等他練完一首曲子,卻發現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形高大,眉目冷峻的少年,看起來似乎在這站了很久。
他收拾好自己的包,關好燈後,目不斜視地從門口走出,並沒有理會門口一直追隨著自己的視線。
後來他就經常見到鬱穆。
鬱穆話不多,卻每次都會在他彈琴的時候準時出現,一眨不眨在旁邊盯著他看,次數多了江辰就開始煩了,他質問道:“你無不無聊?很好看嗎?”
鬱穆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將手中的白玫瑰放到他的琴架上後走掉了,到最後也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鬱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喜歡解釋喜歡用行動說話。
江辰看著廚房裡挽起袖子洗蝦的鬱穆,他記得之前鬱穆不會做飯的,在國外這些年,他又經曆了些什麼?
他視線從他寬厚的背上挪動到鬱穆的肌肉結實的胳膊上,卻突然目光一頓。
看到他右臂上幾道極深的紅色的傷口,還未長好,成了一道道粉色的疤痕。
他瞳孔驟然一縮,快速走到廚房,拉起鬱穆的右臂,沉聲問道:“你胳膊怎麼回事?是救我那次受傷的嗎?”
鬱穆停下洗蝦的動作,往下拉了拉袖口,遮掩道:“醫生看過了,已經快好了,不嚴重。”
又看到江辰皺起了眉頭,琥珀的眼底溢出的怒氣,他連忙用紙擦乾淨手,拉住江辰的手解釋道:“對不起辰辰,你彆生氣,我這段時間忙忘了,沒注意。”
江辰胸腔劇烈起伏,幾日以來蓄積的氣憤從心底升騰而起,他一把甩掉鬱穆的手,冷氣衝天道:“是,你忙忘了。你就是大好人,大善人,一聲不吭地救我,然後受傷也不告訴我。”
他聲音一下變得很大:“還有一聲不吭地離開,一個招呼也不打,一個聯係方式也不留!”
他一把揪住鬱穆的領子,情緒激動道:“那你告訴我,既然你要分手,為什麼又要回來,又要出現在我麵前,又開始像以前一樣照顧我對我好!這是什麼意思!”
鬱穆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許久後,他才開口緩緩說道:“我從沒想過和你說分手。”
江辰氣笑了:“你在耍我嗎?消失五年,不聞不問,不是分手是什麼?”
鬱穆抬起頭看著他,漆黑如深潭的眼底滿是波濤洶湧的情緒,可他就是一言不發。
江辰就是討厭他這種沉默和不做解釋。
可又從心底覺得剛剛那樣的話就應該說出口。
這樣也好,都攤開來講啊。
做什麼一片平和的表麵樣子,其實大家都千瘡百孔了不是嗎?
從他收到鬱穆消失的消息,再到大二那年爺爺突發心臟病去世,他在這個世上,就沒有任何牽掛可言了。
他說不清自己這些年是怎麼過得,他不是脆弱的人,可好像突然變得喪失了目標和鬥誌一樣,行屍走肉地活著,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平靜?
現在他又回來是什麼意思,打破這所有的平靜嗎?攪翻他的生活,讓他不得安寧?
江辰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瞬間紅透了,眼淚像不要錢地從他的眼角滾落,他轉過頭擦了一把自己的臉,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情緒說道:“鬱穆,你不想解釋就彆解釋了。從明天開始,我就搬出這裡,醫藥費和房租後麵我會轉給你,以後你不要再來找我。”
他已經做過努力了,可還是沒有辦法平靜麵對對方,他現在隻想一個人靜靜。
說完,他就走出了這間廚房。
可不到片刻,後麵卻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隨即腰間一雙大手牢牢將他困住,整個後背貼上一道炙熱的胸膛。
頭頂傳來鬱穆磁性沙啞的聲音:“彆走,辰辰。”
江辰在情緒的上下起伏中,覺得胸口又悶又堵,他掰開腰間的手,卻發現怎麼用力都掰不開。
似感受到江辰的抗拒,鬱穆在他耳邊急聲道:“兩天,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辰辰,相信我好不好?”
聽到他的答複,江辰垂下了手,微微側過頭想說些什麼,卻因為角度巧合,仰起頭的一瞬間,唇瓣剛好掃到對方的嘴唇。
兩唇相觸的一瞬間,江辰倏然睜大雙眼,大腦頓時陷入空白,一時之間愣住了。
鬱穆在柔軟的唇瓣掃過自己的一刹那,漆黑的瞳孔驟然一縮,隨後就是深不見底的沉色。
他幾度攥緊了手,然後又放開,腦海裡最後的理智告訴他——要克製,要隱忍。
可見到近在咫尺的那淡色柔軟唇瓣,他大腦裡的弦最終還是崩了。
隨著腰間的大手翻轉,江辰被他調轉了方向,二人變成了麵對麵的姿勢。
江辰支支吾吾地想解釋:“我,我不是故意……”
“辰辰,閉上眼。”鬱穆雙手捧起他的臉,珍視的動作就像捧起一盞易碎的花瓶。
“什,什麼?”看著對方越靠越近的臉,江辰心臟開始莫名其妙地跳動起來。
可很快,他就明白了。
炙熱的溫度從額頭傳來,鬱穆將吻印在了他的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