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燎,醒醒!”
鬱輕舟不耐煩地搖著周燎的胳膊,皺眉小聲道。
周燎打了個哈欠,頂著亂糟糟的紅頭發從睡夢中醒來。
他揉了揉額頭,問道:“幾點了,還沒下課?”
鬱輕舟沒好氣地蓋上《全新法語語法》課本,低聲罵道:“我來上法語課,你非要跟過來,跟過來又全程睡覺,能不能對樓教授表示最起碼的尊重?”
周燎抬眼看了看講台上一襲白襯衫,戴著金絲框眼鏡氣質淡雅的樓重山,舌尖頂了頂後槽牙,雙手撐住後腦勺往後一倒,困倦道:
“昨天在酒吧陪了客戶一整夜,太困了實在沒辦法啊。再說,聽這鳥語,能不睡著嗎?”
又伸出一根手指在鬱輕舟乾乾淨淨毫無筆跡的課本上指了指,笑道:“你也沒好到哪去。”
鬱輕舟被戳破,也有些繃不住了,開始陷入沉思。
老實說,要不是為了接近樓重山,他對什麼法語完全沒興趣,放以往這個時間點他早就去打籃球了,根本不會費這老大功夫來報課。
上次見到樓重山後,他就一直在找機會和對方接觸。當時他聊得投入沒注意問樓教授要聯係方式,他問鬱穆要鬱穆也沒告訴他。
後來他就拜托鬱穆的秘書小陳替自己要到了樓教授的聯係方式,順便調查了一下樓重山的過往經曆。
樓重山是標準的彆人家的好孩子,從小成績優異,父母都是知名大學的教授,書香世家,十六歲去了法國留學,回到國內後成為S大的法語教授。
良好的教育造就了他溫柔和善的性格,待人接物謙卑有禮,從小到大他都很受歡迎。從高中到大學,感情也基本上沒怎麼空窗過,而且他是雙性戀,男女朋友他都談過。
樓父樓母對兒子的感情態度很開明,據小陳調查,樓重山在大學任職時期有一個談了四年的女朋友,都快見家長了,後麵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分手了,一直單身到現在。
“小少爺,雖然您不讓我告訴鬱總,但是我還是勸您聽鬱總的話,還是不要去招惹他。不論是從年齡還是人生閱曆上來說,他都遠勝於您。”
“可能對您來說,他不一定適合您。”
小陳在電話裡這樣勸道。
看著講台上認真講課的樓重山,鬱輕舟琥珀色的眼中劃過一抹沉思。
合適?他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
隻是看著那張和母親極度相似的臉,他難以抑製地想靠近。
從抑鬱症好了後,他就變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他不再選擇忍耐和自我消化,喜歡什麼就去追求,討厭什麼就直接說,主打一個消耗彆人,快樂自己。
他分不清現在對樓重山到底是什麼感覺,是喜歡嗎?好像還談不上。他隻知道自己不想和他保持師生關係這樣遙遠又若有似無的關係,他想靠近他,想觸碰他,想看到他眼裡心裡全是自己。這個想法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就一直縈繞在他腦海裡。
況且樓重山現在單身。
他一定要追上他,不管用什麼辦法。
周燎看著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講台,一下變得乖巧溫順的人,狹長的漆黑鳳眸眯了眯,他以前從來沒見過鬱輕舟這個樣子。
以前認識鬱輕舟的時候,從初中起就有很多人對鬱輕舟示好,不管是女生還是男生,但是鬱輕舟卻從不接受任何人的心意。他印象最深的是吳家小少爺在鬱輕舟家樓下蹲了三天,請了當時有名的一個樂隊在他家樓下演奏,在鬱輕舟出來的時候,拿出一整車的昂貴禮物給他表白。
那時候他恰巧路過,就看到鬱輕舟一臉風輕雲淡事不關己地直接拒絕了吳程前,說的話毫不留情:
“你這個樣子真的很傻,還有,再繼續擾民我就報警了。”
當時周燎聽到這刻薄的話就笑出了聲,卻看到臉紅透了的吳程前攔住了想走的鬱輕舟,語氣小心翼翼:“對不起,我,我第一次追喜歡的人,方式不恰當讓你不高興了。我,我不應該擾民,稍後我會向他們道歉的。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如果吳程前不知分寸地繼續騷擾,鬱輕舟能罵幾句,可他沒想到對方這麼誠懇。正當鬱輕舟皺著眉為難的時候,周燎就湊了上來,攬住鬱輕舟的脖子親密道:“抱歉啊,他有喜歡的人了,他也不缺朋友,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吳程前麵露失望之色,最終還是選擇了紳士地成全他們,默默離開了。
後來二人玩熟了,周燎問鬱輕舟為什麼不喜歡吳程前,人家不挺認真的嗎家裡又有錢長得也帥,當時鬱輕舟的回答他到現在都記得:“我不喜歡男的。”
不喜歡男人,現在又這麼關注一個剛認識的陌生男人算怎麼回事?
周燎煩躁地蹙起眉,摸了摸褲子口袋,剛拿出煙,又想起這是課堂,隻得將煙又重新收了回去。
在心裡暗罵道:草!
隨著下課鈴聲響起,左邊坐著的鬱輕舟突然像離巢的雛鳥一樣,直接奔向講台邊的樓重山。
樓重山剛剛收拾好課本,就看到眼前像蝴蝶一樣突然出現的鬱輕舟。
他笑了笑:“小舟,怎麼了?”
鬱輕舟拿出《全新法語語法》,指著課本上的一處對話道:“樓教授,我這個地方不太懂,你可以教教我嗎?”
周燎雙手插兜來到他身邊,撞了撞他肩膀,說道:“彆學了,吃飯去了。”
鬱輕舟以樓重山看不到的角度,飛速瞪了周燎一眼,又對樓重山揚起笑容道:“我還有很多不懂的,想向樓老師請教,你先去吃飯吧不用等我。”
周燎又指了指黑板上樓重山的板書,淡淡道:“可你問的這個題目,他在黑板上寫了答案。”
鬱輕舟抬頭,果然看到一模一樣的題目,在一片尷尬的氣氛中,他額角青筋開始不可避免地跳起來。
他深呼一口氣,極力忍耐了一下,轉移話題道:“樓老師,要一起吃午飯嗎?正好我還有一些其他的問題想請教您。”
樓重山為難道:“可是,我中午約了方老師,我們還有點事需要談。”
鬱輕舟不可避免地露出失望的神情,纖細瑩白的手指蜷縮了一下,眼尾微微垂下,漂亮精致的臉蛋也沒了笑意。
正當他低垂著頭的時候,一雙溫熱的手掌撫到自己頭頂揉了揉,樓重山帶著溫柔的笑意對他說道:“但我晚上有空,認識這麼久還沒請小舟吃過飯,今晚我做東好不好?”
又轉頭看向周燎禮貌道:“這位同學是小舟的朋友對嗎,要一起來嗎?”
鬱輕舟連忙拉住周燎,擋在他的身前替他拒絕,笑道:“不用,樓老師他晚上有事,我們倆吃就行。”
找樓重山的方老師也找到了這裡,二人提著筆記本先走了。
隻剩下了周燎和鬱輕舟。
鬱輕舟一掃剛剛的乖巧柔順,麵色陰沉地拽著周燎的手腕來到了教學樓下一個角落裡。
他一把將他按在了牆上,單手撐著牆根道:“周燎你|他|媽怎麼回事?還有沒有點眼力見了?”
周燎輕佻地笑了:“怎麼?生氣了?怪我剛剛沒給你麵子,戳穿你沒認真學的事了?”
鬱輕舟咬牙道:“不然呢?你沒看見我在找機會接近他嗎?你搗什麼亂?”
周燎牙有些酸,問道:“找機會接近?怎麼,你喜歡上他了?”
又掙脫掉鬱輕舟控製住他的手,身形一轉,反手將他按在了牆上,問道:“我就不明白了,為了一個剛認識的人你發這麼大火?況且你之前不是說你不喜歡男人的嗎?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一時之間,二人距離極近。
大片的陰影從頭頂投射下來,鬱輕舟能感受到周燎噴灑在自己臉上的微熱呼吸,入目的是周燎挺拔的鼻梁和硬朗的輪廓,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正掃視著自己。
鬱輕舟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對周燎態度過激了,兩人認識這麼久,在周燎眼裡確實什麼都不知情,可他並不想告訴他緣由,事實終歸是他沒說清楚。
他彆扭地移開頭道:“我把你當好兄弟,你能不能給我點麵子。”
從周燎的視角,正好看到鬱輕舟一點毛孔都沒有的白皙皮膚,一雙琥珀色的清透大眼睛微微瞪大,透漏出主人生氣的神情,紅潤的唇角微微下垂,明明是惱怒的表情,卻仍好看到不像話,隨著他的注視那狹長的眼尾沾上了紅意,一向驕傲的聲音還帶上了一絲委屈。
看到他這樣的神情,周燎一瞬間心軟的不像話,道歉道:“好好好,我錯了,以後不管你在乾什麼我都不會駁你麵子,你彆生氣行嗎?鬱小公主。”
“彆叫我這麼惡心的稱呼。”鬱輕舟推開了他的手,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開口解釋道,“我先前說我不喜歡男人也是真的。可他和彆人不一樣,他……反正以後我和他的事你彆管。”
周燎心下泛酸,靠著牆角,摸出口袋裡的煙點燃,在煙霧繚繞中道:“就是說你這次是來真的了,我就不明白,他那個弱不禁風的樣子,到底有什麼好的。”
鬱輕舟一聽他這樣形容樓重山,一下火又起來了,罵道:“周燎,我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聽不懂是嗎?他再不好也比你強,至少他謙遜有禮,溫柔和善,不像你,狂妄囂張,目中無人。還有什麼叫我這次是認真的?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對待感情隨意放縱,換女朋友和換衣服一樣嗎?”
周燎手下一頓,慢慢轉過頭,用漆黑如墨的眼睛定定看著鬱輕舟,連煙燃燒到指腹都沒注意到。
鬱輕舟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看的有些心慌,可話說出口卻收不回來了,一時之間竟無法收場。
良久後,周燎自嘲一笑,突然在鬱輕舟麵前伸出手,就在鬱輕舟以為他要揍他而閉上眼的時候,周燎卻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磁性的聲音低沉道:“鬱輕舟,不管我對彆人怎麼樣,對你認不認真,你心裡不清楚嗎?”
撚滅指尖的煙,他抬步朝外走去。
“周……”鬱輕舟伸出手想叫住他,可對方仍然是沒有遲疑地走了。他在空中僵了很久,最終放下了手。
不回頭就不回頭,又不是他先開口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