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軒而飛光...彆離的日子，並不遙遠了！”

日暮霞光，落在大殿的石壁上，映照出五彩的神靈。暖風蕩蕩，拂過主神的徽記，閃動著耀眼的金光。水穀城的大殿中，君臣兩人一站一跪，對視良久，一切都儘在不言中。

好一會後，修洛特抿住嘴唇，壓抑住起伏的情緒。他眼神堅定，麵露深深的笑容。

“伯塔德，你要去做的事，必將改變整個天下，被後人永遠傳唱！...當然，野獸在不斷移動、難以預測，獵人要挖下陷阱、等待時機。想要做成這件大事，總要因時而變，因勢利導，無法急於一時！”

“是，殿下！誓死遵從您的旨意！”

忠誠的武士長重重點頭。無論殿下的預言有多麼離奇，東方的蛇島有多麼遙遠...他都會毫不猶豫，遵從殿下的指引，穿越茫茫波濤，東渡數千裡，隻為抓捕白膚的異邦邪魔。

“起來吧！...眼下的關鍵，還是要在東方，尋找一個穩固的出海口。”

修洛特伸出手，把伯塔德從地上托起。隨後，他再次看著地圖，視線在東方的海岸上移動。凡是人口眾多、補給充足的城鎮，都被王國的斥候仔細標記。

最北邊的，自然是瓦斯特克人的北方祖地，距離湖中都城八百裡的首都，庫克西卡潘邦的水獺城。

“北方的紅鴉部族，現在何處？”

“殿下，紅鴉部族東奔之後，在瓦斯特克人北方，水獺城西北兩百多裡的低地平原上，重新豎起部族大旗，紮下營寨。他們所在位置，被當地的瓦斯特克人稱為‘河流縱橫的多樹之地’。”

伯塔德伸出手，在水獺城西北處，畫了一個方圓百裡的圓圈。這個位置地勢平坦，東西貼著坦彭河支流，南北也有河流勾連，是一處四通八達的要地。

“河流縱橫的多樹之地，四通八達的軍事要地...”

修洛特注視著地圖，沉吟不語。他隱約記得，後世西班牙人修建的新阿波羅尼亞城堡castillo de nueva apolonia，應該就在這一帶。紅鴉部族選擇在此處建立部族大營，恐怕所圖非小。

“王國與紅鴉部族的聯係，有什麼進展？”

“殿下，紅鴉首領阿莫西，自稱聯盟的臣屬，對王國的使者十分禮遇。他們通過坦彭河支流，與上遊的帕姆斯城進行貿易...在您的授意下，帕姆斯城主巴拉莫給紅鴉部族提供了一大批弓箭與銅矛，交換了五、六千瓦斯特克俘虜。這些俘虜中，主要以年輕的婦孺為主，丁口數量很少。”

“嗯。武器貿易隻是第一步...紅鴉部族現在的實力如何，能否拿下瓦斯特克人的水獺城？”

“紅鴉部族的詳細情形...他們實在過於遙遠，具體的情報，還未打探清楚。”

伯塔德沉思了會，搖了搖頭。

“但是這兩年來，紅鴉部族立足於東北低地，周圍並無敵手。他們一邊向南，劫掠羸弱富庶的瓦斯特克人，一邊向北，吸納荒原上善戰的遊獵部族。以他們發展的速度，要攻陷水獺城，應該就在這兩年之內...”

“按照帕姆斯城紅貓酋長米茲利的估計，紅鴉酋長阿莫西的手中，恐怕已經有了兩三萬荒原犬裔，奴役著兩倍數量的瓦斯特克農民，至少能拉出一個軍團的戰丁！”

“能拉出八千犬裔戰丁？”

聽到這，修洛特的眼神一動，露出幾許驚訝。

“我記得，三年前，我北征擊破犬裔聯軍，紅鴉部族向東逃亡...他們不過帶走了一萬多人？”

“是的，殿下。”

伯塔德肯定點頭。

“紅鴉部族東逃的時候，隻有一萬多人，最多四千戰丁。隨後，他們越過山脈，抵達東北低地，開始劫掠柔弱富庶的瓦斯特克人，局勢就猛然一變。前年秋收後，瓦斯特克部族首領召集軍團，北上征討紅鴉部族，最終中伏身死。瓦斯特克軍團隨之潰散，在犬裔的追殺中傷亡慘重...”

“去年，可怕的寒潮再次到來，荒原部族被迫南遷。數千凶悍的博薩洛斯人bozalos南下，加入了紅鴉部族。隨後，又有幾支北方沿海的賈南布雷人janambre南遷，被紅鴉部族吞並。有了這些新加入的北方部族，紅鴉部落算是在瓦斯特克人的北麵崛起，真正的盤踞一方。”

伯塔德頓了頓，看了眼殿下思索的表情，又解釋道。

“博薩洛斯人，其實與瓜基利犬裔同源。他們遊蕩在荒原東方，與更北方的科阿韋克coahuiltec各部敵對。去年，數以萬計的科阿韋克各部在寒潮下南遷，也逼著緊鄰的博薩洛斯人，往更南方遷徙。他們中的一部分被帕姆斯城招募，另一部分則按照荒原傳統，投奔了習俗相近的紅鴉部族。”

“而沿海的賈南布雷人，同樣是被科阿韋克人逼迫，往南方低地遷徙。去年秋，紅鴉酋長帶著數千部族戰士北上，突襲了賈南布雷人的遷徙隊伍，強行吞並了幾千部族。然後，今年春，他又帶著新收編的部族戰士，南下劫掠富庶的瓦斯特克人...”

博薩洛斯人與賈南布雷人，都在後世墨西哥最東北的塔毛利帕斯州tamaulipas。前者主要位於西部山林，後者則分布在東部沿海。

“殿下，紅鴉酋長阿莫西東征西討，不斷統合東北各部。瓦斯特克人為他耕種，提供糧食財物；荒原部族則為他打仗，征服更多部族。他雖然是王國北征的手下敗將，卻也是一位犬裔中的豪傑，需要小心警惕...”

“嗯。紅鴉部族經曆過南遷，攻陷過奧托米城邦，又從王國的北征中幸存下來...他們的組織水平，自然要比其他荒原部族，要強上許多。”

修洛特稍稍思索，沉聲回應。紅鴉部族的崛起過程，隱約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當然，這支部族此時的實力，與強盛的湖中王國比起來，依然是不值一提。

“而紅鴉部族的崛起背後，也有著聯盟的軍事縱容與貿易支持。主要的目的，還是針對瓦斯特克人...伯塔德！”

“在！殿下。”

“派遣王國使者，前往紅鴉部族。讓他們聚集部族戰士，儘快攻打水獺城！”

修洛特說到此處，眼神變得犀利。他站起身來，澹澹開口，給出新的條件與威脅。

“告訴他們！帕姆斯城會出動三千瓜基利戰士，暗中加入此次征伐。隻要紅鴉部族攻陷水獺城，王國就會接納他們，成為穩定的貿易對象。武器與丁口的貿易可以繼續，攻陷水獺城的收獲，都歸紅鴉部族所有！...而他們若是拒絕，聯盟征討的軍團，在東征結束後，就會即刻北上，燒毀他們的營地，把他們趕向荒涼的更北方！”

“是。殿下！”

伯塔德恭敬行禮。墨西加聯盟作為中美洲天下的霸主，對於北方弱小的遊獵部族，自然有如此說話的底氣。嗯，起碼在舊大陸的馬匹傳入前，是這樣。

“另外，命令湖中王國，儘快選出一批虔誠耐勞的主神祭司，派往紅鴉部族。”

修洛特眯起眼睛，望著主神的神像，心中做出決斷。荒原的遊獵部族，是根本殺不絕的。一味征討，往往事倍功半。而這時候，就要參考西班牙人摸索出的經驗...

“讓祭司們在傳教的同時，帶去王國的耕作與築城技術...幫助紅鴉部族燒荒開墾，建立城鎮，甚至修築要塞。”

“啊！殿下，這？...”

“伯塔德，流浪的狼群若是有了窩，就不再危險，可以慢慢馴化成狗...更何況，在王國的新式武器與盔甲麵前，隻要荒原部族敢於正麵迎戰，就唯有敗亡的下場！”

聽到此處，伯塔德神情一怔。他望著殿下的微笑，細細思考一會，終於恭敬垂首。

“讚美殿下！您睿智又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