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一棵樹傳出了八音盒轉動的聲音,清脆悅耳,整顆樹卻也像八音盒的機芯一樣一圈圈地扭曲旋轉著上升。街上的人們蜂擁至樹旁,一邊激動的鼓掌一邊發出“嗬嗬”的氣音,像沒有聲帶一樣。幾圈之後,那棵大樹轉到了樹根的儘頭,轟然倒地。
街上的眾人大喜,紛紛衝上去瓜分樹的枝乾。較細的數值被人們徒手拆下來,粗一點的被人們拿工具一點點扯下來,每多一處傷口,樹乾上便會有股股的腥氣暗紅色汁液淌出。搶到的人們捧著那些枝乾,像是什麼稀世的珍寶;搶不到的人們直接上前搶奪他人的,但被搶到者用身體牢牢護住,用身體幫樹乾擋著那些攻擊,一邊瘋狂的啃食著那些古怪的樹乾,被紮的嘴巴都被撐的裂開也毫無察覺。
程凝趁亂拉住已經看呆了的汪斐爬進了離路口最近的一輛車裡。
汪斐也坐了進來,在後排的位置上乾嘔不停。
程凝安慰的拍拍她的肩,隻看到了一雙眼底的幽怨都快化為實質了的眼睛。
“這輩子都不吃毛血旺了......”汪斐最後有氣無力地說。
程凝抿嘴,原諒她這該死的笑點,她真的特彆想笑。“那建議也彆吃紅湯鴨腸。”說著,她示意汪斐向外看。
外麵的人們已經啃完了自己搶到的樹乾,現在正和著紅彤彤的樹汁向外吐著一大團一大團白花花的、裹著脂肪的腸子,腸子還透著青灰色,裡麵好像還有沒消化完的塊狀樹枝。
“不......”汪斐艱難地回答道,像是用儘了最後一絲勇氣,“不吃毛血旺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火鍋裡不點鴨腸我絕對接受不了。”
“好吧,”程凝想了想,“回頭我補償你一頓火鍋吧。”
“多加鴨腸鴨舌,我還要再加個腦,要辣鍋九宮格哈。”
窗外的人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那些吐完的人神情呆滯的咧著彆扭的笑容,渾身上下瘋長起一片灰草般茂密的毛發,終於發出了“笑聲”,“咯咯——咯,咯咯......”笑聲有種怪異的驚悚感,像是在磨舊的門軸,那些人“長出”了聲帶,發出了他們夢寐以求的“聲音”,也漸漸枯萎,被樹留下的坑像吸肉泥一樣吸食殆儘。
“噫額——”程凝嫌棄的皺起眉頭,趕緊把頭從窗外伸了回去,“先說好,那頓火鍋我還要點蝦滑。”
“你是怎麼越看越有食欲的?”汪斐腦袋上的疑問都要快具象化出來了,甚至忘了保持笑臉。
“嗯.....因為這樹吃的挺香,下飯。”程凝從口袋裡摸出一袋零食,嘎吱嘎吱的嚼了起來。
“你確定不是有點下頭?”
“那你吃嗎?”
“......來點。”
“等等......這棵樹?這棵樹吃了人?”
樹坑的位置緩緩組成了一個破土而出的“人”,但這人生來就和這條街上的人一樣,笑得一臉詭異。他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麼,但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沒有聲帶。
汪斐啞然。
“所以它會成為下一個尋找‘聲音’的人。”
“和我猜的差不多,”程凝看了一眼後視鏡,“但其實這條街上的人沒有減少。”
汪斐怔了怔。“我們是有聲帶的人,”她突然明白過來,“所以現在我們的聲音最大。”
“而且我們是鮮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