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X市高鐵站候車大廳。
大廳裡的人相較於法定節假日少了不少,大多數是學生和小孩子。暑假坐高鐵的成年人總會比寒假時少些,而且大多數是陪伴著孩子的父母或行色匆匆的出差上班族,這使得那些扛著大包小包的返鄉人員並不是這一班高鐵所載的主流。人群之中,有一位歪歪斜斜地拉著一個大箱子、背著書包的少女排進了隊裡。說她是少女,隻是看在應該沒有多少十六七歲的男孩子會把那麼粉粉嫩嫩的書包背在肩上的份上。因為少女留著一頭清爽的短發,眉目間還透著股英氣,穿著一件寬鬆的黑色外套,從身形和身高上也很難看出女子的特征。雖然手邊的行李箱每次被放下都會發出沉重的悶響,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累一樣,仍舊空出右手握著手機單手打字,速度飛快,像是生怕錯過了對麵人的回複一樣。
溫柔的女聲播報響徹大廳上空,隊伍開始緩慢的向前蠕動起來。終於輪到少女時,她的注意力終於從聊天界麵上抽離,刷身份證進站。隨著“驗證通過”和“程凝”的字樣出現在顯示屏上,閘機打開,少女拖拽著行李箱快速通過,並在下行扶梯上最後發出了一句話:
【淮北枳】:進站了,先不聊了,明天早上回去詳談。
對麵也像守在屏幕對麵一樣立刻發來了消息:
【今我來思】:嗯嗯,早回哦。
【今我來思】:(貓貓揣手.jpg)
看到這條信息,叫程凝的少女立刻把手機隨手塞回了口袋裡,踏上了車站。她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淺笑,衝淡了眉宇間的那抹英氣,顯得更像一個普通的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了。但回過神時,她卻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比在候車大廳時時更加陰沉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個頭發理到脖子附近,身上穿著一件清爽的淺綠色上衣的身影就已經等在程凝家的樓下了。她看上去很鎮定,但手上的動作還是暴露了她的心不在焉,她雖然盯著手機上的畫麵,但很明顯不關注畫麵裡的內容,一遍遍的單手向上劃著時間,時不時地朝著門洞的方向張望。
終於,一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嗖”的竄了出來,嘴上甚至還叼著一袋沒有喝完的牛奶。到她身邊時,程凝猛地吸了兩大口牛奶,將牛奶包裝袋都吸的癟癟的,從嘴上拿了下來,“走吧走吧,今天耽誤了一小會,他們仨去旅遊了,我剛剛才找到了我的手機。”說完,把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晃了晃又收了回去。
叫汪斐的女孩主動伸手挽住她:“走吧,去哪兒?”
“不急嘛。”程凝神秘的笑了笑,帶著她在街上閒逛了起來。
夏日的清晨還沒有那麼熱,陽光正好透過樹縫灑在二人身上,斑駁的光斑在身上搖曳,戀戀不舍的輕撫在兩張青春的麵龐上。
汪斐遞給程凝一根棒棒糖,裡麵有一張畫著星空的糯米紙,看上去晶瑩剔透。程凝接下放進嘴裡,汪斐也剝開一根放進嘴裡,程凝隻在隱約間看到上麵畫的應該是個數學圖樣。汪斐倒是沒有在意這些,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程凝一邊把牛奶包裝袋折成規則的小方塊,一邊哼笑道:“我說我沒想好你信嗎?”
汪斐輕輕聳了聳肩。
“你知道網上討論度很高的那個話題嗎?”汪斐輕聲轉移話題。
“什麼?”
“規則怪談什麼的。”
“哦,那種……唔,你不是挺怕的嗎?自從和你去玩了個醫院主題的密室,你就……”
“你還知道啊,”汪斐打斷她,“我這輩子最多也就止步於劇本殺實景偵察了。”
“好吧,”程凝把那個規整的小方塊扔進了垃圾桶裡,揶揄地瞥了她一眼。“我的評價是不如學校校規。”
程凝把棒棒糖在嘴裡轉了個圈,
“那你怎麼又想挑戰自己了?”程凝笑得有些狡黠。
“咳,其實對於一個天天希望自己家的貓變成人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汪斐佯裝淡定地說,“我其實對這件事的接受程度蠻高。”
兩人不約而同的收住了話題,程凝也認為再逗下去就沒意思了,於是笑眯眯的止住了話頭。
汪斐覺得程凝有些睚眥必報,但還是換了一個新話題,兩人邊聊邊走。
說是聊天,其實永遠是大部分汪斐在說,程凝偶爾附和幾句。
忽然,程凝低下了頭。汪斐敏銳的觀察到,程凝的瞳孔好像有收縮的跡象。
“我能去看看你家的貓嗎?我都半年沒見它了。”程凝把手搭在了汪斐的手臂上,看上去虛虛框住,但力道比以往急切的多。
汪斐看著身旁人那張仿佛就沒有停止笑得臉。這張笑臉已經看不出幼時寡言又麵無表情的痕跡了。
這麼一直笑著......不會不舒服嗎......
還是說,汪斐腦中浮起了小時候一次在程凝家,她的父母每次都對自己堆起的笑容。那種怪異而又讓人惡心的感覺,當時程凝好像還不知道,笑得一臉陽光,清澈而沒有一絲陰翳,為父母終於笑了一次而由衷的感到開心——
等等,同化?
那就不奇怪了。
原來如此。
汪斐仔細觀摩著程微笑的角度,並把自己也調成了那樣一張笑臉。
程凝看到後怔了一下,看起來整個人猛地一縮,但又很快調整好表情。
汪斐感受到了一種眩暈感。
等她再抬起頭,馬路上仍舊是夏日早晨車水馬龍的樣子,唯一不同的是,那條街上所有的人都長著同一副笑臉。
程凝微微偏頭。
汪斐看著那無數張笑臉,又盯著自己麵前程凝的笑臉,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了一樣猛地一縮。
程凝輕輕哼起了一段隻有兩個人才懂旋律。
Welcome to the first truth of this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