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桓陽街,人間富貴地。
桓陽街是大魏都城最繁華的一條街。夜夜燈火長明,人聲鼎沸。
五月初五,彎月斜掛,五彩華光燭照樓閣亭台,四處喧嚷,一片祥和。
茯苓無意欣賞這條街上的如畫美景,她在熙攘熱鬨的人群裡顯得格外突兀,到處都是歡歌笑語,隻有她神情緊張,如履薄冰。
她警惕地看著周邊攢動的人群,又時刻注意著前麵葉西靈的動靜。
今天葉西靈是偷偷帶著她出門的,沒有帶侍從,也沒有讓府上安排馬車。
一晃神,茯苓隻覺得有人從她身後一撞,她摔倒在地,懷裡抱著的黑色包袱“嘭”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重物墜地的響聲引眾人側目。
茯苓魂都快沒了三分,腦子有些發懵,但是很快反應過來把黑色大包袱抱在懷裡,兔子般驚恐。
她的膝蓋手臂都有擦傷,也顧不上疼。
“沒長眼嗎?往爺身上撞,哪裡來的醃臢玩意兒,滾一邊去。”
茯苓戰戰兢兢轉過頭去,看清楚了撞她的人是一個麵容凶惡的方臉大漢。
“看什麼看,都走開。”
周邊的人紛紛散開,避之不及,方臉大漢本是這街頭一霸,名李四,凶神惡煞,沒人想惹上麻煩。
人群中隻有幾個女子停住偷偷往茯苓處瞟,但很快就被同行的男子拉開了。
李四的同夥尖嘴猴腮,笑容曖昧,目光看向的是茯苓懷裡的大包袱。
茯苓很快反應過來,這兩人是故意的。
“小姐,小姐…”茯苓著急地喊走在前麵的葉西靈,她四處張望,然後起身,剛剛她摔在地上的動靜大,不知道葉西靈有沒有注意到。
李四見茯苓不搭理他,“嘿嘿”地笑了一聲,反而來了興致,伸出右腳又想去絆茯苓。
一條紫紅色的長鞭從人群中破空而出,“啪”的一聲打在李四的右膝上。
“滾,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
李四被打得踉蹌得退了一步,滿臉怒氣。
“小姐,”茯苓來不及欣喜,隨手擦了擦眼角,手腕上的傷口流著血,眉梢眼角上都沾著血跡。
她牢牢摟住懷裡的黑色大包袱,站在葉西靈的身邊,努力解釋:“小姐,我沒有,不是我推的他。”
葉西靈安撫地看了茯苓一眼,然後看著李四,“你再敢動手,試試?”
李四見來的隻是個女子之後,越發無法無天。他打量著葉西靈的穿著,底氣足了。
桓陽城權貴如沙,這主仆二人一無侍從,二無車馬,連衣服都不是什麼時新款識,誰知道是哪個犄角旮旯調上來的破落戶家的小姐。他有恃無恐,越發狂妄起來。
“這丫鬟鬼鬼祟祟,抱著這黑包袱慌慌張張東張西望,誰知道是不是偷來的東西?”
“就是,莫不是哪家的逃奴?偷了主家的東西?”
兩人一唱一和,“見你還有點姿色,爺爺今天憐香惜玉。你讓你丫鬟把懷裡的包袱留下,今天爺爺就當這一鞭沒有過。”
“你道我們四爺是誰,知府李大人的親外甥,勸你們不要不識好歹,把包袱留下,這事就當完了。”李四旁邊那個尖嘴猴腮的漢子一臉得意。“知府大人知道嗎?你們開罪不起。”
周邊看熱鬨的人一聽這話,更是離得遠些了。
葉西靈嗤笑一聲,麵色一變,反手又甩了一鞭子。
這一鞭子抽在了尖嘴猴腮漢子的左眼角,長長的一條血痕,力道十足,幾可見骨。
“不長眼的東西。李知府?我確實沒有開罪過,那今天來開罪開罪,也不晚。”
那人想是痛到極點,捂著眼睛哀嚎,“報官報官,殺人了,有逃奴殺人了。”
一進官府,不賠個傾家蕩產,還想出來?
李四登時怒不可遏,“爺爺今天要你們死,臭娘們,竟還敢動手。”
“我道是哪裡,狗仗人勢的狗奴才。”葉西靈臉色如冰。
“一個臭娘們,也敢朝你爺爺撒野,看爺爺今天怎麼教你做人。”李四臉色黑得嚇人,擼起袖子就要朝葉西靈動手。
葉西靈冷笑了一聲,將鞭子在食指上繞了繞,“我最後再說一遍,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滾!”
“讓開讓開,官兵來了。”人群中有人一喊,很快開出了一條道來。
李四揮起的拳頭看到來人後停在半空。
官兵們製住了李四,站在兩人中間。
尖嘴猴腮那人捂著眼睛大喊:“大人你們明察秋毫,這臭娘們帶的丫鬟想是逃奴,那黑包袱裡頭怕是贓物,你們看那丫鬟,東張西望,戰戰兢兢,肯定是偷了主家的東西逃出來的。”
“我舅是李琦,臭娘們好生厲害,傷了我兄弟。你看看,我兄弟,眼睛都要被打瞎了。”李四指著地上哀嚎的同夥,氣不打一處來。
“小姐。”茯苓在葉西靈的身前,有些害怕。
“都帶走。”領頭的官差見事情沒有鬨大,準備全部帶回衙門等候發落。
“我有事就不去了。”葉西靈收拾好長鞭,從懷裡掏出來一個令牌,扔給了領頭的官差。
那官差一頭霧水,正準備發作。
待他看清楚手上的令牌之後,臉色一變,笑得一臉諂媚,將令牌在胸口上擦了擦然後恭恭敬敬地還給了葉西靈。
“原來是葉侯府的葉二小姐,大水衝了龍王廟。”
李四見官差態度立變,就知不好:“什麼葉侯府?查包袱啊,那丫鬟一臉緊張模樣,肯定是偷了主家東西。”
葉西靈抬了抬眸子,看向官差:“還查嗎?”
官差怒視了一眼方臉大漢,謙卑地說,“不查了不查了,葉小姐慢走。”
有人開口問道:“葉二小姐?是桓陽城葉侯府那個葉二小姐?”
葉府?桓陽城能拿出此等規製令牌的葉府隻有葉侯爺府上。葉侯爺三朝元老,收北地,踏月桑,軍攻卓著,位比親王。
眾人皆知葉侯府的千金葉西靈小姐,是葉侯爺的掌上明珠,任性跋扈,心狠手辣,葉侯爺又極其護短,闖了天大的禍葉侯爺都會擺平。
“帶走。”
李四和同夥被拖走的時候還喊著“我舅是李琦李知府李大人,你們敢動我。”
“小姐,我們還要多久到?”茯苓跟在葉西靈身後繼續走,見葉西靈沉默不語,越發惴惴不安。
“快了。”
茯苓隻知道她們要去皇國寺,大魏皇國寺今晚有祈福明燈典禮,四皇子殿下會親自來皇國寺祈福,在子時親手點上龍燈,祈求國泰民安。
貴妃娘娘同邀女眷於皇國寺賞燈。
大魏的高門貴女各個心裡明鏡兒似的,說是賞燈,恐是貴妃娘娘有意讓四皇子殿下相看。
一個二個都鉚足了勁兒,恨不能拔得頭籌,從上一月開始,大魏的綾羅店和珠寶店便門庭若市。千金閨秀小姐們,哪個不想要看上一眼俊美非凡的四皇子殿下?
葉西靈去皇國寺,也是為了四皇子殿下。
茯苓手上抱著的東西,葉西靈告訴她,是給四皇子殿下的禮物。
茯苓之所以如此失態,也是因為無意中知道了包袱裡的東西是什麼。
葉西靈停了下來,朝茯苓伸出手。
“茯苓,給我。”
茯苓一下子緊張起來,把包袱抱得更緊了,她瘦小的身形在密集的人群中更顯單薄。
她囁嚅道:“小姐,今天真的不是我撞的他們。”
“我知道。”
“小姐,我下次不會了。”茯苓很害怕,越發琢磨不透葉西靈的想法。“小姐不要氣壞了身子。”
“給我吧。”葉西靈見茯苓沒有反應,有些無奈又重複了一遍。
“很重,你抱了一路了,而且你摔傷了。”
她伸出來的雙手纖細修長,左手食指和小拇指卻纏著一圈白布,右手掌根處微微發白,快要起白繭了,怎麼看都不是一隻千嬌萬寵的閨秀小姐的手。
“不,不用,我不疼。”茯苓著急地搖了搖頭。
“行,你願意抱著就抱著吧。反正沒有幾步路了。”
大魏,皇國寺。
今日四皇子出行,四處都有重兵把守,在門口就開始重重查驗。葉西靈照舊將黃金令牌遞了過去,一番查驗之後準許放行。
“這是何物?”侍衛長見到茯苓抱著的包袱之後攔住了兩人。
茯苓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葉西靈掀開了一個包袱角,露出華貴璀璨的天蠶錦絲外氅。“女子服飾,恐不能給大人細細查驗了。”侍衛長微微點頭,倒也不多為難。
茯苓跟著葉西靈進了皇國寺內,卻未走內院,葉西靈帶著她偷偷溜到了前廳。
在陰暗的偏廳裡,葉西靈停下了腳步,臉色有些陰冷。
“你知道裡麵是什麼了吧?”她問。
茯苓在葉西靈的注視下,有些發寒。
她不敢說話,隻是畏懼地看著葉西靈點點頭,然後囁嚅道:“小姐,我……我在包袱裡,聞到了火藥味。”
“很濃?”
“不不,奴婢靠的近,隻能聞到幾絲。”
葉西靈輕輕笑了,她用了香料徹夜熏製包裹的外裳,到底還有一點沒能蓋住。
“倒是見多識廣,知道這是火藥?”
茯苓嚇得大氣不敢出,小聲說:“奴婢…小時候,家在大魏邊境,記得這個味道。”
葉西靈朝四周看了看,然後一番思量。大殿裡現在還隻有一個小沙彌在守著祭祀用的青銅鼎。葉西靈知道,四皇子在正式祈福的時候會在鼎裡燃香。
“我需要你把他引開,聽懂了嗎?”茯苓一臉驚恐,她不敢想葉西靈要乾什麼,隻是木然地點點頭。
“去吧。”
茯苓指尖微顫,看了葉西靈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她從偏廳繞到了大殿門口,小沙彌一見到她,果然從青銅鼎旁走開了。
“女施主…”葉西靈聽到茯苓慌亂的聲音,加快了速度。
她把帶來的火藥埋在了青銅鼎裡,上麵薄薄地蓋了一層香灰。
隻要火藥能燃。她能保證,四皇子絕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