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你的過去，忘掉作為望月舒的過去吧。”葉尋輕默念著，“也忘掉趙盼娣的過去。”

樂正希和池中月都為葉尋輕重煥新生而高興，但眼下最要緊的不是葉尋輕，而是她們自己。

葉尋輕拜師結束後也沒有離去而是默默退到一邊，等待著剩餘的兩人。

樂正希臉上寫著興奮，她拉著池中月，想要和她一同上前，池中月沒能掙脫她的手，被拽著向前踉蹌一步。

“仙尊仙尊!您幾位看看我和她適不適合?”樂正希語氣輕快，夾雜一絲壓不住的開心雀躍，閃亮亮的眸子看向大殿上的諸位長老，滿臉寫著天真。

七長老見此略微有些激動，他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轉身抓住八長老的衣袖：“步吟霜，就她了!”

激動的語氣、嘶啞的嗓音，再搭配上清俊的臉龐和旁邊長著同一張臉的八長老——嚇得樂正希夠嗆。

但是良好的教養讓她選擇閉嘴，沒能當場叫喊出來。

“我看行。”八長老步吟霜垂眸低喃。

七長老聽了這話，連忙看向陳負今，他難得想收徒弟，掌門不能不同意啊。

被迫接收七長老步雙星渴望目光的陳負今無奈錯開視線，他淡淡道：“難道不應該問問人家小姑娘的意思嗎？”

突然被點到的樂正希心下一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在還沒等她開口，等不及的步雙星早就拉著他弟弟一人一句開口了——

“同意嘛，我們很厲害的!”

“嗯。”八長老冷漠臉，要不是為了收個徒弟，他也不會跟著自家老哥趕著推銷自己。

“我是音修，他是法修，很厲害的，拜我們為師，你就可以一下修兩門了!”七長老說著，就把八長老向前推了一把。

“嗯……”猝不及防差點被推倒失去形象的八長老艱難站定，手指一勾，一縷白光打在了七長老身上。

“真的……”正在滔滔不絕宣揚加入自己□□，呸，拜自己為師的好處的七長老臉色一變，迅速止住話頭，消失在原地。

樂正希一臉懵地回頭與同樣有些迷惑的吳名對視，吳名朝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樂正希也點點頭，咬唇望向大殿上佇立的八長老，她沒有等八長老開口：“仙尊，我的榮幸。”

接下來零零散散的人，有的主動自薦，或是成功，或是失敗；也有人被上頭的仙尊們挑中，其中葉尋輕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梅紫垚和翟梓博。

歸雲閣的大小姐惹了小白臉不想負責，為了躲避死纏爛打的小白臉，這才逃來上清門。

她本以為小白臉過不了測試，沒想到他一個毫無基礎的人硬是憑著一腔熱血跟上來了。

倆人在大殿裡拉扯一通，梅紫垚要拜修無情道的九長老藍鳶染為師，翟梓博不願意，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這麼罵了起來。

藍鳶染和諸位長老就在旁邊看著，葉尋輕都不得不感歎一句“這就是大宗門的包容性嗎？”。

最後這場“大戰”以翟梓博的退步結束——條件是他也要拜入藍鳶染門下。

兩個徒弟資質都不錯，同時收入門下又能時時刻刻看樂子，藍鳶染沒什麼不同意的。

隻剩下池中月孤零零地站在中央，葉尋輕不知道她此刻心情如何，但是總歸不會太好就對了。

事實上池中月心中確實很難受，這種感覺就像老師提問你的寢室，所有人都答出來了——除了你。

她低著頭看不出神色，袖中的手指逐漸收緊，直到在掌心印出甲痕。

就當她承受不住時，上首沒骨頭似的坐著的宰父珺才慢悠悠直起身子，倒向一邊，用手支著下巴。

他的眼皮緩緩抬起，嘴角帶笑，眼睛裡寫著幾分戲謔：“沒人要?我收了你如何?”

池中月聽到這話才敢抬頭望去——淺妃色的衣衫，領口大開形成深V領，一直延伸到肚臍上方，被腰帶止住延伸的步子，露出小片雪白的腹肌。

池中月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她不承認是被美色迷惑了。

此刻她滿腦子都是雀躍，絲毫不考慮自己即將學的是什麼東西。

宰父珺也沒有解釋的意思，他一挑眉，粉嫩的薄唇微啟：“還不滾過來?”

池中月撇撇嘴，屁顛屁顛跑到上位，站在宰父珺身後，與同在陳負今身後的葉尋輕相視一笑。

拜師儀式持續了一整個下午，結束後，陳負今親自將葉尋輕帶去他安排的住所。

同去的還有葉季青。

葉尋輕對於這個便宜師兄有些，不光是因為師兄的身份，還有他在山界之時展現的實力。

但是她沒開口。

“到了，淩雲峰本是為我的親傳弟子準備的山頭，但是在你之前隻有你師兄一個人，此後你便住在主峰。”陳負今故作深沉的摸了摸胡子，而後露出打趣的笑，“至於你師兄，讓讓女孩子，被我趕去副峰了。”

葉尋輕大驚，心跳不由得加快，這樣難道不會得罪師兄嗎？

她麵上不顯，但是心中早已亂成一團。

葉季青注意到自家師妹細微的變化，無奈地看向毫無察覺的陳負今，又搖了搖頭，師父也是呆呆的。

“師父說的是啊，我本男子，何來臉麵與師妹搶住處，況且副峰與演武場距離頗近，倒是方便我前去，還請師妹切勿多想。”

葉季青場麵話說的極為漂亮，但是他的心中也是不計較這個的。

葉尋輕心裡微微放鬆，對這個做事周到、心思細膩的師兄頗有好感。

陳負今這會才明白過來這些彎彎繞繞，但他不願意多管，人情世故都是孩子們自己要學習的。

太敏感易傷到自己，太灑脫又易傷到彆人。

交代了新收的小弟子幾句，他便去九峰看熱鬨了，據說藍鳶染新收的那兩個徒弟又吵起來了，據說那男弟子還哭了。

師父走了，餘下兩個新晉師兄妹的相處略顯尷尬。

“明日辰時有早課，講課的是三長老，他這人脾氣最為火爆，切勿忘記。”葉季青知道葉尋輕不自在，交代了幾句便匆匆離去。

如今這裡隻剩下了葉尋輕。

她打量著屋內的陳設，算不上華麗但也不算樸素，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甚至還有灶和鍋碗瓢盆。

在沒辟穀之前，她都得靠這些生活了。

夜已深，簡單收拾了下葉尋輕便躺在柔軟的床上，回想自己到這個世界以來的全部經曆，可謂是感慨萬千。

“躋攀寸步千險,一躍百尋輕。”她躺在床上，床邊開著的小窗透出今夜皎潔的月，葉尋輕將手抬起，遮住月亮刺目的光嘴中呢喃著。

“葉尋輕……”

“謝謝，我很喜歡。”

葉尋輕驀然一笑，眼裡盛滿笑意，反應過來後又愣了半天，片刻後才歎了一口氣，看來這確實是正確的選擇。

自己今天的笑容比以往加起來都多。

轉頭她又想到來此之前，陳負今單獨跟她談的那些事情。

那時拜師尚未結束，陳負今卻帶著她提前離開了。

他們來到大殿後方，陳負今在她前麵站定，轉身。

一雙深邃的眼睛看著她，帶著溫和和友善。

“尋輕，跟著我，是要學劍的。”

“我知道的，師父，我想走無情道。”

陳負今聽了這話反倒一愣：“為什麼會想去學無情道?”

“我不需要七情六欲。”葉尋輕很想說情感隻是累贅，但是麵對向她釋放善意的陳負今，她說不出這麼傷人的話。

陳負今看穿了她的想法，沒有猶豫，麵帶微笑道：“你錯了。”

他走向院中盛開的玉借花，微風拂過，花枝微顫，花瓣紛紛落下，陳負今抬手捏住其中一枝，摩挲著枝上的嫩芽，他垂下眸子，語氣平淡，聽不出悲喜。

“何為無情？大道無情卻有情……”

葉尋輕似懂非懂，隻覺得此刻的陳負今才真正有了仙人之姿。

“小愛愛國愛家，大愛愛蒼生愛萬物，講小愛化為大愛，才是太上無情道；愛眾生不偏愛，叫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若是不仁，何來蒼生萬物？”

說到這裡，陳負今鬆開花枝，轉而看向沉思的葉尋輕，麵上浮現一絲悲憫之色：“無情乃是博愛蒼生之道，為何丟棄七情六欲呢？”

葉尋輕醍醐灌頂，她僅憑字麵意思就斷定一個流傳千萬年的道法，這就是天大的錯誤。

“那我……”我做不到。

葉尋輕抿唇，她沒辦法把自己不行說出口，特彆是對著陳負今，雖然他們明明才初見，卻好像見過了許多年。

“你確實不適合無情道。”陳負今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滿是歲月痕跡的眼睛裡儘是深沉墨色，似要把人吸進去，望不到底。

“你知道蒼生之道嗎？”

再次聽到熟悉的蒼生道，葉尋輕心中一顫，但是她不認為自己會適合蒼生道——這個名字都透露出大愛的道法。

“蒼生之道……”

想起這段回憶，葉尋輕迅速翻身坐起，從戒指中取出李常梧的手劄，她驚奇的發現，書上那一行大字顯出金光。

隨後一段女聲響起——

“蒼生之道……”

女聲溫柔而不失威嚴，一字一頓，似與陳負今的聲線融合，兩道聲音在她耳邊合奏著。

“我自蒼生中來……也將回到蒼生中去……”

“體驗千萬種人生……千人為你，萬人為你……你即是蒼生，蒼生即是你……”

“道成……”

金光消散，室間歸為平靜。

葉尋輕呼吸猛地一滯，心跳險些驟停，而後用來的便是心聲如鼓，響聲震天。

“道成……”

她念著，身形微微顫抖，似乎受不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