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父珺?你要收她?”眾人都很不理解這位大佬的想法,但是礙於實力都沒敢問出聲,隻有掌門陳負今聽到這話後才下意識地問了句,畢竟往上數三百年,自從宰父珺成為長老後,就沒收過一個弟子。
如今怎得突然想要收一位名不經傳且天資平平的女子了?況且那名女子除了長得還可以,剩下的可都是不如她身邊那兩位的。
“嗯,對本尊胃口。”宰父珺今天心情好,眯著眼睛就隨意答了句。
這個回複讓大殿中的人都有些意外了,以往他都是直接不理會,隻當自己沒聽到。
看來他確實很中意這個女娃娃啊……
大殿上人心各異,幻境裡的三人也是各有各的想法。
吳名眼神犀利,讓池中月有些招架不住,她嘴唇緊抿,眼睛唰的一下閉起來,滿臉緊繃著,似乎要將五官揉在一起。
池中月保持著這樣的表情緩緩將雙手舉起,掌心朝外、五指伸展,然後用可憐巴巴的語氣道:“我沒騙你,真的,我就是想棄醫從文了,所以……想得多了點……”
池中月說著,悄咪咪睜開一絲縫,恰好與吳名黑漆漆的眸子對上,嚇得她立馬閉上眼睛快速道:“真的真的,我可怕鬼了!但是我人菜癮大喜歡看,一到這種環境就開始胡思亂想!大佬,你不能怪我啊!”
說完又偷偷睜開眼睛觀察著吳名的神色,見其麵色平靜但毫無要放過她的意思,池中月神色慌張,語無倫次道:“不是……我沒有騙人啊……真的,你們相信我啊!”
樂正希從吳名身後伸出腦袋,目光堅定,語氣平靜:“雖然這個世界挺酷的,但是吳名姐姐這個表現……你還是想想要怎麼出去吧。”
她最終還是露出了本來的黑心肝模樣:“雖然我也很舍不得你,但是我更想出去。如果你不快速解決這個問題,我會提議姐姐殺掉你來消除這個幻境。”
“不用你提議。”我會在第一時間除掉她。
後麵這句話吳名沒有說出來,但是在場的另外兩人及大殿上的人都明白了。
“彆!彆殺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此刻,麵對死亡的恐懼擊潰了池中月的心,她隻感覺懸著的心終於死了,這個世界太可怕了。
明明自己上一秒還在做局解的實驗課程,就因為從十二點半到六點半連續做實驗,直接導致猝死穿越,開局就身處迷霧中被四麵八方的怪物嚇了個半死。
現在還是逃不過死亡的命運嗎?池中月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和自嘲,一行清淚自眸中湧出。
不可以放棄自己,生命是最偉大的——至少希波克拉底誓言教導她——“對於人的生命,自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度的尊重。”
池中月微微抽泣,但是眼神不再彷徨,她直直望向吳名:“我想活下去。"
明明她隻是個十八歲,剛上大學的孩子,此刻對於生命執著而渴求的眼神卻如此灼熱,讓吳名都覺得眼睛被灼傷。
和趙盼娣絲毫不同。
但是吳名很滿意她的表現,她眼神有些許軟化,但仍是帶著不可侵犯的威嚴,讓人見之難忘、繳械投降:“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
“對啊對啊,快說吧。”樂正希一改剛剛嚴肅的模樣,熱情地挽上池中月的手,“吳名姐姐剛剛跟你開玩笑呢,不嚇嚇你,你都不肯跟我們說實話。”
說這話的時候,樂正希的眼裡還閃著一絲戲謔。
池中月沒有反駁她,如果不是吳名——不,如果不是有個“老鄉”,她會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裡。
他鄉遇故知,池中月從前一直不理解,如今對此可謂是體驗頗深,短短四個小時,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隻有吳名了。
池中月深知自己就是個擔不住事的人,至少在她的求學生涯中的老師們對她的評價高度統一,所以她想要活下去,就隻能找到這個世界的女主或者男主,然後死死抱住大腿——比如吳名。
給自己洗了個腦的池中月全然沒了之前的害怕,“活下去”和“抱大腿”的信念蓋過了吳名和這個世界帶給她的死亡威脅,於是她興衝衝地向兩人解答:“無限流就是類似於闖關遊戲,不過死亡率會比較高……具體情況看作者吧?反正通關了就可以出去。”
樂正希完全聽不懂,所以默默靠著池中月做起裝飾品,至於為什麼是池中月而不是吳名——實在是姐姐的氣場太強了——遭不住。
吳名卻很敏銳的抓住一個點:“所以你看的,是恐怖的?”
池中月眼珠子滴溜兒轉了兩圈,思索片刻:“昂……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咯。”順便附贈一個尬笑。
吳名決定不再追究傻子的過錯,畢竟她也不能預知自己的愛好會導致如今的結果。
所以吳名轉頭又開始關注起關於通關的問題,她睫羽微動,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無奈,在抬眸時已是神態自若。
“通關條件是什麼?”
“這個不好說,有的主角喜歡慢慢解密,抽絲剝繭;有的主角喜歡遇神殺神,殺穿副本。”池中月發現吳名在這裡仿佛一個天然的“恐怖氣氛絕緣體”,她身邊好像一點都不可怕,所以她學著樂正希在吳名身邊坐下,雙手托腮。
“那如果我選擇殺穿副本呢?”吳名垂眸,語氣聽不出一絲感情。
“應該也可以吧,不過沒看到怪啊?”池中月有些遲疑,她實在不明白沒有怪物出現,要怎麼殺穿副本通關。
吳名挑眉,淡淡一笑:“這些你不用管。”
三十分鐘後,樂正希拉著池中月在一邊看著吳名撬了幾十個房間的鎖,把裡麵所有能找到的酒精,順著樓梯灑了一地。
順便又跑到醫院的停屍間,指揮兩個瑟瑟發抖的小弟將裡麵全部的屍體堆到走廊樓梯間——雖然不讓出去,但是負一樓還是可以去的。
然後在池中月的一臉震驚中點火,起燒。
雖然一開始覺得吳名的做法毫無人性,但是池中月秉持著“跟主角作對沒有好下場,自己一定不能踩雷”的想法,生生刹車閉嘴。
片刻後,池中月看著刷刷起立的屍體,先是慶幸自己沒有蠢兮兮的亂說話,然後才反應過來,原來怪物就是這些屍體啊。
啊?屍體!她再也不說吳名毫無人性了,感情怪物都在這裡!
“啊——"樂正希被突然響起的叫聲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池中月顫抖伸出手指向樓梯口步履蹣跚緩慢走來的屍體們。
雖然樂正希以前也聽說過修仙界會有邪道偷屍體做成傀儡,但是她身為一國公主卻也隻是聽說而從未見過啊!如今這一幕給她莫大的刺激,她倒是沒有像池中月那樣失態,但是手腳僵硬——好不到哪裡去。
吳名注意到兩人的恐懼,但是她沒多管,反正輪不到她倆上場,這要是還死了,那就真成了樂正希口中的“無用之人”了。
她站在樂正希和池中月身前,仿佛一個英雄。提溜著從器械室順的咬骨鉗和圓頭鋼針剪就直衝那些舞動的屍體而去。
沒辦法,其他的器械不是不好拿就是太精細了,不太好用。
樂正希和池中月就這麼站在原地欣賞了十分鐘吳名大佬優雅的殺敵動作,並且在心中為大佬搖旗呐喊。
幽暗的綠光伴隨著跳動的火焰、飛濺的暗紅色血液——池中月表示親身體驗過大佬帶躺無限流——爽了!此生無憾!
十分鐘後,她們順利通關,卻是直接傳送到了上清門的主殿外——直接到終點了。
三人皆是一臉懵,直到一邊金昇堂的指引弟子為他們解釋一通,幾人才反應過來——原來她們早就到達終點了,隻是在這個地方又進行了一次考核,而接下來就是拜師環節了。
留下來的人不是特彆多,吳名三人是第一個出來的,後麵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出現。
吳名隻掃了一眼後續來的人,便靜靜的坐在一邊閉目養神——池中月的幻境給她的消耗太大了,她又是搶車又是開車又是殺怪的,早就沒力氣了。
但是怎麼能讓彆人看出來力竭了呢?
“誒,你聽說了嗎?大約七日前,望仙穀被人滅了……”
“聽說了,據說一家全死絕了,就連外嫁女都沒放過……還有他們家那個小小姐望月舒……”
迷迷糊糊之中,吳名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望月舒?她瞬間清醒,隨後不動聲色地調整姿勢,繼續偷聽。
“好像是因為一個寶物……”說話的人微微彎下身子,壓低聲音,滿臉神秘之色。
因著那人想吊人胃口便刻意壓低的聲線,吳名聽的並不真切,隻是無意之間聽到了“李常梧”的名字讓她心頭一顫,望仙穀滅門與李常梧的寶物有關?
聯想到贈予她李常梧手劄的望月舒……吳名神色一變,似乎有什麼事情浮出水麵了。
那她更不能爆出這具身體原本的身份了……
懷著這樣的心思,吳名跟著大部隊進了主殿——迎來了她人生真正的轉折點——即使此刻她並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吳名不清楚拜師流程,擔心暴露自己與眾不同的身份,於是拉著池中月走在最後麵,樂正希見狀也跟著站到了最後。
諸位長老看在眼裡,但也沒說什麼——普通人的一舉一動可是隱瞞不了修士的,特彆是看似睡著了的二長老宰父珺。
時間一點點流逝,流程走到了吳名三人這裡。
麵對有些嚴肅的場景,池中月心中打鼓——和即將上台演講一樣,太嚇人了。
陳負今觀察這吳名的神色,他深邃的眼睛裡帶著些許探究,片刻後才開口:“趙氏女,你看我如何?”
吳名沒想到陳負今會知道自己的真實名字,那個名字她不喜歡,是對她人生的侮辱,於是笑著對上陳負今的話:“掌門,我不是趙氏女,另外,若是掌門肯收下我,我定然欣喜萬分。”
這絕對是吳名來到這個世界以來說的最多、最恭敬的一句話了,但是無奈此刻不得不低頭,她現在隻盼望能夠進入上清門,拜入誰名下無所謂。
陳負今的眼睛深沉無比,黑瞳藏著無底暗河,顯露出歲月的痕跡:“是嗎?我看你並不是很情願。”
眾人一愣,特彆是長老們,明明還沒結束的時候這個老頭還在跟他們威逼利誘,說什麼這個女娃娃他要了,讓他們擱彆處搶去,如今怎麼搞這一出?
吳名心弦一顫,捏緊了手指,她嘴角的笑容隱沒下來,恢複了往日的平淡,隻是微微低頭斂眸,讓人看不清神色。
“吳名並未有看不起的意思,隻是那個名字是對我人生的侮辱!”吳名聲音不經意加大,響徹大殿。
眾人聽了這話,皆是一驚,似乎並不相信有人敢說話這麼大膽,又或是做出拋棄自己名字這種背棄祖宗之事。
“我不願承認這個名字!”大殿中央的吳名還在說著,毫不在意周圍投來的異樣眼神。
陳負今的眼底卻閃過一絲讚賞之色,滿意開口:“既如此,拜我為師、認我做父,稱作‘師父’,你可願意?”
“徒兒願意!”此話擲地有聲,吳名的眼眶沒忍住泛紅。
做父?她此刻不是感動,而是在為過去的趙盼娣開心,那個男人不配為父,也不配為她冠姓。
吳名頂著周圍打量的目光,驀然抬首,枯井般的黑眸撞入陳負今那雙飽經滄桑的瞳孔,她仍是麵無表情,但是眼尾似乎閃著淚光:“您會是個好父親嗎?”
周圍的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就連毫不在意、始終未睜眼的宰父珺都轉頭看著吳名。
陳負今卻是露出一個慈祥的笑,沒有將視線挪開:“我會認真學習,學習如何去做一個好父親、好師父。"
吳名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綻出了笑容,本就昳麗的五官越發明豔起來,這是她自記事以來,發自真心的第一個笑。
她走到殿前,單膝跪下:“那麼,請師父為我賜名吧。”
吳名的一生,不跪天不跪地,雙膝不同時碰地——那是弱者的表現。
“請師父為我賜名!”聲音再一次傳來。
陳負今身居高堂,向殿外望去,他那凝望遠方的神情,顯得深沉而遙遠。仿佛在遙望著流逝的青蔥歲月,良久,他才道出——
“躋攀寸步千險,一躍百尋輕。”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從今天起,你同你的師兄一般,姓葉,名——”
陳負今將視線落在跪地請命的女孩身上,緩緩開口。
“——尋輕”
“多謝師父賜名。”
不是趙盼娣,不是吳名,也不是望月舒。
葉尋輕看著高堂滿座,她知道,她的人生——屬於葉尋輕的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