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這裡麵盛的,隻有恨。”……(1 / 1)

“我在笑該笑之人。”吳名停止了大笑,但是她的眸子異常清亮,不似往日的麻木無神。

渾身傷痕的女孩渾身顫抖,掙紮著離開地麵,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撐著地麵慢慢站起來,糊滿鮮血的小臉上,空洞的雙眼直直望向吳名,似乎要將她吸入其中。

趙盼娣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隻是身體一直小幅度的顫抖,發絲染了血,黏膩的貼在她的臉上、脖子上,任誰看了都會生出一股子疼惜之意。

但是這些人並不包括吳名。

她在一邊悠閒地欣賞了好一會,著重打量了趙盼娣那雙透露出不甘、絕望和一絲絲示弱的眼睛。

吳名緩慢走上前,鞋跟落在地上,寂靜的夜裡發出噠噠的聲響,節奏感十足,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趙盼娣的心尖上。

終於,她停在那位可憐女孩的麵前。

吳名高出趙盼娣一個頭,麵對曾經的自己,她隻是伸出手,捏住了趙盼娣的下巴輕輕抬起,用輕佻的眼神細細描摹女孩的臉。

隨即麵帶嘲諷,語氣不屑:“我那時候,可不是你這種眼神。”

趙盼娣瞬間停止顫抖,先前閃躲的眼神驟然消失不見,眼中閃過幾絲慌亂,不過她很快鎮定下來,盯著吳名一言不發。

吳名見此又是一聲輕笑,她悄無聲息將頭湊到趙盼娣的左耳邊,話語中帶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我當年,可是恨不得咬死那個人……”

她鬆開捏住趙盼娣下巴的那隻手,轉而沿著女孩的臉頰上滑,直至指尖觸到她的眼尾,大有往前一步的趨勢。

“這裡麵盛的,隻有恨。”

突如其來的入侵感讓趙盼娣忍不住閉上了眼,流出生理性的淚水,她語氣平淡:“你知道。”

如此肯定的語氣,吳名輕笑一聲。

“對。”吳名將拇指從趙盼娣的眼尾挪開,轉而撚住一縷沾著血跡的發絲,“從你讓我靜靜觀看杜女士被賣掉,又一言不發的將我扔到這個鬼地方開始……”

她的眉頭輕皺,閉上眼睛,似乎在努力思索著什麼,就在下一秒,她突然出聲。

“你想……窺伺我的心……”她的眼睛綻放出喜悅的光彩,一瞬不瞬地盯著那縷用手指不斷撚搓著的發絲,一字一頓,“你想找我的弱點……”

趙盼娣的臉徹底冷了下來,她一把拍開吳名的手,向後退了兩步,身上的青紫徹底暴露在空氣中,胸口和背後都是皮開肉綻,微微脫離的肉塊懸在空中,但她似乎沒有痛覺。

倆人就這麼對峙著。

【奇怪,明明是有波動的】

大殿上的同塵鏡也表達出了自己的疑惑。

陳負今低頭,眸光微閃,抬起右手撫著胡子:“天資不錯。老二,你覺得呢?”

被點名的二長老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配上一張俊臉,他睜開眼睛,眼神迷離,似乎是剛剛睡醒,他伸了個懶腰:“哈——還不錯。”

眾人看他這副模樣,早就習以為常了,便也沒有多說些什麼,轉頭繼續去關注同塵鏡的畫麵。

隻見吳名被打開手也不惱怒,仍是帶著一副嘲諷的笑臉:“怎麼?被我說中了?”

反正這裡是幻境,吳名索性放下一切全心展示自己,沒有前世唯唯諾諾求生的艱難,沒有今生初來乍到對未知世界的恐懼。

隻是吳名一門心思以為“趙盼娣”是自己內心的隱射,全然沒有考慮過這根本跟自己不沾邊。

當然她也想不到這會是一場“現場直播”。

沒有被猜中身份的同塵鏡霎時底氣十足,但是還沒等它繼續將戲演下去,就聽到吳名宣判了它的結果。

吳名抬起右手,趁同塵鏡還沒有反應過來便一把抓住她的脖子,乾淨利落將其擰斷。

“這是不是也算殺死了那個懦弱的我?”她低頭看著自己因觸碰少女而沾染上少量血跡的手指,低喃著。

【……】

陳負今難得見到吃癟的同塵鏡,不由得笑出了聲,他眼神一轉,轉到了同樣在憋笑的六長老和七長老身上。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皆是沒有忍住,但是也不敢笑得太大聲了,以免同塵鏡尥蹶子不乾了,畢竟每年的招生都得靠它呢。

吳名是不知道外麵的情況的,此刻她正坐在趙盼娣的屍體身邊,靜靜等待她的通關提示。

可是就是死活都沒有等到提示,她又滿頭霧水地將趙盼娣的身體翻了個遍,不僅看到了女孩滿身的慘狀,期間還不小心將指頭插入裂開的傷口裡,帶出一串血跡。

吳名連眉頭都沒有皺,隻是站起身來,更加疑惑地打量四周,她當然不知道是同塵鏡生氣了,故意給她使絆子。

彆人不知道,但是同塵鏡知道啊,雖然以外界人的視角覺得這隻是一個普通受苦的人——畢竟幻境不完整。

吳名真正經曆的痛苦,比這些顯露出來的要多的多。

而同塵鏡選取的,就是那些浮現在海麵上的冰山一角,餘下在海平麵下的龐然巨物,都要靠吳名自己的記憶填充。

同塵鏡不懂什麼是“海明威冰山理論”,但是這種方法無往不利,每次上清門招生留下來的人百不足一,但是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

它這樣縱橫修仙界近千年,此刻竟然栽在了一個黃毛丫頭身上,怎麼能不氣?

可惜它看錯了吳名,如果說家人的虐待是她痛苦的來源,那麼她流落黑暗組織的遭遇則是徹底殺死了這些痛苦。

她早就算不得一個正常人了。

吳名仔細探查這個房間的一切——四四方方,隻有一張軟榻和一個椅子墊——組織不會給任何一個人自殺的機會。

這裡實在空的可怕,任吳名翻出花來都沒能找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難道真的要從其他人那裡切入?

吳名垂眸沉思,眼睛卻不經意間瞥向未上鎖的鐵門。

組織不認為重傷的趙盼娣能逃走,因此也沒有將門鎖起,這便給了吳名可乘之機。

原先進來的時候沒人能見到實體的吳名,但眼下趙盼娣已死,至於還能不能被看見,吳名心裡沒有底。

她推開門走出去,眼前是熟悉的走廊。

順著走廊向前走,周圍的人對於吳名的行動沒有絲毫反應。

站定在走廊儘頭的門前,吳名斂眸,深吸一口氣後推開了這扇禁錮她十五年人生的大門。

門外是一片綠色的森林,生機勃勃,春意盎然。

幻境還沒有任何結束的跡象,吳名不想就此放棄,於是便在這方小世界裡遊蕩,她穿越森林,來到了山村,又經由山村去往城鎮,最終來到熟悉的都市。

一路上吳名嘗試各種交通方式,無數次試圖與人交流,但是她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仿佛一個被遺忘的人,餓了就光明正大去店裡拿吃的,困了可以隨機挑個房子進門,上飛機可以光明正大走進去……

留在這裡的第二天,這場考驗就快要結束了。

吳名終於停下了她的腳步,她開始認真思索自己的歸宿,以及這個幻境的意義。

她右手掂著從超市順來的西瓜刀,隔著一層玻璃凝視自己的倒影,她的眼睛迸發出奇異的光彩,她嗤笑一聲:“我承認,你贏了,我確實懼怕孤獨。”

“我拋棄了那個名字,現在我是吳名。”

隨著一把西瓜刀刺入胸膛,幻境破碎。

同一時刻,大殿內的陳負今一瞬不瞬地觀察著吳名的行為,心下對此也有些自己的算計。

【你很好,是你贏了】

吳名的眼前浮現幾個大字,是她認識的現代簡體字。

“你知道我來自何方?”吳名望著破碎不堪的天空,眼裡寫著疑問。

【來自哪裡重要嗎?對你來說,重要嗎?】

吳名罕見的沒有思考,這並不符合她的一貫做法,但是她沒有後悔:“不重要。”

【期待與你相遇】

同塵鏡確實很欣賞這個女孩,在動輒幾百歲的修仙界,憑借二十八年人生能做到如此境界,也是世間少有。

這句話後,吳名回到了山界,她長舒一口氣,還沒徹底放鬆下來,就聽到一聲嬌俏的叫喊聲。

“吳名——”樂正希跌跌撞撞從不遠處跑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神慌亂,發髻微散,一向穿戴整齊的衣物都有些散亂,看得出來她嚇得不輕。

“怎麼了?”吳名主動撫上她的手,略顯關心道。

樂正希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裡麵寫滿了無措,她的嘴唇泛著烏紫,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是一把抱住吳名,將頭埋在吳名的懷中。

卻是什麼都不肯多說,隻是埋著頭不肯起來。

被一把抱住的吳名身形略微有些僵硬,手足無措。她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親近,雖然這個公主是個黑心棉花糖,但是感覺還不賴。

“彆哭了,小公主,準備登天階吧。”吳名眼神溫和下來,回抱著樂正希,給予她無聲地支持。

良久,吳名出聲提醒她是時候出發了,最早一批踏上天階的人已經登了一百階了。

“走吧。”樂正希鼻音厚重,有細小的抽泣聲在耳邊響起,她將頭埋得很低,慢慢離開吳名的懷抱。

她不敢直視吳名,離開她懷抱的一瞬間便轉身先她一步登上階梯。

吳名不免覺著有些好笑,搖了搖頭後便跟上了樂正希的腳步:“等等我。”

本來以通過這個見不到儘頭的天梯隻是體力的問題,但是當吳名踏上第一階台階時,她就發現事情並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