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樓上下來,潘紅雲的影兒一直在我眼前晃,她的狀況不能全怪她,我還在想怎麼把她帶走,我不認為她真有其他什麼目的,雖然她的話語十分出格。
我下樓,天早已黑了。我仰頭望了望頂樓,又看了看巷子。巷子的深處有一家麵館,我決定吃了再回家。我心裡還想著李美霞,能夠碰見她是最好。
麵館在8號樓1層,不大,店裡有4張條形小桌,快滿座了,還有人站著等,是打包帶走的。我要了一碗炸醬麵,在門邊的條凳上坐下,不時扭頭望一眼巷子——看見的都是陌生麵孔。
李美霞的情況,同潘紅雲、沈潔一樣糟嗎?不得而知。不過,有童彤照顧,我想會好一些。這時,從7號樓出來了幾個人,那天想□□李美霞的那個肥頭大耳的家夥也在——那天就是這幾個。他們也發現了我,走到麵館前站住了,接著轉身向下,出巷去了。
看來,他們還有點記性,知道我的拳頭厲害。我看著幾人的背影想,李美霞會住在7號樓嗎?
我吃完麵,想上樓去看看。又想,這樣盲目地找,能找著的概率太小。我不打算上去了,向巷外走去。突然,看見童彤急匆匆地進巷來,我便站住等她。
“老師!您怎麼在這兒?”
“我有點事——你怎麼回來了?”
“今天客人少,我叫田雅頂一會,我回來看一眼。”
“哦。”
“我買碗麵,給小李帶回去。”
“我來買吧——小李住在幾樓?”
“那好,謝謝您——住在這棟5-3號。”
童彤說得很勉強,仍不想我見李美霞,說後,匆匆上樓去了。一會,我買了碗炸醬麵,也上樓去。
5-3號的門開著,這是兩室一廳的房子,客廳也改造成了兩室,隔出一條過道,變成四室,可以出租給四起人住。
我進去看了看:有兩間屋的門關著,最裡的一間開了一條縫,透出燈光。我去敲了敲門,然後推開,見李美霞躺在床上。
“我把麵買來了。”
“老師,謝謝您。”
童彤坐在床邊,李美霞麵向裡躺著,沒有動。
“李美霞,起來吧。老師買了麵來,快起來吃點——早該吃飯了!”
李美霞轉過身來,也不看我,盯著麵,像是一天都沒有吃東西的樣子,然後坐起來,從童彤手裡接過麵,就自顧自地吃起來。
“對了——這就對了。老師,我要走了,您可以在這裡多呆一會嗎?……”
我點了點頭,沒有告訴她我是專門來看李美霞的。童彤起身走到門邊,又回來說:“老師,那幾個人搬到這個屋子裡來了——就是那天在歌屋裡施暴的幾個——他們住在另外兩間,我是不放心才回來的……”
“有什麼不放心?我一個大活人,又不是一碗麵,他們能夠把我吞下去呀?……”李美霞扭頭對著童彤,翻了個白眼,接著又吃起麵來。
童彤看了李美霞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像是再次把她托付於我,就下樓去了。
李美霞的態度讓我吃驚——那個見了我莞爾一笑,說話輕言細語,溫柔善良,小鳥依人的女孩哪去了?怎會如此出言不遜?怎會如此不近人情?怎會如此破罐破摔呢?
還好,她吃麵未發出聲響,還微微低頭,若是抬著頭,“呼呼呼”地吃,我會趕緊退到門外去,等她吃完後再進屋來。
童彤的變化也讓我吃驚:沒有了往日的居高臨下,沒有了對李美霞教誨的口吻,沒有了年長者的架子。下樓前,她看李美霞那一眼,與其說是長姐的眼光,毋寧說是含有母親般的愛意——可是她僅年長一歲!
“嘿嘿嘿…..”李美霞突然扭頭對我笑,嘴角上掛了根麵條。“老師,您坐呀!您跑我這兒來做什麼?……”
“我在下麵遇到童彤,她說你在上麵,我就順便——上來看看……”我瞥了眼腳邊的小凳,沒坐。
“您撒謊——彤姐才不會主動帶您上我這裡來呢!她總在我耳邊念叨,說若您知道我這樣,會很沒麵子——不,說的是很丟人!我丟人嗎,我怎麼感覺不到呀?……”
李美霞晃了晃頭,然後看著我,神情不可名狀——哦,是目空一切!
“不,不……我不會那樣認為。”
我極力否認,我更想幫她把嘴角的麵條弄掉——那根麵條很長,從嘴角到下巴,粘得緊緊的——或是想告訴她,讓她自己弄掉。但我猶豫再三,忍住沒說。我忽然發現,她沒梳頭,淩亂的長發披在肩頭,似乎也沒洗臉。
突然,悲憫像一股強大的氣流向我襲來,像是要把我擊倒,那個神奇的分數突然浮現:1/3.5億乘N億億億——它依舊熠熠發光,在屋子裡漂浮著……我不能崩潰,這世界會變得非常美好,我想大聲說出來!
“老師,您走吧!到我這兒來,是浪費您的時間。我知道我不可救藥,因我的命運同我媽媽一樣,都是苦命人。我對彤姐說過,但她不信——她是個不信命的人……”李美霞把空碗和筷子放到茶幾上。“老師,您該勸勸童彤,她才大我一歲,竟突然變成我媽媽了:管我這、管我那,當我是幾歲的小孩——真是好笑!……”
“剛才的麵,就是童彤叫買的……”
“我中午沒吃,的確是餓了。”李美霞覺察到嘴角上粘著的麵條,把麵條放進嘴裡吃起來。“麵是您買的,我把錢給您。”
“不用,我們是朋友,算我請你吃的吧。”
“不、不。”李美霞翻褲袋——牛仔短褲的褲袋裡沒有錢,淺紅色T恤沒有衣袋。“我包裡有錢……”
“小李,真的不用給,我們算朋友就不用給,除非你把我當做陌生人……”
“那好吧。”李美霞露出點兒羞澀——我又看見了以前那個李美霞了。
“童彤讓我陪你一會……”我在小凳上坐下。
“不用、不用!我好好的,不用您陪!您去店裡吧,去喝咖啡,再勸勸彤姐,她古怪得很,今晚就要從對麵樓搬我這兒來住——天天管束著我——我還怎麼活?……”
“童彤就是想幫你,你現在也沒工作了……”
“我沒工作就不能活呀?彤姐這人——老姑娘真是怪!她該去找個男人——不找男人來管我,真是好笑!我找男人都五年了,趙亮不知道,他是第三個……”李美霞停了一下,突然淚水刷刷地流。
我忙遞了張紙巾給她。
“該死的趙亮!該死的趙亮!……”她邊擦淚邊嚷。“這怎麼怪得了我?我怎麼知道遇得到他?我若知道我的命運中能夠遇見趙亮,我怎麼會輕易讓李軍開處?李軍、周斌在前,趙亮在後,這是命運的安排,怪得了我嗎?我錯在哪裡、錯在哪裡呀?……”
我又拿了幾張紙巾給她,她扔掉濕透的紙巾,又擦臉頰——淚水仍然不停地往下滾。
“該死的趙亮,他第一次與我□□,乾完後發現我不是處女,當時就拉下了臉說,你以前找過男人?我說你聽我解釋,他說彆解釋了,剛才我就知道你不是處女,處女那會像你這樣投入……該死的趙亮,竟然說得出這麼混賬的話!他不知道我有多愛他——我愛他竟然成了他攻擊我的依據!……”
我把茶幾下麵的卷筒紙拿出來,扯了一截給仍淚流滿麵的李美霞,她邊擦淚邊說:
“我愛他,知道他也愛我,對不是處女這事情,我想用我的愛來慢慢化解,想它總會過去。後來過了好久,他沒再提這事,我以為我的愛化解了這事。我憧憬著同他結婚生子,我們也愈來愈相愛,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生活上他對我的照顧無微不至,我想買什麼衣服他都滿足我;有什麼好吃的他都想到我,我耍個小性子、發個脾氣他都包容;我生病他非常緊張,去醫院打點滴他都陪伴在我身邊。我覺得幸福極了,找到了能夠讓我一生幸福的人……
“沒想到這該死的趙亮,竟然暗中對我不是處女一事仍然耿耿於懷,所以就找了那個女孩——女孩是處女。我在這屋子裡撞見之前,兩人已經發生關係幾次了。趙亮並不想同我分手,他對那女孩說他已經結婚,也沒同那女孩明確關係。那天我若沒回來,兩人的交往不久就會結束,這事也就過去了。可那天出門時偏偏忘了拿錢包,鬼使神差,跑回來拿錢包,就撞見了。若兩人驚慌失措,女孩跑掉,趙亮認錯,這事我也會放過——頂多哭鬨一場——不放過怎麼辦呢?可兩人不急著穿衣服,光著身子一點不懼我。女孩不知羞恥地說,趙亮早就不喜歡你了,要跟我好。我氣得撲過去打她,可趙亮把我攔住,我氣得扇了趙亮一耳光,轉身就跑出了門……”
李美霞仍然不停地流淚,自己扯了卷筒紙擦臉頰。我真不忍心見她這樣,雖說我近乎鐵石心腸,想叫她彆說了,想把她從巨大的悲痛中拉出來。
“我真後悔扇了趙亮一耳光:若是不扇那一耳光,我就能等待他後悔,向我認錯;就能等待他在我和無恥女孩之間做選擇,我就能夠有同他相愛結婚的機會。這一耳光,把這一切的可能都打沒了!您知道我現在的想法嗎:隻要趙亮仍然同我在一起,我會對他同那個女孩的事睜一眼閉一眼,即使再撞見兩人在床上,我會一聲不吭轉身就走。可能彆人會不理解,會說我傻,會說我下濺,會說我是白癡!……”
李美霞又扯了一截紙,擦流進嘴角、淌到下巴的淚水。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淚水的人,難道她全身的□□都能化為淚水,使其長流不儘、眼眶永不乾涸……她把下巴上的淚水擦淨,再把臉頰的淚水擦淨,再把眼角的淚水擦淨,睜大眼睛望著我。
多大、多漂亮的眼睛:白眼仁像一片天空,使人想翱翔其間;黑眼仁像無底的穹洞,使人想探究其秘密……
可突然,瞳孔變成了泉眼,淚水瞬間湧出,又趟過臉頰、嘴角、下巴,吧嗒吧嗒滴落到地上。她竟然不擦,或是竟然不知,也許是毫不在意……
“趙亮離我而去,我的魂兒也給帶走了。此後我的身體空空的,覺得一股風就能把我吹到半空中去。要命的是,我連續多天睡不著覺:開始是不想睡,後來是想睡而睡不著,怎麼都睡不著,趙亮的影兒老是在眼前晃呀晃……有一次,我抓起刀想刺他——是刺影兒——我是不是快瘋了?我知道我是快瘋了,後來聽人說那個東西可以幫我,於是,我就試了一試。它確實能夠幫我:趙亮不在我眼前晃了,我也睡得著覺了……”
李美霞手裡抓著一截紙巾,任由淚水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地上。我沒敢提醒她,隻是抓著卷筒紙望著。
“我這樣不好嗎?可童彤冒出來大嚷,說我誤入歧途,掉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真是危言聳聽!我知道吸毒不好,但我認命。知道這是命中注定該如此……”
李美霞的淚水沒再往外湧了,不知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但臉頰上仍然掛著淚珠,她沒擦,隻顧著說話。
“怎麼是命中注定?”我忍不住問道。
“怎麼不是命中注定?我前麵講的您都聽了,出現的事情是我能夠預料、能夠掌控、能夠改變的嗎?不能!——這就是命運……”
“你前麵所講述的,的確不能預料,不能掌控,但你可以改變其中的做法,使之得到不同的結果……”
“停下——夠了!您在教誨人,我不喜歡!先前我就說過,我的命像我媽媽,這是無法改變的!……”
我沒有反駁,知道會適得其反。李美霞臉頰上的淚珠乾了,不過淚痕仍清晰可見。我望著她,等待她繼續講述。
“我給您講講我媽媽吧,您聽了,就會相信人的命運了。”李美霞把手裡抓著的紙巾丟在茶幾上。“我長得不像我媽媽,我媽媽是個大美人。若非要找相似之處,就隻有眼睛了,彆的都不像,彆的像我爸爸,我爸長了一雙做賊的小眼睛。
“我媽媽的故事,是外婆告訴我的。我媽媽是縣工業校的校花,畢業之後在縣裡一家地方國營水泵廠做質檢員。媽媽家在城北,她的美貌遠近聞名。在眾多的追求者中,我隻說其中的三個:一個叫王峰,是個年輕警察,人高大英武,不管是外貌或者是工作,都和媽媽相配。媽媽的父母非常滿意,叫媽媽好好交往,一年後就可以結婚。可僅交往了三天,媽媽就不願意,拒絕了對方。媽媽的父母非常著急,問是什麼原因。媽媽說,人古板,無情趣,同他在一塊,隻聽我說話。他說話,開口是工作上的事,閉口也是工作上的事,腦子裡隻有工作,若是同他結婚,非把人憋死不可。媽媽的父母說,這樣的人,不花心,實誠,前途無量。可媽媽說,他今後就是當公安局長,我也不羨慕。媽媽對這個王叔叔真是下了死心:王叔叔多次上門,想挽回關係,可媽媽每次都把彆人攆了出去。我到八歲時,王叔叔已是縣公安局副局長,之後又當了局長。而我媽媽、爸爸,都下崗在家……
“下麵我說第二個,叫周進,是縣醫院的年輕外科醫生。醫學院畢業,人也英俊。媽媽同他交往了一周,就拒絕了彆人。媽媽的父母問為什麼。媽媽說,又是一個古板無趣的人,而且身上還有股難聞的藥水味,我同他交往了幾天,身上都有藥水味了,洗都洗不掉。還有,他的工作讓人害怕,動刀,流血,同死人打交道。我如果嫁給他,不用多久我就成了他的病人。夜裡我會做噩夢,會夢見他拿著手術刀對著我,他睡在我身邊,我會被嚇死的。周叔叔對我媽媽這些反應覺得好笑,他上門一條條地做解釋,可越解釋媽媽的反感越強烈,最後周叔叔隻得知難而退。我十五歲時,媽媽由於沒有工作,生活艱難,加上爸爸跑了,一段時間精神出了問題,周叔叔已是醫院的院長,他對媽媽的治療非常上心,媽媽的病情才沒有惡化,不然,媽媽的境況不知有多慘……
“下麵我說第三個,叫吳洲,是媽媽廠子的副廠長。個高帥氣,隻是年紀比媽媽大了八歲。媽媽起初就不滿意,說他是廠子裡出了名的老古板,隻知道工作,媽媽說這個廠子是國家的,又不是他的,工作為什麼那樣上心、拚命:媽媽要一塊看電影,結果吳洲說要加班;媽媽說假節日出去旅遊,結果吳洲仍然說要加班。媽媽說如果廠子變成了你的,你再這樣拚命乾!吳洲叔叔隻有給她賠不是,說有了時間一定帶她出去玩。媽媽還沒同吳洲正式分手,就同廠工會的一個年輕人上了床。媽媽說這輩子就是他了——這人叫李文藝,就是我爸爸。我爸爸成天嘻嘻哈哈,愛講笑話,編段子。媽媽覺得同他在一起才快樂,活得才有意義。吳洲叔叔知道後氣得病了一場,廠裡的人都譴責我媽媽和李文藝,說至少要等兩人正式分手後才能交往。吳洲是副廠長,他很寬厚,事後一點都沒有報複兩人。
“在我出生之後,媽媽就開始後悔了。因我爸爸好吃懶做,靠嘻嘻哈哈是過不了日子的。廠裡越來越不景氣,先是沒獎金,後來工資都發不出。在我五歲時爸爸就下崗了,我六歲時媽媽也下崗了。再後來廠子垮了。再後來我爸爸離家出走,杳無音信。再後來吳洲叔叔自己辦了個廠,辦得很紅火,我媽媽進了吳叔叔的廠。吳叔叔的老婆知道了,對我媽媽大嚷,你這個破鞋(我媽媽怎麼成破鞋了,真是仗勢欺人),還想來勾引我老公,想舊情複燃!吳叔叔怕老婆,我媽媽被趕出了廠。我爸爸至今沒回過家,像是從人間蒸發了。媽媽到法院起訴,同他辦理了離婚。再後來我外公外婆因病去世,現在媽媽一人在家,靠吃低保艱難度日。
“這就是我媽媽的故事。媽媽對我說,這是命運,是沒法擺脫的。我從媽媽的經曆中吸取了教訓,找有上進心實心眼的男人,趙亮就是這樣的人。他在一家建築公司做施工員,工作上認真負責,吃苦耐勞,老板很器重他,很有發展前途。他忠厚老實,用媽媽的眼光,他就是古板無趣。但我不這樣認為,我喜歡他實誠,喜歡他把工資都交給我管理,喜歡他遷就我發個小脾氣,喜歡他每年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陪我回去看望我媽媽。
“趙亮不善言辭,也不會甜言蜜語。初次見媽媽時我擔心死了,怕媽媽瞧不上,罵我帶個榆木疙瘩回家。若拿他同媽媽當年沒瞧上的王峰、周進、吳洲比,趙亮會被甩下幾條街。讓我大感意外的是,媽媽見了趙亮,當麵誇他身體好,聰明能乾,大有前途,背後誇他誠實厚道,會顧家,懂孝道,隻字未提古板無趣之類的話。媽媽觀念的變化,大概跟她淒涼的晚景相關。媽媽高興,我更高興。我憧憬著跟趙亮結婚生子,在A城安家……”
李美霞突然停了下來,像是說累了。她慢慢轉過頭,對著我,但也沒有看我。我忽然發現,李美霞乾涸的雙眼像是兩個深陷進去的窟窿。
“我們過得很節儉,我把趙亮和我的工資都存起來,準備今後買房,結婚後把媽媽接來一塊住。這話我說給媽媽聽了,媽媽開心的樣子老在我眼前浮現,可現在一切都化為了泡影。這世上還有另一個趙亮嗎?他在哪裡?他會喜歡我,會娶我嗎?天啦,我怎麼辦?我是一個傻女孩,老乾蠢事!嗚嗚嗚……媽媽在家裡等我,可我哪裡還有臉回去見她……”
李美霞乾涸的眼眶又濕潤了,流出了淚水,但水量極少,在臉頰上呈一根彎曲的細線,讓人不忍目睹。我找不到恰當的安慰話,隻能任其哽咽、任其泣不成聲。我想抽煙,但不能抽,開著空調,窗機的嗡嗡聲讓人心煩。
直到童彤下班回來,我才離開。出門就碰見那個肥頭大耳的家夥,叼著煙,穿一個花褲衩,□□著上身。我瞪了他一眼,同他擦身而過。他進了另一間房,關門時回頭瞟了我一眼。我真想敲開門,給他一個嚴重警告。
下樓後,我給緝毒大隊的鄭誌打了電話,鄭誌是我以前刑警隊的同事,告訴他水井巷這裡發現吸毒人員。鄭誌說:“現在我們忙不過來,江南區的吸毒人員呈上升趨勢,其他區同樣不樂觀,市戒毒所早已人滿為患,現在送不進去人。謝謝您提供的情況,我會給隊裡彙報的……”
我走到巷口站住,不禁回望一眼昏暗幽深的巷子,李美霞、沈潔、潘紅雲和其他幾個不知名的女孩的影兒老在我眼前晃……然後,我拖著沉重的步子出巷去。
大街上除了煙鋪,其它店鋪都已打烊。我雖感疲憊,但卻沒心情回家。抬頭仰望,看見美麗的藍色星球在太空中飛馳……
我在街上溜達了一會,不覺又走到巷子街。人行道上,一字排開幾家賣鹵菜、啤酒、涼麵、稀飯、炒粉、炒飯的夜攤,生意正興隆,就餐的都是喜歡夜生活的年輕人。
不遠處的鳳凰夜總會,霓虹燈閃耀,門外道邊仍停著不少車輛。這個時候,裡麵也許是輕歌曼舞,也許是鼓樂震天,不過,音樂聲被厚厚的紅布簾擋住了。我想進夜總會去,去年八月追蹤疤痕臉時進去過,之後再沒進去了。若這時警察衝進去突擊檢查,大概率能夠查到吸毒者,也許還能找到販毒者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