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池找鹿兆鵬,還有一件自己的事。
就是去白鹿倉小學教書。
春池深知白鹿原上最缺的就是受過新教育的人才。
而且現在兵荒馬亂,很少有人願意到條件落後的白鹿原上教書。
然而這卻成了她的優勢。
春池會洋文,還懂音樂,眼下,她便是白鹿倉小學老師的不二人選。
但是,這一切,還得先經過她的公公族長白嘉軒的同意。
這天,春池給白嘉軒準備了幾個親手做的兔包做夜宵。
白嘉軒就像一早就料到了一樣看著春池給他擺盤,淡淡地問:“說吧,找我啥事?”
春池有些意外,邊擺著盤還皺了一下眉。試探性地問,“爸,那我說了?”
“說吧。”白嘉軒抽了一口煙。
“爸,我想當去白鹿倉小學教書。”春池看著白嘉軒的神情,但是白嘉軒臉上卻難捕捉到一絲波瀾。
白嘉軒把杆子裡的煙粉倒在了桌角,“蒼蠅不叮無縫蛋,我就知道你找我準沒好事。先是你姐姐和兆鵬的事,現在你又說你要做什麼先生?我看是孝武太慣著你了,把你慣出了一身異想天開的壞毛病。”
“但是若是大哥說要去當白鹿倉小學的先生爸不也是會同意的嗎?”春池駁斥道。
“且不說孝文根本就不會去白鹿倉小學教書,而且,就算他去了也是天經地義。”白嘉軒瞪著春池。
“什麼天經地義?就因為我是女娃,所以做什麼都是錯的嗎?”春池問,她覺得這世道太不公平了。
“這原上從來就沒有女先生。”白嘉軒說著,神情更加肅穆,像一個不可挪移的大山。
“從來如此,便對嗎?”春池看著白嘉軒,眼神也是銳利,絲毫不懼怕白嘉軒的威嚴一般。
白嘉軒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摸了摸自己的煙杆。
春池心裡明白!要說服白嘉軒便要站在他的角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這不對。”春池說,“爸你也知道不對啊。所以任著靈靈去西安城讀書。白靈從小就沒有像尋常女子一樣裹小腳,那也是因為爸你知道,這世道對女子從來就不公平,而你也不願做這惡世道的幫凶。”
春池的話語充滿了堅定,她相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而白嘉軒也不會做坐視不理的人。不然白嘉軒就不會做主給冷秋月和鹿兆鵬和離。
白嘉軒沒有說什麼,但也確實被春池的話所觸動。
春池看白嘉軒的神情好像有些轉機,於是急忙跪了下來,“爸,我不能白吃白家的飯。”
“雖然我農活乾的不好,但是我讀過書,識的字,能教村裡的孩子們。”為了給白嘉軒台階下,春池繼續說,“我教孩子們明事理,也是為了日後若有人欺負我們原上人時這些孩子都能挺身而出,而這也是爸你一直期望看到的情景啊。我和兆鵬哥商量過了,我教洋文和聲樂,旁的我便不多嘴,不會給白家生出禍端的。掙的錢我也會替補家用,不會讓我和我姐白吃白家的一口飯。”
“教書便教書,彆扯這些有的沒的。你是孝武媳婦,吃自家口糧怎麼能算白吃飯呢?”白嘉軒表麵上訓斥春池,卻被春池也聽出了其中原意。
她眼眸一亮,“爸,你同意了。”
白嘉軒看看春池做的點心,是蛋黃餡的兔子包,他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這兔包怎麼做的跟小豬似的。不過,味道還是可以的。你若要當人先生,便要好好學學手藝,不可誤人子弟。知道了沒?”
“知道了,爸。”春池點頭。
“快彆跪著了。”白嘉軒拿起一個包子遞給了春池,眼神示意春池坐下。
春池拿了一個邊上的小板凳,坐在白嘉軒麵前,這不由讓白嘉軒想起了以前和白靈手拉手坐在白嘉軒邊上的香菊丫頭。
彆說,春池的五官,那眉眼確實和香菊有幾分相似。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白家人見到她第一眼都會覺得親切。
看著春池坐在板凳上吃著包子不出聲,白嘉軒突然問起了春池家裡的事,“你這手藝是和誰學的?”
“我娘。”春池的回憶裡第一想起的總是吳仙草,算起來,在春池眼中,吳仙草也跟自己的生母一樣。
“你娘應該是個很賢惠的人吧。”
白嘉軒有一茬沒一茬地問,突然想起春池生父死在西安城這件事,“那你爹葬在哪裡啊?”
我爹?春池心中冷笑,有些心酸。她想起了鹿老伍,那個傷心難愈,死在了田裡的父親,“找不到屍首了。”
白嘉軒看春池這下快被問哭了,也不好再多問了。
但出了白嘉軒處的春池卻是一身輕鬆。
眼下她可以當先生了。那麼日後每月的月給也落定了。
春池想到鹿兆鵬和她說好的每月十五個大洋,心裡便惦記著要給田小娥置辦紮花機這件事。
隻是還得去和孝武聊聊,讓他幫幫忙。
“你要去當先生了?”白孝武躺在炕上聽著這個消息有些意外。
“為什麼啊?是我待你不好嗎,還是大嫂又欺負你了?”白孝武說著做出要出去和張氏理論的樣子。
被春池急忙攔了下來,“孝武,你誤會了。沒人欺負我。”
“那是為什麼嘛?”孝武覺得奇怪。
“乾農活我不在行,但我能讀書認字,還會琴棋書畫。去白鹿倉小學當老師既有固定的月銀又能讓我大展身手,多好啊。”
“你真這麼覺得?”白孝武有些意外,他不同意還是因為怕自己媳婦被彆人欺負,但既然是春池樂意,又能讓她在小小的白鹿原還能一展拳腳,何樂而不為呢?
“嗯。我是這麼想的。”
“那爸那邊怎麼說?”白孝武還想著為自己的媳婦去父親那裡說情,卻沒想到……
“我和爸已經說好了。”春池自信地看著白孝武。
“爸他答應了?”白孝武意外地牙都快掉下來了。這種拋頭露麵的活,一向保守的白嘉軒竟然能同意?
“嗯。”春池點頭。“你也為我高興吧。”春池笑嘻嘻地,既然媳婦高興,白孝武也跟著高興。
白孝武看著春池,毫不猶豫地說道:“那你需要什麼儘管和我說!”
白孝武看著春池,心想要給春池做幾身適合當教書先生的新衣裳,可不能像村口的尋常婦人一樣了呢!
“鎮嵩軍的事你們準備的怎麼樣了?”
“秘密。”白孝武賣了個關子,“山人自有妙計。”
“跟我你還賣關子!”
春池轉身躺下,不去理白孝武。
白孝武也趕緊認罰,貼著春池躺下。
“哎呀,我同你講還不好嗎?”
春池裝樣著捂住耳朵,“不想聽了,你可彆同我講。”
白孝武自覺委屈,也隻好乖乖認罰,還時時和春池服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