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雨滴落在傘上的聲音在這四下無聲的街道上顯得有些瘮人。
謝不舟覺得有些冷,抖了抖肩又湊到了骨欲的傘下,眯眯眼:“你說這麼大的雨他為什麼不打傘?這被雨沾上多不舒服啊!”
骨欲是個正經人,他覺得這麼背後議論人不太禮貌,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謝不舟看了看前麵又看了看骨欲,不甚在意地擺擺手繼續說:“哎沒事,雨這麼大他聽不見的。”
骨欲仔細辨彆了一下,覺得是這個理,於是開口說道:“判官都是有真氣護體,縈繞周身,水火無懼的,跟我們啊是不一樣的。聽說功力深厚的判官是可以收斂真氣,做到仿若無有的。”
於是不自量力的謝不舟就眯了眯眼。沉默了一會說道:“看不到,看不到的。”
骨欲還來不及嘲諷謝不舟,就覺得不對勁了起來。
不過不等骨欲說話,趙判的身影已至二人前,懷裡的桃木劍突然橫亙在二人身前,隱隱作響。
謝不舟拉著骨欲急忙後退了兩步:“趙判,你做什麼?”
然瞬息之間,風雨卷地,掀起陣陣渦旋將骨欲三人分彆困在了其中。周邊除卻風雨聲毫無聲息。
“不舟?謝不舟?”骨欲呼喊了兩聲,不見應答。她又喊了兩聲趙判:“趙判官?趙判官……”
依然聽不到回應,骨欲閉上眼睛嘗試著感應一下他們的氣息。
突然,她感覺有冰冰涼涼的東西搭在了她的右手手腕上。骨欲一驚,什麼東西,什麼時候靠近她的她都沒有察覺。
骨欲急忙將骨靈之力凝於右手之上,然後翻轉手腕揮了出去。
不過她揮出去的骨靈之力很快就被對方化解了,而且趁機拉住了她的手腕。骨欲皺了皺眉頭,是個麻煩。
她剛想要動作,就有聲音傳了過來。
“彆動。”是趙判的聲音。
骨欲準備再次出手的手收了回來,因為看不見趙判的身影,骨欲隻好出聲詢問:“趙判官?是你嗎趙判官?”
“彆說話,跟我走。”
骨欲感覺自己仿佛被極寒之地的凍僵了木頭帶著往前走,這感覺讓骨欲有些不舒服。
由於隻聽得到趙判的聲音,但是依舊看不見趙判的身影,莫名的不安從骨頭裡滲了出來遍布了骨欲全身。
骨欲試探著問道:“趙判官,這雨是怎麼回事?你有沒有見到謝不舟啊?”
原是骨欲想要用說話的方式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然後暗中運用靈元擺脫牽製。但是她剛開口說話,身邊的環境便鬥轉星移,緊接著她就發現自己被帶到了一座小鎮的街上。
而這座小鎮還有些熟悉,可不就是前幾日追到那小黃娃娃的鎮子嘛!
骨欲恍惚了一下便鎮定了下來。
她先是看了看剛剛被碰過的手腕,還好沒事,並沒有留下什麼不可言的東西。
隻是這是哪裡?謝不舟呢?趙判呢?剛剛又是誰拉著自己?
骨欲沿著街道慢慢地往前走。
奇怪的是,蒙蒙黑的街道上並沒有什麼人,也不曾見一點光亮。而且這裡不曾下雨,但是空氣中的桃花味卻是更濃了。
正想著肩膀上冰冰涼涼的東西又搭了上來,這一次骨欲直接化出匕首砍了過去,一刀不成,骨欲翻身直接退到了五步以外的地方,將帶著骨靈的匕首朝對方扔了出去。
然而,一轉身,骨欲就看到了趙判,居然是趙判官?????
趙判側頭,兩指接過飛過來的匕首,打量了一番又給原路扔了回來。
“咳咳……”骨欲接過匕首收了起來,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說道:“趙判官,是你啊!剛剛,沒傷到你吧?”
趙判依舊是雙手抱著劍冷冰冰不愛搭理人的樣子,隨後吐出兩個字:“話多……”
骨欲有些不明所以,隻好一邊跟了過去一邊問:“趙判官,你剛剛去了哪裡?有沒有見到謝不舟?”
趙判低罵了一句:“礙事,蠢貨……”
骨欲:“……”
捏了捏自己的手,骨欲心道,最好不是在罵我,否則……
二人走了小一會兒才見得一點光亮。隻是,這燈怎麼自己在街上飄蕩????
骨欲與趙判這次較為默契地沒有多話,一同跟了上去。
這燈一路跌跌撞撞起起伏伏,活像個醉酒了醉漢一般。最終是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座小院。
這燈是毫無障礙地從門裡飄了過去,但是骨欲與趙判卻不行。
趙判上前一把推開了門,對著骨欲說道:“子合西夜。”
子合西夜?西夜國,子合鎮。
骨欲跟著進了院子:“子合西夜?你的意思是我們誤打誤撞找到了‘黑白時界’之一的子合西夜?”
誤打誤撞?好一個誤打誤撞……
趙判停了下來回頭看著骨欲,無奈地說道:“你若是不說話我們就不會誤打誤撞……況且哪來那麼多的誤打誤撞……”
很明顯趙判是在怨她,但骨欲並不生氣,隻是順藤摸瓜的問了一句:“趙判官彆生氣嘛,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來了那就順手查查吧!就是不知道謝不舟被卷到哪裡去了?”
趙判沒有理她,抬起腳就往屋裡走去。
骨欲看著趙判的背影歎了口氣,這人真真是冷冰冰的,一點也套不了話!
早知道先前就不該攔著謝不舟,雖然是一定打不過的,但好歹也能讓他知道什麼叫“兔子急了會咬人”……
天很黑,不見月亮不見星辰。院子裡隻有裡屋亮著暗沉的光。
趙判走到了門口卻停下了腳步沒有進去,反而帶著骨欲來到了旁邊的窗戶邊。
骨欲的第一反應是,裡麵有人,偷聽。好好好,看起來一本正經的趙判官也會乾這種事啊?!!
果不其然,屋子裡傳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檀郎,你回來了呀,外麵是下雨了嗎?”女人的聲音像是被泥巴堵住了一般滯澀,聽得骨欲心裡一陣發毛。
女人繼續說道:“哎呀,瞧我這記性,可不就是下雨了嘛!今兒個一早我去給你送傘,不小心滑了一跤跌到了城外的河裡,然後……然後我就回來了。檀郎可莫要惱我。”
骨欲透過窗戶紙,隻能隱隱約約看到屋裡隨著燭火搖晃的剪影。屋裡大抵隻有一人,所以,她在同誰說話了?!!!
“檀郎,你還站著做甚?快過來,莫要再淋了雨了,今兒個這雨啊怪得很……”女人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骨欲疑惑地四處看了看,除了自己和趙判,鳥都沒有一隻,更彆說瞧見什麼檀郎什麼人了。
莫非,是這女人發現了他們?
骨欲尚未想明白就聽見趙判說:“有人。”
有人?緊接著骨欲也看見了,隻見一個黑衣男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骨欲:“……”
骨欲看著黑衣男子不知所言,他確實沒有察覺到黑衣男子的氣息。
骨欲在想,這黑衣男子身上究竟是什麼東西阻擋了自己骨靈息的探查?
不得不說,還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呐!
屋裡的聲音打斷了骨欲的思緒。
“怎麼怪了呢?”黑衣男子的聲音在女人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好聽,就像水中月霧中花。
“檀郎,你過來幫我梳梳頭發。”
黑衣男子先是停頓了一下,然後走了過去拿起一旁梳妝台上的梳子梳了起來,順便問道:“嗯,你說今天的雨怎麼怪了?”
“我跟你說啊,今天的雨好大的,城外的橋上好多人跑的,可偏我一個滑到了河裡。你知道的這條路我走了十二年……”
女人像是想不明白其中緣由,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那河裡的泥巴粘了我一身,我這頭發也都糊在了一起。檀郎,你快幫我弄弄。”
對鏡梳妝?閨房情趣?骨欲的小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許是趙判看出了骨欲的小心思,遂在窗戶上戳了兩個洞。
骨欲感激地看了一眼趙判,然而趙判官依舊是一副輕飄飄與我無關的眼神。骨欲嘴角抽了抽,索性轉過身往屋裡看去。
一陣風吹過,氣氛陡然詭異了起來。
骨欲看到黑衣男子拿著梳子站在一盞橘色的燈旁,並沒有看到什麼女人。
“那你是怎麼回來的?”屋裡又說話了,是黑衣男子的聲音。
“我,怎麼回來的?怎麼回來……我,好像不記得了。檀郎,我好像見到你了,你快說說,我怎麼回來的?我不記得了檀郎……”女人一邊說著一邊扒拉起黑衣男子的袖子。
骨欲這才看到,屋裡並不是沒有女人,而是屋裡的女人沒有頭,她的脖子以上就是那盞橘色的燈。
骨欲恍然大悟,先前看到飄蕩在街上的遊燈想來就是這位燈台女了,夜太黑熒光不足以照其身。
奇怪的是,女人雖然沒有頭,但是桌上的銅鏡裡卻能看到女人的頭,是個飽經滄桑的女人。她的頭發很長,也很乾淨,並沒有她說的什麼泥巴。
黑衣男子反手按住了女人不安分的手,繼續問道:“你說你見到我了?可是真的?在哪裡見到的我?”
銅鏡裡女人的臉明顯不開心了,皺起了眉頭反問道:“檀郎今日可有帶筆墨?”
黑衣男子靜默,沒有說話。
就在這一陣的靜默後,屋裡的燈台女暴怒了起來。
瞬時間橘色的燈光忽明忽暗,整個屋子就像是接觸不良的燈泡般明明暗暗的閃爍了起來。還,挺費眼睛的。
而此時坐在銅鏡前的女人亦不見了身影。
骨欲看了一眼屋內的布局,直覺這屋子也沒這麼簡單。
子合西夜,想來這女子口中的檀郎就是周檀了,可這黑衣男子,是誰呢?是周檀嗎?是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雖說還未曾交過手,但骨欲能感覺得到,黑衣男子的實力不容小覷。
“你不是檀郎。”女子沙啞而又暴怒的聲音貫穿了整個小院。
雨,又下了起來。狂風攜帶著暴雨從四麵八方肆虐進了裡屋,依舊帶著股桃花味。
黑衣男子的衣服瞬間被打濕,在風中獵獵作響。
骨欲和趙判對視一眼,幸好二人提前用骨靈給自己加了一層防護,若不然便是此刻黑衣男子的下場——落湯雞。
頃刻間,骨欲已然結印將整個小院封了起來,趙判則隱去身形鎖定了黑衣男子和燈台女的位置。
黑衣男子自來的時候便察覺到了骨欲和趙判的氣息,不過此刻他也依然無懼。
定定地望著燈台鬼女的方向說道:“我確不是周檀,但你的檀郎那日並未帶筆墨。你不妨仔細想想那日你是怎麼回來的?”
“你放屁,檀郎的筆墨是我親手備好的,我又怎會不知檀郎有沒有帶筆墨。我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回來的,我隻想知道是誰在多管閒事……倒是你,你是地府的判官嗎?”燈台鬼女一邊說一邊圍著黑衣男子極速跳躍,身影極快。
在骨欲看來就像是個發光的皮球在四處碰壁。
不過幾秒鐘的功夫,黑衣男子便被無數盞橘色的燈包圍了起來。但即便有了無數盞燈,這夜色也是依舊的黑,仿佛化不開的濃霧……
黑衣男子麵不改色,額間一條紅色的小魚躍入手中,平靜地說道:“我不是判官。不過,你既不想知道,那我也可以做了判官該做的事,送你去該去的地方。”
說完,一串串金紅色的咒文從黑衣男子的手中緩緩散去,所有燈盞迅速熄滅,然後一擊便將燈台女的橘色燈盞化為了無數斑斑星光。
緊接著,黑衣男子迅速結印,周邊的雨全部向黑衣男子聚攏,最後形成一條水蛇在幾條紅色小魚的帶領下向燈台女襲去。
骨欲看了也不免咂舌,這黑衣男子是招招致命,不留餘地。
是個惹不起的人啊……
燈台女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頭上的橘色燈盞化為了烏有。她迅速將自己化為靈元想要回到屋裡的銅鏡裡去。
但,還是被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