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船上下來的時候,正值中午,離集合時間還有三十分鐘。他們在路上又買了幾串糖葫蘆,途中還有人嚷嚷著要買糖人,比方說孫恬,一手拿兩個,嘴裡還含著一個。
鄒銳:“聽說,吃糖多了會變胖。”
孫恬聽見了,一下將口中的糖咬斷,“……要你管,大直男!”
鄒銳很無奈:“不是,我怎麼就又直了?關心一下也不行?”
孟欣鶴被山楂酸的張不開嘴,在旁邊接話,“…那你怎麼就不直了?”
一瞬間,另外三人都有些詭異的盯著他看。
當事人咽下糖葫蘆,被那三人看的頭皮發麻,表情很是無辜,“不是,我又說錯什麼了?”
文一成無奈看他一眼,伸手搶過他手裡的糖葫蘆,“行了,你彆吃了,一會兒還得吃飯。”
眾人一路上的咋咋呼呼的,到了集合點。
胡誌強手舉一把小旗,頗有些當導遊的風範。
“體委呢?清點一下人數。”
“報告長……啊呸…報告老師!人齊了!那邊的兩個…快點上車了!”
“來了來了!”
車廂裡晃晃悠悠的,幾個大男孩兒沒地方坐,並列著排成一排。
時不時幾個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討論著校裡校外的趣事。
正午的陽光透過車簾,是少年獨有的歲月靜好。
不知怎的,許池突然就想起了鄒銳在船上說的那句話:“也不知道以後…我們幾個會是什麼樣兒。”
還能怎麼樣。
還是這樣。
他唯願年少時的輕狂能無怨無悔。
他們一起在教室的窗外看過淩晨初升的太陽,聽見過無數次冬日裡教室的讀書聲。從窗外塞進的保溫杯和感冒藥,無數支沒了墨的筆,課桌上亂七八糟的練習冊。
還有現在。
學校的操場上,打籃球的少年,那些年第一次打過的架,學校街邊的烤串和奶茶……劃船時兩個人指尖的碰撞。
或許許多年後,他們都會對陪伴在自己身側的人說“看啊,這就是我的青春,我們的青春。”
許池有些輕微的暈車,一般時候都不是很明顯,隻有車裡汽油味很重或者呼吸不暢時才會有一點。
他感到有些難受,悄悄扒開了一半車玻璃。校車還在向郊區行駛,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是一片草地。
人還不少,因為離剛剛的遊樂區很近,還有許多家長領著放風箏的小孩子。
許池:“我們這是要去哪?”
“噓,悄悄跟你們透露一下,再往南走有一家很大的旅館,那家的老板瞧著沒生意,正好附近有個小公園,學校可能是要帶我們去那裡野餐哦。”
“還有這等好事?那食物……”
“旅館老板提供!”
“嗯……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孟欣鶴撓了下頭,“…原來來過。”
許池輕挑了下眉,沒再問什麼,“哦。”
到了目的地下車,果不其然如孟欣鶴所說,是一家旅館。
胡誌強帶著一班同學在原地站好。麵前是一塊十分空曠的草地,正迎著正午的驕陽。
每個班春遊的地點基本上不相同,因此大巴車所行駛目的地也各不相同。被幸運□□到這裡的,隻有-班和二班。
聽完了班主任細細叮囑的事情,便允許他們自由活動了。
“我去拿吃的?”鄒銳提議。
“我和你一起。”許池不學習就閒不住,便要找點事做。
顧澈緊跟其後。
文一成拿來了條野餐墊,招呼他們過來,“這邊坐。”
許池拿了些水果,顧澈和鄒銳跟在後麵,手裡拿著些餅乾、飲料。
“光吃零食不管飽,還是得吃正餐。”
許池:“嗯,我看店門口有烤冷麵煎餅什麼的,去看看?”
“行。”
*
等一行人吃飽了,就坐在墊子上,該乾嘛乾嘛。
許池有些無聊,坐在墊子上麵,轉頭看著顧澈,片刻後又移開眼。
旁邊人忽然開口,“這周圍挺有意思的,去轉轉?”
許池一愣,回神。
“可以。”
他又問躺在墊子上的孟欣鶴,“你們去嗎?”手心突然被人輕撓了下,癢癢的。
墊子上的人擺擺手,“不了,吃的有點多,不想動。”
許池沒多問,“好吧。”
顧澈帶著他一直往前走,小公園前方有一片湖泊,暖風刮過,少年的發絲被向後輕撫。
這附近人很少,但遠遠的能看到遠處被放飛的風箏。
許池輕呼出一口氣,被眼前的景色恍了神。顧澈就在他旁邊蹲下,麵前剛好有好幾株剛生長起來的狗尾草。
他輕輕摘下一個,不知要乾嘛。
許池吹夠了風,一低頭就看到這麼個大高個蹲在那,手中還不停的鼓搗著什麼。
他輕笑出聲,問,“你在乾嘛?”
顧澈抬眼,看著他,眸中含笑,他起身,許池看向他的目光由俯視變為仰視。
顧澈將手中的小東西緊緊攥在手中,對許池道:“手伸出來。”
許池不解,但還是將手伸了出去。
素白的手心裡多了一枚青綠色的素圈,毛絨絨的。
待他看清是什麼後,手指微蜷了一下。
和當初顧澈送的那個手折愛心一樣,手裡一片滾燙。
他耳朵尖紅了一點,“……這什麼?”
顧澈懶散的斜倚在旁邊的一棵樹上,“給你的,狗尾草……你可以姑且稱他為,定情信物?”
其實許池認出來了,這是枚戒指。
這是用狗尾草編成的,飽含愛意的戒指。
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戒指。
許池靜靜的沒出聲,隻是看著那個綠綠的小東西。
顧澈從樹旁直起身,修長的指尖將綠色素圈勾走,然後輕輕捧起許池的手,慢慢地,戴在了他的中指上。
他突然變得認真,磁性的嗓音每一聲都敲在他的心上。
“……許池,你想知道,那年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許池猛然抬頭。
“哪一句……”
他突然間有了回想。
是他們去電影院那次。
他做的那個夢。
是小時候,真實發生的事情。
——“哥哥,給你。”
——“這是什麼?”
——“我用過狗尾巴草編的小貓咪。編了好半天呢,送給你。”
——“為什麼是小貓?”
——“這個嘛,不能說…如果…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到那時,我再告訴你。”
——“什麼有機會沒機會的?”
——“反正現在不能說!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說了,我自己都還沒搞清楚呢…”
*
許池眼眸微動,顯然已是明白了的樣子。
“想起來了?”
顧澈替他撥了下額頭上的發絲,“還記得,當初你問我,為什麼是小貓…”他輕笑了聲,“也不為什麼,隻是覺得有時候,你真的挺像的……”
許池抬眼。
“真的,像貓兒一樣……”眼睛像,氣質更像。就像那種高貴優雅的大白貓,走路永遠不急不徐,神態矜持。
他還不許你摸,一碰就炸毛。
但隻有真正不怕被他利爪傷到的人才知道,那些毛其實都是軟的。
貓兒也是如此,他一旦徹底信任了誰,就也會像其他的貓一樣,對著人撒嬌。
他也想要一隻這樣的大白貓。
而現在,他已經找到了。
顧澈盯著他那雙像貓兒一樣的眼睛,輕輕道:“阿許。”
許池終於彆扭的出聲了,“……彆那樣叫我。”
“我不。”顧澈表示拒絕。
“作為男朋友,總要有個特殊稱呼吧?”
其實“阿許”這個名字,顧澈很早之前就叫過,覺得很好聽,隻是因為後來許池不讓叫,這才不情不願的改口叫一聲“哥”。
顧澈從來都不想讓許池隻是他的哥哥。
而現在,他做到了。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喊他“阿許”。
許池無奈:“……為什麼非要這麼叫?”
“那意義不一樣。許池是許池,阿許是阿許,是隻屬於顧澈的阿許。”
許池心裡彆扭的那個結,其實已經慢慢解開了。
他沒回話,但全當默認了。
許池不再理他,沿著湖邊徐徐往前走,但其實也注意著後麵的人。
顧澈笑著從後麵跟上,“阿許,你等等我。”
遠處線牽著的風箏,飛得越來越遠。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太陽強烈,水波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