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池睡著後,是在快到站時醒來的。
眼睛還不太聚焦,入目一片漆黑。他輕輕動了動,準備用手揉下眼睛,卻觸到了另一個人的手,正輕覆在他的臉上。
那隻手的主人覺察到他醒了,便將手輕輕拿開一些,卻並沒有完全拿走。
“先彆動,適應一下,這邊的車窗沒簾子,會很刺眼。”
他適應了一下後,稍微動了一下,發現自己正坐在拉杆箱上,身邊人可能是怕他睡得不舒服,將位置都讓給了他,自己隻有半邊身子坐在行李箱上,也不知這個動作累不累。
肯定會累的吧。
“還有多久到?”
顧澈看了下時間,“快了,還有20分鐘。”
剛才對方觸碰的肌膚餘溫還久久不散,許池“嗯”了一聲,隨後便裝作隨意地看向窗外。
顧澈也不吵他,兩人默契十足。就這樣,在一種極其微妙的氛圍裡迎來了下車。
“大家都彆擠哈,一個一個排著隊下車。”主任的聲音透過車上的喇叭傳進眾人的耳朵裡。
“哎呀麻煩讓一讓,我行李箱在最後麵。”
“走了,都到站了,還睡這麼香?”
好幾輛車整整齊齊的排成一排,停在一座不矮的樓前,名曰“鬆原賓館”。一大堆學生蜂擁而至,在各自班集合的地方站好。
接下來他們是要分房間的,基本上是四個人一個房間。
孟欣鶴下了車便顛顛的跑過來,“許池,過會兒咱們一個房間唄。”結果當然是被身後的文一成拉回去。
孟欣鶴不讓他拉自己的衣領,“你乾嘛!”
“你和我一個房間。”
“憑什麼!”孟欣鶴不滿。
在孟欣鶴的無效咆哮中,他還是被拽走了。
分房間不是學生自主決定的,而是老師統一分配。當然了,也並不是毫無人性,如果有人想換寢室的話,經過雙方同意後,也不是不可以。
顧澈沉默的將行李箱放好,看著寢室裡的其他三人,陷入了沉思。
那三個人也都是他們班的,除了孟欣鶴,其他兩人雖然不是非常熟,但有時候也會在一起打球或講題,關係倒也還行。
孟欣鶴剛才嚷嚷著要去囤點零食,放下行李後一溜煙就跑沒影了。那二人正聊的火熱,其中一個男生見他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那兒,便有意也想將他拉過來,“顧澈,我們幾個正討論最近新上新的賽隊呢,你比較讚成哪一隊?”
“季涼川那一隊吧。”
“哦,那一對啊!我知道,最近兩年才新推出的選手,聽說他打野賊六……”
“你們先聊,我出去一趟。”他無意加入其他三人的談話,便有意推辭。
“啊,好。”
他出了寢室門,雙手插兜,腦海裡不斷回顧著什麼。
嘶…剛剛聽說許池是哪個寢室來著?
好像是…
209。
文一成所在的那個。
他都不知該怎麼評價了。
是真巧還是真不巧。
正往裡走著,迎麵恰好碰到一個人。從過道拐彎,剛才腦海中想的人恰好出現。
文一成手拿杯子,看著是剛接完水回來,他的寢室應該往回走,可此刻不知要去乾嘛。
兩人看到對方的瞬間,眸中皆有些詫異。片刻後便又明白釋然了,仿佛達成了某種統一界限。
二人同時道:
“換寢室嗎?”
“寢室換一下?”
嗯,不錯,出口很默契。
兩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嗯……顧澈好像找到那種微妙源頭的來源了。
原來如此。
“那就這麼定了?”
文一成點頭,“我去拿行李。”
當許池從寢室廁所隔間出來的時候,剛好和顧澈撞了個照麵。
他掃視一圈,道:“…來錯房間了?”
顧澈看著他笑:“沒有啊。”他往前走一步,繼續道:
“這可能就是……思君心切?”
許池:“……”操。
顧澈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其他人呢?”
“剛才去超市了,可能是買東西?”
“哪個是你的床?”
許池看著他,良久,道:“你到底是來乾嘛的?”
“來想你啊。”
許池現在已經對他的話有了些免疫力,“……當著麵還要想?”
“當然要,一秒不想都難受。”
許池不管他的話,“那你晚上睡著了呢?”
“那就白天,加倍想回來。”
直到後來顧澈將他的行李拿出來的時候,許池才知道,他是認真的。
……好家夥。
“你和誰換的寢?”
“還能有誰,文一成,他不是和孟欣鶴關係好,正好孟欣鶴在那。”
到這時候,就算某人再遲鈍,也知道那兩人關係不一般。
至少絕對不像表麵那樣,隻是普通同學關係。
果然啊,事情或早或晚都會被看出來。
一個小時後,樓下吹哨,一眾學生集合。
北郊的公園是個比較出名的旅遊地,到達目的地後,學生們有兩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
孫恬不知從哪兒鑽出來,衝這邊喊,“嘿,一起去劃船嗎?”
鄒銳:“你不和她們一起去?”
孫恬撅嘴,兩隻手在背在身後搖啊搖的,“都是女生,也不敢啊……”
還是孟欣鶴有眼力勁兒,貢獻出自己的幾張優惠券,“上次出去玩兒留下的,還有兩張摩天輪的,你們…要不要?”
鄒銳也不客氣,“走你!”
下了石岸邊的木板,看見擺攤的人往旁邊一坐,頭頂撐著個棚子,悠哉悠哉的。見有人來,他道:“幾個人?”
“六個。”
“哦,人還不少。你們一個船?”
“可以。”
男人似乎是有些為難,“大船的話…可沒有電動的。腳踏的行嗎?”
“哎可以可以,”
男人將岸邊的纜繩解下來,“慢點,一個一個上啊。”
孫恬竟然是第一個跳上去的,船隨著重力晃了一下,她趕忙扶上旁邊的一個細柱子。
鄒銳:“你慢點行嗎?女孩子家家的,這一天天……”
孫恬:“哎呀男孩子家家的你怎麼這麼囉嗦啊!老娘願意!你管我。”
其他四人有些尷尬的對視了一眼。
文一成“咳咳……”
“都彆愣在這兒了,快上船吧!”
孟欣鶴還有些新奇,不停的用腳撥弄著腳踏板。
船在湖麵上行駛的慢悠悠的,陽光恰好落在這塊兒地方,像一片金漸層。
不時有風吹過。
鄒銳突然間挺感慨的,“嘶……也不知道以後,我們幾個會是什麼樣兒。”
孟欣鶴:“什麼什麼樣,還這樣兒,我們幾個,會一直好好的!”
許池靜靜吹著風,他微微仰起頭,感受著細柔的風,眸子在陽光下顯得特彆亮。
用顧澈的話來說,就是那種一塵不染,晶瑩透亮的亮。
他眸中是有光的。
而顧澈看著他的眼睛,眼中也有了光。
孟欣鶴看著許池,“你們蹬著累嗎?”
“才不累呢!”孫恬在旁邊大喊著。
旁邊的人道:“怎麼,你累了?你這可能是虛,平常多鍛煉。”
“你才虛呢!我不虛!”
“……你虛。”
“你才……”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幼不幼稚?”
文一成和孟欣鶴同時看向鄒銳。
“不用你管!”
“這是我們兩個的事。”
鄒銳:“……”好吧,是他多管閒事了。
他們幾個坐的位置也很微妙,向北的著力點多一些,一排坐了四個人。孫恬和孟欣鶴則麵向南。
許池擠在鄒銳和顧澈之間。此時某人的手正在底下不老實的亂動著。
……抓住了他的指尖。
顧澈靠近他,用隻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眼睛很漂亮。”
許池用那雙剛被他誇了的眼睛瞟了他一眼。
“你是第一個。”
許池眼睛是好看,與燕然一樣,典型的柳葉眼。隻是燕然第一眼讓人看上去就是那種溫溫柔柔的。而許池不同,他看人總是清清淡淡的,顯得有些薄涼,所以常常會讓人忽略了他的眼睛。
就算有注意到的,恐怕也不會有人傻到專門當著他的麵誇好看。
所以,能讓許池當麵聽到的,顧澈確實是第一個。
顧澈也沒料到許池竟然會回他的話。
“哦,那我這豈不是……榮幸之至?”
他說著,悄悄將手抓得更緊了些,許池又無奈瞥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麼,眼睛裝作無意的去看湖上的風景。
就這樣,誰也不說,誰也沒提,但誰也沒鬆手。
湖麵漾起的波紋,每一個都是未能藏住的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