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後。
鄒銳也不知從老家回來了沒有,反正朋友圈是一刻不停的更新。他發了一張拍的照片,外加一段文字。
【一上學感覺時間過得慢,不上學這時間怎麼就跟開火箭似的嗖嗖沒影了?好家夥我作業還沒動呢……】
孫恬一整個寒假都沒露頭了,此時才將將冒泡,在鄒銳朋友圈下評論:
【你這是活該,該不會整天抱著手機打遊戲呢嗎?】
【真的沒有啊姑奶奶,整天跟著那幫七大姑八大姨串東串西的,開學作業借我抄抄唄!】
【你想的怪美。】
【嗯嗯對,我想你挺美。】
【………】【臭不要臉。】
許池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翹起了嘴角,眼睛彎成了月牙。
旁邊的人突然貼過來,溫熱的呼吸撲灑在脖頸上,“在乾什麼?”
反正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隱私,許池就把手機往中間放了,好讓對方也能看見。
這個反應讓顧澈有些驚訝。
隔閡在慢慢消失,越來越薄、越來越薄。最終化為記憶的碎霧,隨風飄散。
-
鄒銳說的也沒錯,一放假時間過得就是快。
傍晚,夕日欲頹。光透過簾子照進窗裡。許池坐在桌前托著腮,視線漫無目的的遊走,最終定格在那個許久之前的黑色筆筒上。
那截枯黃的草被密封在了一個塑料盒裡,做成了標本。而那株山茶花早已乾枯,花瓣缺少水分,顯得蔫蔫的,已經不好看了。
許池忍不住用手去摸。
花瓣邊緣有些硬,但中間部分觸感溫柔,忍不住讓他想到了一個人。
正愣神著,熟悉的歌聲從窗沿外傳來,拉回了他漸去漸遠的思緒。
“窗外的風奔忙未停
oh——歲月斑駁的回憶”
歌聲伴著吉他聲,清晰有力,準確的傳達進他的耳朵。就好像是…專門為他而唱一樣。
“他留在燈光下的剪影
是少年流金的歲月
I can't hear an answer——”
許池忍不住走過去,拉開了窗戶。
對麵的窗戶大開,冷風吹過那層薄薄窗簾,模糊的人影漸漸顯現。
“他沒有在說話
一切都是我獨自回答
我獨自變了wow——”
人影突然轉過了身,像早就預料到有人在看他一樣,衝著許池的方向輕輕笑了一下。
心臟如同被鼓敲響。許池幾乎不相信是自己的心跳。
“如果你聽不到我的回答
請讓風傳達
oh——”
耳邊回蕩著久違的旋律,許池久久不能回神。
我好像,聽到你的回答了。
他想。
“Don't make me answer alone
Please let the wind convey——”
………
最後一串音節順著指尖劃過,每一個鼓點都敲打在心尖上。
他將吉他放下,看著對麵,眼中似有光。“哥,生日快樂。”
一語驚醒。
許池無意識的蜷了蜷手指。
今天是什麼日子?幾月幾日?
對啊,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竟然將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卻有人還記得。
“在家等我。”話音剛落,許池就聽到對麵的少年關門下樓的聲音。
許池在窗台邊愣了一會兒,輕風掃過臉頰,將心中的悶熱吹散些許。他下了樓,開門在門口等著。
顧澈出了門就一路狂奔,遠遠就看見了他。
路燈照出的兩疊瘦高的影子不斷靠近,最後交疊。
顧澈舉起了手中提著的蛋糕盒,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哥,生日快樂。”
許池吸了吸鼻子,他看著那盞燈,白得晃眼,沒來由得有些眼眶發酸。他笑了,笑得很真實。
“謝謝。”
-
兩個人依偎而坐,諾大的客廳卻沒有開燈,隻有蛋糕上蠟燭的火明明暗暗。
許池特彆安靜,隻是看著那一支支小蠟燭,眼睛亮晶晶的。
顧澈坐在他身邊,低沉的嗓音輕輕唱著: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夜色撩人,人更甚。
“祝你幸福祝你健康——
祝你前途光明……”
許池終於忍不住了,嘴角下不來,聲音裡都盈滿了笑意,“都多大了,還唱得這麼開心…”
“生活需要儀式感。”
顧澈無比認真的道。
“嗯,你說的對。”許池沒反駁,“謝謝你,我很開心。”
“哥…”
“嗯?”
“你喜歡…什麼樣的人?”他裝作無意的問。
許池聽到這句話時有些自亂了陣腳,心跳又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他淡定開口,“問這乾嘛啊…”
“…就是想知道。”
許池不說話了,用手摸了下鼻尖,盯著蠟燭出神,像是在思考。
“憑感覺吧。”良久,他出聲回道。
“感覺?”
“嗯。喜歡一個人不一定非要是什麼類型,相反…我覺得應該為自己所喜歡的那個人做出改變。”
“那如果…就算改變了,也沒有得到回應呢。”
這個問題有些出乎許池的意料。
“這樣啊…”他也說不準了。“你問這些乾嘛,還是先好好學習乾正事,聽到了沒?”他敲了顧澈一下,聲音有些不自然。
顧澈“嗯…”
-
當天晚上,許池第一次失眠了。
他聽到顧澈問那個問題時,第一反應是對方竟然有喜歡的人了。
同時自己心裡還有些不舒服。
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不痛,但就是難受。
也終於在那一刻,最為清晰的明白了,狼崽子真的長大了啊。
——
陪許池過完生日後,顧澈回到家並沒有睡,而是一直想著對方最後說的那句話。
——喜歡一個人不一定非要是什麼類型,相反…我覺得應該為自己所喜歡的那個人做出改變。
這是不是說明,他還有機會?
這麼想著,他臉上笑意更甚,像個得了糖開心的孩子。桌子上放著幾張星星紙,在他的手指間翻飛。
-
周六,顧家夫婦旅行回來了。
祝雲瀾一進門就大喊,“阿澈!”
顧澈從房間裡出來,有些驚訝,“媽,你回來了?”
祝女士將提著的大包小包遞給顧澈。
“嗯,一會兒把帶給你們的禮物捎給小池。”
“好。爸呢?”
“去公司了啊,這麼多天,要處理的公務又得不少吧。”
隔壁,許池接到了燕然女士的電話。送走祝雲瀾他們後,這兩位夫妻又馬不停蹄的去了新加坡。
其實這次許池父母回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之前都是直接到暑假才回來一次。
許池見怪不怪,歎了口氣繼續學習。
-
幾個星期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假期也不過一個月。偷懶了一整個寒假,終於又要步入正軌。
許池走進了久違的班級,朝陽晨露,萬物複蘇。
隔著老遠距離就聽到人在那大叫,“孫恬!姑奶奶!讓我抄抄吧,您大恩有大德,小的無以回報……”鄒銳話沒說完,一本練習冊就砸到了臉上,女生尖銳的聲音響起:
“滾!”
鄒銳被砸了也不生氣,接過對方練習冊飛速抄上答案,還不忘嘴皮一句,“好嘞,我這就滾。”
還有彆的同學在旁起哄,“哦,無以回報,那不如就以身相許…哈哈哈。”
孫恬有些惱怒的笑罵:“滾滾滾哪來的回哪去!”
許池笑看著這群人,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顧澈緊隨其後。
經過了一個月,許池的頭發又長長了些,瞧著軟軟的。顧澈忍不住用手替他撥弄了一下。
“哥,問你個事啊。”
許池躲開了那隻在他頭上作亂的手,“什麼事?”
“期末考後,還記不記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原來是這件事啊。
許池:“嗯。”
“那現在,這個約定,還作不作數?”
許池不假思索的點頭,“當然。”
“那我現在要提要求了啊。”
“嗯。”
顧澈突然湊過來,貼在對方耳邊,連白暫臉頰上的細小絨毛都能看見。
“我,想和你…”
許池耳朵紅了。
他總覺得對方要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然而下一秒,顧澈卻道:
“做同桌。”
許池愣了一下,瞬時兩隻耳朵更紅了,神情似有些惱怒,兩隻眼睛瞪他,顯得水汪汪的。
這小子…他還真以為他要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
這樣一聽…反倒是他顯得想多了。
顧澈的目的已經達到,見逗得差不多了,便收起了輕佻的表情和語氣,在位置上坐的端正。
“所以哥,你答應麼?”
許池還是忘不了他剛剛的所作所為。
以後千萬不要被外表所迷惑。
他張了張嘴,準備回答:“我…”
顧澈打斷了他的話,“不可以不同意啊,我好不容易才考這麼高的,下次說不定就不能提要求了…哥,答應我吧,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打擾你的。最重要的是…我和你做同桌可以更方便學習不是?嗯?”
許池看著他。
他也看許池。
許池:“………”
他妥協了。
“好,我答應你。”
許池的原同桌在哀嚎,“嗚啊啊啊不可以啊許池,我想繼續沾染學霸的氣息!”
許池笑看著他,“行了,就算是不做同桌,也可以繼續來找我做題。”
同桌委屈的點著頭:“嗯嗯嗯!”
顧澈的目的再一次達到了。
他正在一點一點的,在許池沒有發現的情況下,在對方心裡,攻略出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下學期相比較上學期過的就比較快了,第一次月考之後,顧澈被叫去了辦公室。
“報告。”
他進來的時候,胡誌強正在看成績單。
顧澈:“老師,您找我。”
胡誌強推了推臉上的眼鏡。
“嗯,顧澈啊,老師這次找你來,是想和你談談關於你成績以及以後的事…”
顧澈安靜的聽著。
他是靠關係升的高二,這些事情校長班主任老師都知道。
“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績,一直都很不錯,這次的表現更是讓我刮目相看。對了…你和許池家有些關係吧?”
突然提到的人讓顧澈一顫。
“嗯。父母都互相認識。”
胡誌強點點頭:“嗯,許池那孩子一直都挺讓人省心的,你和他一起,我也就放心了。這次叫你來的目的呢,也沒彆的,就是想簡單了解一下你最近的情況。對了…高考完後,有理想的學府嗎?”
顧澈靜默了一下,搖頭:“目前還沒。”
他想和許池一起,高考。
他去哪,他就去哪。
許池就是他的理想。
胡誌強:“以你目前的成績,大部分可能都是可以考上的。”
他不要可能,他要一定。
………
“嗯,沒彆的事了,你先回去吧。顧澈,加油啊。”
“我會的,老師。”
顧澈出了辦公室門,往教室走。
走廊裡的光線明明暗暗,勾勒出少年的輪廓。
顧澈其實不愛學習,一點也不。
但當他小時候聽到彆人說許池怎麼怎麼樣,學習多麼多麼好時,他動搖了。
他也想學習好。
和許池一樣好。
那個時候以為是出於少年期攀比心理,但其實並不是。
他隻是想變得優秀了。
和許池一樣優秀。
隻有這樣,才能足以站在他身邊,與他並肩。而不是隻能在他身後遙遙相望,觸不可及。
幸好的是,他做到了。
他抬頭望向前方是光,低頭是追隨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