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
蟬鳴聲悠遠,一縷陽光從教學樓前傾下,投射出一道長長的影子。暖風輕拂,樹梢作響。
“聽說了嗎?我們年級來了個跳級的。”
一個男孩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那人兩條胳膊搭在欄杆上,用手擋了擋陽光。
“嗯。”
少年皮膚很白,幾根碎發貼在額頭上,許是嫌陽光太刺眼,直接將頭抵在欄杆上了。
“而且聽說還是個富二代,學習…也還可以,人長的也不錯,就好像是個扛把子…”
沒等那人將話說完,許池便轉過了身。
“哎你去哪兒?我話還沒說完呢!”鄒銳從後麵快步跟上。
“馬上就上課了,你說呢?”
“這不還有五分鐘呢嗎。”
中午放學,許池照常回家。
他家屬於校區房公寓,在市中心。
還沒進門,手機先響了。
“喂,媽。”
“小池啊,你到家了嗎?”
“嗯,剛到家。”
“我和你爸去三亞了,飯在鍋裡呢,記得吃啊。”
“好。”
許池爸媽都是旅行者,整天整年的見不著人,他有時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
“哎對了,”那頭的女士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麼,“阿澈剛上高中,又跳了一級,你在學校裡幫你祝阿姨多看著點兒啊。”
“那媽就先掛了啊,這就要上車了。”
“…嗯。”
許池有些煩躁的撓了撓頭。
沒錯,旅行者女士口中的“阿澈”,就是今天鄒銳口中所說的“跳級生”。
顧澈,比許池小一歲。嚴格點來說,他倆也算是個“青梅竹馬”。
…哦不,是“竹馬竹馬”。
突然,一隻手從許池後麵抓住了門框。
“哥,你乾嘛呢。”
男孩兒聲音懶懶散散,帶著點兒這個聲音特有的沙啞。
挺好聽的。
…如果不看某人欠揍的樣子的話。
許池麵不改色,將手機放進兜裡,輸入密碼後將門打開。
正要關門時,一隻腳橫了過來。
“…腳拿開。”
“不拿。”
“…拿開。”
“我不。”
許池見說不過,便用力關門。
…關不動。
顧澈死死抵著門,臉上還掛著一絲得逞狡黠的笑。
許池愣了一瞬,顧澈便順勢擠了進來。
“啪噠”一聲,門關上了。
“哥,你乾嘛不讓我進來?”
許池:“………”
因為不想。
許池有些心累:“顧澈你杠上了是吧?”
“沒有。”顧澈不光死皮賴臉還笑嘻嘻的,讓許池氣沒地方發。
許池想不通,為什麼小時候那麼倔的一個孩子,長大了怎麼這麼粘人?
眼看著許池要急,顧澈見好就收。
“好了哥,說正事,去我家吃飯嗎?”
“不去。”許池正對他無奈著,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他的要求。
“去吧。”看顧澈的樣子,大有一種他不去自己就賴在這兒的感覺。
許池扶額,“不去。”
“去…”
許池製止了他的話,“行了,我去。”不然一會兒又得杠上。
“叔叔阿姨們又去旅遊了啊?”
“嗯。”
“那這麼說又剩你自己在家了?”
“嗯。”
出了門,顧澈在前麵倒著走,兩隻胳膊抵在後腦勺上。
許池走在後麵,看見前麵有個井蓋:“你會不會好好走路?”
顧澈笑了:“關心我啊?”
許池不說話了,看著前麵的那棵樹出神。
小時候的顧澈特彆倔,像頭牛。
其實這樣的形容並不恰當,一定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條六親不認的小狼崽子。
那年顧澈的老爸老媽剛搬來公寓,六歲的小孩子嘛,都喜歡玩兒,但顧澈凶巴巴的,自己一個人在路上放風箏。
許池上小學,放學回家的路上,就看見小狼崽子的風箏掛樹上了,那小孩兒也不哭,隻是盯著風箏,好看的臉皺成一團。
許池從小少言寡語,二話沒說,直接放下書包,將風箏拿了下來。
那時的許池比他高了快一個頭,手裡拿著個風箏,遞給他。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見。
“到了。”
顧澈打開門,從櫃子裡拿出一雙鞋,讓許池換上。
“叔叔阿姨呢?”
“他們今天公司開會,讓我吃完飯和你一塊去上學。”
“你在幾班?”
“三班。”說著顧澈還有點不服:“我明明差一點就可以去一班了。”
他們所在的學校是市一中,一班更都是尖子中的尖子。
“…挺厲害的,你跳了一級,還有上升空間,期中考後是可以換班的。”
正所謂“不進則退”,一中就是這樣,學習好的就往前去,不好的就往下降。
下午舉行開學典禮,全體師生都在操場上集合。
操場上人流如潮,顧澈混跡在人群裡,盯著台上。
台下。
高二(1)班的班主任胡誌強拍了拍許池的肩:“一會兒就到學生代表發言了,準備好了嗎?”
許池手拿話筒,輕輕笑了笑:“準備好了。”
台上的老師:“下麵讓我們有請高二(1)班的許池同學代表發言。”
許池身穿校服,臨上台時將演講稿放下,手裡捏著話筒,緩步走到台中央。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你們好!
我是高二(1)班的許池,很榮幸能夠代表同學們在此次開學典禮上發言。在這裡,我要感謝學校領導和老師們對我的辛勤培育和大力支持………”
少年聲音清冷,很是悅耳。
台下的女生亂嗡嗡的。
“就是他就是他!高二一班的許池,長的真好看啊啊啊!”
“我看見隔壁那個跳級生也挺帥的…”
“學長脫稿演講啊,好厲害!”
這些話坐在一旁的顧澈都聽到了。
他有些開心,翹了翹嘴角。
是啊,這是許池,他本應這麼優秀。
顧澈手機響了。
吃瓜子不吐瓜子皮:【顧哥顧哥顧哥!】
吃瓜子不吐瓜子皮:【你乾啥呢?】
氵:【跟你一樣,在操場上看開學典禮。】
氵:【記住了,以後我不僅是你顧哥,還是你學長。】
吃瓜子不吐瓜子皮:【………】
“吃瓜子不吐瓜子皮”本名叫李康,和顧澈是初中同學,結果顧澈這玩意兒直接升高二了,而他還在高一當小學弟。
吃瓜子不吐瓜子皮:【學長好!】
吃瓜子不吐瓜子皮:【唐老鴨跪地.jpg】
台上的許池已說完了最後一段話:“我的演講已完畢,謝謝大家。”
顧澈收起手機,跟著大家一起鼓掌。
吃瓜子不吐瓜子皮:【顧哥,晚上出去浪浪不?】
氵:【哪兒?】
吃瓜子不吐瓜子皮:【學校旁邊新開的那間網吧怎麼樣?】
顧澈抬頭看了一眼,許池已經下台了。
氵:【行吧。】
吃瓜子不吐瓜子皮:【回頭見。】
-
晚自習過後,同學們該走的走,教室裡隻零零散散的剩下幾個值日生。
鄒銳把拖把一扔,往門上一靠:“許池你收拾好了沒有啊?”
“快了。”許池將書包背上“走吧。”
“唉,你倆彆慌走啊,鄒銳你回來,你地還沒拖完呢!”紮馬尾的女生在後麵邊喊邊追,鄒銳拉起許池就跑。
“喂。”許池跑的有些喘:“你跑這麼快乾嘛。”
“我要不跑快點,孫恬那姑奶奶準又要追上來打死我了。”
一氣跑到校門口,天早黑了,街邊亮著幾盞路燈,月光灑落。
顧澈到了那家新開的網吧,裝修的挺亮堂,不像那些在小巷子裡的黑咕隆咚。
氵:【我到了。】
吃瓜子不吐瓜子皮:【往左拐,第三排。】
顧澈從過道向左拐。
“澈哥,這邊!”李康手裡還拿著袋瓜子,給他招手。
他在椅子上坐下:“先來一局?好久沒玩了。”
“行。”
從網吧出來路過許池家時,他看到裡邊還亮著燈,窗戶裡影影綽綽有個人影。
回到家,顧澈在心裡再三權衡,決定還是給對方發條信息。
氵:【哥?】
過了幾分鐘,對方回了。
ⅩC:【有事?】
氵:【沒。】
XC:【………】
XC:【有屁快放。】
顧澈盯著這四個字看了良久,莫名很想笑。
氵:【真沒事兒。】
氵:【哥,晚安。】
氵:【小熊晚安.jpg】
許池盯著最後的那個表情包,良久,無聲的笑了。
…這小子。
顧澈給許池發完信息後,就將手機放下,從旁邊的小櫃子裡拿出了一個本子。封麵上很簡潔的圖案,一片藍天白雲,湖泊裡飄泊著一艘小船。
這是顧澈的日記本。
實在是令人想不到,連草稿紙都懶得多翻一頁的人,竟然會專門拿出時間寫日記。
其實顧澈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寫這玩意兒。
但他就是想了。
日記本很厚,已經寫了很多頁,他翻了大半個本子,才開始寫。
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筆杆,在上麵寫下一行行的字:
X月X日.晴
今天開學了,先慶祝一下順利升為學長。
三班,可我想去一班。
也不為什麼,可能就是那裡有一個我時常想見的人吧。
我比他高了,現在他再也不能隨便摸我頭了。我不放風箏了,就算放,也是我給他放。
和李康那玩意兒去網吧,他還是改不掉愛吃瓜子兒的毛病。
吃瓜子是毛病嗎?也不算吧。
現在要勵誌了。沒錯,我要爭取月考去一班。
期待和他在一班相見。
日記寫的有些毫無邏輯,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這一件一件的小事,顧澈已經寫了好幾個本子了。
如果仔細看的話,便會發現,顧澈的日記裡總是離不了那個“他”。
照常理說,應該改成“他”的日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