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那個,我不怕了。”宋知陶不習慣地推了推他。
他現在這樣看她,神情專注,眼中情義溢於言表。可是他喜歡的,和他有情感糾葛的,是原主,不是她,宋知陶很明白這一點,因此心裡雖然小鹿亂撞,也儘力維持著表象如常地推距。
賀玄卿看出她的不自在,自覺與她分開。
“仙君你有事先去忙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剛才的心跳砰砰餘韻猶在,離開賀玄卿的懷抱,強迫自己低頭看書上的字,心跳慢慢平穩下來。
“我無事。”
“……哦。”
石室一下子靜了下來,宋知陶看著書,原本因為有賀玄卿在旁邊以為會心神不寧的,心跳平複後竟也漸漸看了進去。
時間一點點在書頁文字流走。一行行墨跡裡流露出的,是國旗下長大的宋知陶聞所未聞的恐怖。宋知陶心臟像是被舉得高高的,又狠狠摔下。細思極恐卻控住不住地去細思。
“我在這裡。”耳畔傳來沉穩的男聲。
宋知陶啪地一聲合上書,心頭如亂麻跳躍:“仙君還沒走?”
“你趕我走?”
“沒有,”宋知陶搖搖頭:“我是看仙君像是有要事在身的大人物,”
“不是。”
“額?”宋知陶被他突如其來的否定驚得微愣。
“於我而言,最重要的要事,是你。”
賀玄卿平靜地注視她,說出的話帶著讓人難以承受的分量:
“若你在,便已是修成大道,人間至滿,賀玄卿此生,才有了歸處;若你不在,縱是淩駕世間一切,也隻是空花罹滅,賀玄卿一無所有。”
“……”
室內忽然陷入安靜。
宋知陶才平複沒多久的心湖又因惱人的春風泛起漣漪。
她默了默,道:“仙君,愛一個人不要把她當成全部,不然你會損失慘重的。”
“不怕,她要什麼,我都會給她。無論她愛不愛我,我都甘之如飴。”
賀玄卿平靜地說著,身姿挺拔,如山中老鬆崖邊磐石沉默堅忍。宋知陶相信他是做得出來的。
那麼這就很恐怖了。最怕什麼都不要什麼都豁得出去的瘋子。
宋知陶理了理心緒,如常笑道:“仙君說笑了,我這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
賀玄卿靜靜地看著她,平湖似的眼眸像置身於寒夜荒郊山野,一場濃濃的霧氣徘徊,怨鬼在其中嗚咽啼哭。
宋知陶懂了。
他不信她的話,可能原主有離開他的意向,於是他強行把她帶過來。
他覺得她的心在外麵,他覺得她還會想方設法逃跑。
“仙君,我不會跑的。”
宋知陶向他保證。昂首挺胸,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真誠:“我說真的。”
賀玄卿沒說話,深深地看著她。沉默的不信任。
宋知陶知道他不信任,不知道原主做了什麼,讓他這樣患得患失。
於是宋知陶挪上前靠近賀玄卿,認真道:
“我不知道失憶之前的我對你做了什麼,但是你要知道,現在的我,並不會反感現在的生活,相反,我覺得現在啥都不用乾還挺安逸的。”
宋知陶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向他提出進一步優化生活的要求:“就是再多點玩的樂子就好了,還有,飲食也可以豐富點,雖然好吃,但一種口味經常吃了也膩味。”
賀玄卿眼眸微動,最終沒有說什麼。
宋知陶伸長腦袋看他:“仙君?”
賀玄卿長睫輕眨,道:“你想玩什麼吃什麼?”
“凡間的小吃都可以嘗嘗,至於玩的……那請問仙君不讓我玩什麼?”
賀玄卿聲音微寒:“貓、狗、兔子,人妖魔三族的少男少女,開了靈智和以後會開靈智的生物。”
宋知陶:“……”
好家夥,聽起來原主招貓逗狗玩的還挺花。
“那就不用那些,凡間新奇的小玩意兒,精彩的話本什麼給我帶點就好。”宋知陶試探著觀察仙君的神色。
“好。”賀玄卿聲音聽不出喜怒。
送走賀玄卿,宋知陶手撐著下巴坐在床邊長籲短歎。
她說在這裡安逸舒服,“安”是真的安,“逸”就不一定逸了。雖然這裡吃穿不愁沒有就業壓力,每天過醉生夢死曾經夢寐以求的鹹魚生活。但是美中不足,也會一個人在見不得光的石室久了,也會想念曬太陽的日子,也罷,先安撫好賀玄卿,然後再走一步看一步嘍。
宋知陶伸了個懶腰,向後倒在被褥間。
臉頰傳來乾淨柔滑的觸感,宋知陶埋在被褥間猛吸了一口。還真彆說,這金絲雀的床就是好,軟軟的像躺在雲朵上。
都是金錢的芬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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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賀玄卿真的按她說的,每天都給她帶吃的玩的解悶,天天不重樣,宋知陶遇到什麼喜歡的,要他多帶幾份,他有求必應。宋知陶咂摸出來,隻要她不疑似出軌疑似出走的要求,他都沒有不願意的。
宋知陶不想看探案的話本,嚇到她賀玄卿又會在旁作陪,再發生那天的事情實在太尷尬了,宋知陶覺得那是他和原主的感情,她頂著原主的殼子被賀玄卿抱在懷裡算怎麼回事?
於是就不看了,請賀玄卿給她帶彆的書,山水遊記風物曆史啦,這些東西在以前有手機的時候,現在聊勝於無,宋知陶想好了,她就當這場穿越是場長假,她現在沒什麼好玩的就看看書,等開學,她要帶著一腦瓜的知識儲備驚豔所有人!
宋知陶靜下心來看書,沉浸在廣闊的書中天地,從書中抽離出來又有吃的玩的,能不能曬太陽出去玩也就放下了,反正她穿越前生活在南方,一到梅雨季更是十幾天陰雨綿綿不見天日,適應適應也就習慣了。
因此看提供她優質食宿的隱形衣食父母賀玄卿格外順眼起來,經常笑嘻嘻的。宋知陶甚至覺得很像自己看過的一部動漫,富貴的生活,漂亮的管家,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就會發現,這生活簡直掉到福窩裡。
人活著總要好好生活、珍惜當下的啦。
賀玄卿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麵:
女孩子披散著長發窩在圈椅裡看書,手邊高桌上一盤酥點一盞茶,隔一會兒抓一塊點心,小腿在空中愉快地搖晃,說不出的閒適安逸。
賀玄卿微微恍神。
她這幾日的悠閒懶散,他有時候忍不住疑惑:她真是宋知陶嗎?真是師父嗎?
從她醒來開始,他就有意留意她的言行舉止。她的一些小習慣,一些說話的方式,和那人如出一轍。隻是這兩人的性子,實在南轅北轍。
她像,也不像。
這是一種很難說的感覺,乍一眼會覺得兩人一個冷一個熱是兩個人,可是那些細節處的熟悉,是刻在靈魂裡的,恍然又會覺得是她回來了。
“啊,仙君,你站哪兒乾嘛呢?”幾日相處,宋知陶對賀玄卿熟稔起來。
賀玄卿回神,帶出一直保溫著的食盒:“你要的酒釀圓子。”
“哇,還真有,謝謝仙君。”
宋知陶穿越前也吃過酒釀圓子,香甜軟糯,紅白黃三色的湯盛在瓷碗裡,挺好吃的。但她媽隻讓她吃兩口就不讓她多吃了,理由是含酒,怕她醉。現在可以吃過癮了。
一小碗呼嚕嚕下肚,身上暖融融的,眉眼都是沉醉的饜足。
宋知陶眼神有些渙散,癱在鋪了軟墊的圈椅裡懶洋洋的。
賀玄卿看著空碗殘留的湯漬,沉默不語。
從前千杯不醉的人,一碗酒釀圓子就微醺。
“宋知陶。”
“嗯?”
“你真是宋知陶嗎?”
“我為什麼不是?”
“你像,卻又不像。”他眼眸微動,扯了扯嘴角,苦笑一下。
宋知陶腦子轉得偏慢,沒懂他什麼意思,但是好看的人見之賞心悅目,宋知陶朝他傻笑一下算作回應。
人看起來暈乎乎的犯傻,賀玄卿不以為意,問她:“你開心嗎?”
“也還好。”
“你不算很開心。”賀玄卿輕輕搖頭,目光平靜了然,像把她這個人一眼看穿:“你的悠閒懶散,都隻是無可奈何的隨遇而安,你不算真的開心。”
宋知陶訝然,像看個什麼稀世寶貝一般打量他:“你這都知道?”她微醺的腦子沒對這事兒做出什麼反應,隻是傻傻地看著他。
“你現在想要什麼?除了離開我。”
“想要什麼?嗯……我想想……”宋知陶迷糊懶散的腦子真的轉了起來:“我想出去。”
賀玄卿眼眸一片陰鬱:“你還要離開我。”
“不是啊。我就是很久沒看到天空了。”宋知陶停了一會兒,腦子才接上:“待在你這兒什麼都好,吃得好睡得也好,就是有種陰沉沉的憋悶感,看不到天氣的變化,有種不真實不像人的感覺……”
賀玄卿拂袖,朝空中一揮,二人上方虛空中某處忽然豁開,擴散出一片湛藍寧靜的星空。
“哇!”
宋知陶拍手驚喜地叫起來。這種星空不像在地麵看到的遙遠,浩瀚星海仿佛近在眼前,手可摘星辰。
湛藍的天空鋪在上方,安然空靜,亙古神秘。
宋知陶沒忍住上前,手伸向星空。
碰到的一刹那水流一樣的觸感,以為平麵的星空竟然變立體,隨著她的指尖流出,化作一條河流,在她周圍旋轉地環繞。
她被銀河包圍,河裡流淌著亮閃閃的星子,她有種在三千宇宙遨遊的感覺。
伸手向河裡一撈,竟然真的像水一樣的觸感,她在銀河裡撈出了一把星子。十幾顆小星星在她手心裡散發銀白的熒火般的微光。如夢似幻,觸動人的內心。
宋知陶欣欣然笑起來,捧著星子轉身,對賀玄卿驚喜道:“仙君,你看!我捧了一把星星!”
“嗯。”賀玄卿靜靜地看著她,眼眸似乎像夜空一樣泛著淺淺的溫柔。
在銀河的迷醉裡,宋知陶竟然恍恍惚惚地覺得此刻的他就是這樣,似水柔情。即使他表情看起來沒多大變化,卻讓人覺得他是笑著的,清風朗月一般的眉眼,映著銀河的柔柔粼光。
宋知陶看得呆了一下。
她再迷糊,也是被灌輸了十二年科學教育的,知道不可能真的抓星星,這是賀玄卿的幻術。
但這場漫天的星河盛宴,是她在原先世界,也少有的體驗。
宋知陶暖暖地笑出聲:“仙君,說實話,你追女孩子的方式不行,你這樣總是強求又情緒不穩定,會把人家嚇跑的,你雖然願意付出一切,可是太瘋了,人家隻會想躲著你。”
在她心裡,雖然不能做成戀人,但她也把賀玄卿當朋友,給朋友一點勸告,等原主回來的時候,希望他們能有個好結局,要麼好聚要麼好散。
“那要如何?”賀玄卿好整以暇。
“愛她,尊重她。給她足夠的自由,足夠的成全。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助她。”說到這個,宋知陶又給賀玄卿講故事舉例子,當然,基本都是看電視劇小說看的,她偏好愛而不得最後成全默默守護的男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