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霞不是在騙人,這門生意可以做。
秋禾收下荷包,答應下來此事後,繼續忙著接待後頭排上來的客人。
卻不知怎麼,夏霞還未離去,她站在一旁,偷偷一瞥不遠處的承望,忽而壓低些聲音,問眼前還在“埋頭苦乾”的秋禾:“姐姐,您這駕馬師傅是叫‘承望’?”
“嗯。”秋禾心不在焉地點頭。
“那好,姐姐,明日見~祝生意興隆!”
哈哈,好。秋禾忙起來真是快沒命,她都有些不敢擔著‘生意興隆’四字了。
好在,忙了之後,還是賺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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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禾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對夏霞總是多些耐心與信任。
回到秋略與夏霞雙雙“失聯”的那幾日。
秋禾與承望帶著那一大把摻入了不少私鑄錢的銅板,前往上交官府。
而好巧不巧,當差的正是“夏大人”,也就是夏霞的父親。
夏大人辦事效率高,總是忙起來連自己的身體都顧不上,一年歇不上幾日。
不過上次休假正是“二伯母關也不是放也不是”那會兒,此事暫且另當彆論。
秋禾將那一袋錢幣上交時,夏大人神色嚴肅。
他先前就知道秋禾是個好姑娘,自然是信她的話,也仔細詢問起這些錢幣的由來。
秋禾如實交代,說是她的堂親秋略“做工”得來。
夏大人好像也是知道秋略這人的,知曉他與先前在秋禾鋪子前鬨事的婦人是母子關係。
其品行或許不好評價……
事到如今,秋禾不能隱瞞不報,說出了夏霞在此事中處於的位置。
夏大人聽後,卻不太震驚,隻是無奈地搖搖頭。
看來……他也多少知道夏霞與秋略有來往。
當初二伯母鬨事,夏大人就事論事,並沒有對其子秋略生厭。
也因夏霞難得“交上朋友”,夏大人一心補償女兒,從不阻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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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霞一家與餘雨一家其實十分相似。
都是自幼沒了娘,父親又常常不在身邊。
可兩位姑娘又各自有完全不同的經曆。
餘雨身旁一直都有秋禾這個“青梅”兼“大姐大”與謝彌音這個“竹馬”,喜怒哀樂有處說,三人也相互做伴,一起學會各種為人處世的道理。
夏霞卻並非如此,幼時因為某些事大病一場,便很少同彆人出去玩。不知是在一次次錯過還是失落後,久而久之,身邊就沒有什麼夥伴了,也閒時沒處打發,她喜好上了吃,珍視每一頓飯,這讓她的身體漸漸好轉。
可也就這麼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
碰上一個“用心”些的,她也就淪陷了。
這麼算起來,也不算太糟,但夏大人仍走不出愧疚。
隻能說,夏大人有心做好官,卻難做個好父親。
當年鎮上仍有土匪殘餘,夏大人在清算他們的同時,為了保護女兒,將年幼女兒一連送去好些地方。
風調雨順時,這連綿群山是遍地黃金。
可到了災荒之年,這重巒疊嶂就成了天塹。
年幼的夏霞被困在荒山上,等救回來時,還是落下病根,自此再鮮少與同齡人玩耍,成了如今所有事的“因”。
“我曾想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夏霞要是真喜歡,也行。但這人……”
不僅是秋略接觸到了私鑄錢一事。
夏大人聽了百姓們所說的,如今又知曉了秋略“疑似”為了不丟臉,通過夏霞請夏大人提前休假,想撈母,卻“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孝舉。
“……”他的女兒……當真是少些辨彆人的本事。
“大人,民女挺喜歡夏霞這姑娘的,想拉她一把,您以為呢?”秋禾本就有此意,借著今日與夏大人說清楚。
“秋姑娘,若你真能救她,我感激不儘……”聽秋禾主動提出能幫夏霞一把,夏大人很是激動,甚而可見他眸中淚光,“你看…我在她麵前,真是什麼本事也沒有。還得你們去叫醒她……”
“此還請大人嚴查私鑄幣一事。”秋禾行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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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夏大人搭上線後,算得上“兵分兩路”,一方徹查整頓鎮上不正違法之風,一方幫助夏霞自日後無儘苦難中脫身。
唯獨令秋禾感到奇怪的是,自打她上交那些私鑄錢後,鎮上再沒了秋略的影子,連夏霞都再尋不見他。
不過這也讓夏霞欣喜啊,至少她不用在美食、新朋友與秋略之中為難了。
她把秋禾當做“新朋友”,也隱隱約約感覺這朋友不一樣。
她接連包下幾日的仙草蜜,免費發放給烈日下還在做工的人。
秋禾姐姐與那武功高強的“小二”承望在閒下來時,竟然都還十分耐心地陪著她!
他們都是好人。
他們都是同秋略一般好的人。
回想那日,夏霞“不小心”撒落了秋略的銅板,而後眾人不歡而散,二人獨處時,秋略沒有再凶夏霞。相反,他流著淚與她道歉,懇請她等等他,等他掙錢。
夏霞信他眼淚中的“錚錚誓言”,就答應下來。
她想著,我去做善事,你去掙錢。
來日再見時,就可終成眷屬了。
…………
所以道阻且長啊,秋禾要是跟著忙活了這麼久,聽著夏霞這句心聲,怕是要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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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與善事就這麼並行下去,直至入夏後,正午時分當真沒人能熬得住那驕陽。
春季的熱風尚且隻會偶爾光臨群山,到了夏季可就是盤踞山中稱“大王”了。
並非人人都能在屋簷與樹蔭下避暑,不少百姓為生計奔波,也隻好硬扛著。
連日升溫更意味著仙草蜜“供不應求”加劇。
單就此事,秋禾決心與夏霞好好談談。
如今鎮上有售賣各種品質的仙草乾,夏霞家也有場地可製作仙草蜜,秋禾打算直接把仙草蜜的製作方法教給夏霞。
這樣不僅能為馬車省下空間,也能為夏霞每日都省去一大筆包下仙草蜜的錢,去買更多原料、做更多仙草蜜。
秋禾是看出了,夏霞機靈,能學這門手藝。
隻要這姑娘能好起來,自立自強,秋禾甚而願把那些深受客人喜愛的吃食都教她一遍。
夏霞聽到這個打算,卻意外地有些不樂意。
不過她這軟性子也拗不過任何人,另一邊秋禾又沒有什麼暴脾氣,互相乾瞪眼,最後雙方各退半步,夏霞暫且先用秋禾自山上挖來風乾的仙草乾學做仙草凍。
等天更熱之後,就交予夏霞自己把握。
也因此,秋禾又要扛起鋤頭鐮刀,往山上跑好幾次。
接連幾日收攤回村後,她將備菜那樣不難的活留給承望,而後獨自一人走在土路上。
也不知如今夏大人順著她所言,將“私鑄幣”一事查到哪一步了……
能不能稱得上“案”了……
幾月經營下來,她也算個生意人,有些賬還得算清楚,於是在土路上邊走邊伸出手指掰扯道:“雖然這麼盤算下來,更費力了,可不能說累!論錢,家中暫時是不缺了;論人,搭夥過日子,踏踏實實都忙得過來;當下做這一切,我就是論‘心’,再論‘義’,正人君子不知道,但良民身份我還是要爭的……”
事到如今,她也真是沒想到自己當初的小財迷夢做成了現在這樣。
還好,都順本心,還與爹娘在一起~
有時她就想啊,自己真是幸運,父母健在,讓她幾乎沒有缺憾,在成長中什麼事情都學會一些,能坦然接受彆離,也能偶爾有心幫一把他人。
很快,一日學一些,夏霞已經能做起口味相似的仙草蜜了。
付出有回報,秋禾也願意繼續做下去。
白晝漸長,她每日在山中多挖些仙草,真是裝到籮筐滿滿當當,日暮西山時才悠悠“滿載而歸”,就好像偏要等那驕陽先走一步。
而承望也不知怎麼……
無論給他多少活乾,他總會很快做完,並日日在山下等著秋禾回來。
他甚而自鎮上買來盞可手提的油燈。
漫漫鄉道,一盞燈燭探路,二人暢談,不久便至儘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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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在鎮上東躲西藏一段時間的秋略,入夏後第一次回村。
他先前帶著一袋子首飾離開,就再也沒回來過。
秋略當然覺著自己是做了虧心事,這次回來後,他卻發現家中對此事……甚至連個屁都沒人放。
就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這袋子首飾的存在……
怎麼會呢?
秋略不懂是不是他那“精明”的親娘要虎毒食子給他下套…思量片刻後,他還是先奔四叔家去了。
與其說是四叔家,還不如說是個塌了一半的破房子。
在秋略看來,四叔不是一個靠譜的人,卻懂得疼秋略這個大侄子。
不懂四叔年輕時生了什麼病,到現在也無兒無女未成家。他也一直“瀟瀟灑灑”,手頭上時而有點兒,時而又連幾個銅板都掏不出……
四叔這個樣子,秋略看在眼裡,十分清楚要是沒個家,做事難免就七零八落的……也是看著四叔境況不太好,秋略才執意尋個“賢妻”。【1】
母親曾建議過他去尋四叔,想必那時四叔手上就有些錢。
可秋略不願意做一個隻會拖累親戚的人,他到今日才回村,就是在鎮上掙了好些錢,“一身本事”地回來要請四叔一同發大財。
太陽剛剛落山之時,他推開四叔家那當真漏風的門,見這小老頭果然在喝酒。
“四叔?”秋略上前敲敲那生了黴的木桌,想雙眼迷蒙的四叔清醒些。
“啊?……”四叔放下手中破碗,眯著眼也好似看不清眼前人,他含糊問道,“你是……?秋……嗯?”
“四叔,我是秋略啊,我長話短說,我也不知道我家裡有沒有同你說我不好……但大侄子今日來是想帶你‘飛黃騰達’的……”
秋略說著,正準備掏出些漂亮的“銅板”叫眼前的小老頭入夥,卻隱約感覺四叔今日看著怪怪的……
就在秋略有些猶豫的時候,忽而聽見屋外有村民喊叫道——
“不好了!山上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