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轉中天,炙光灑灑。
寶物競拍的騷動漸漸退去,極致的喧囂就像過眼雲煙,一切都歸於了平靜。
參與衛道大會的人群,自庭院內魚貫而出,有的埋頭談論剛剛得手的珍寶,有的沉吟於之前自己交流時所得到的消息。
靜蟬緣緊緊握住手中的仙藤橫笛,顯然十分重視這件寶物,但他臉上卻又擺出一副從容不迫的笑容,想要借此掩蓋自己真實的情感。
他安然起身,手執仙藤橫笛,步伐穩健地走向門外,寬鬆赤袍被風輕輕掀起,透露出一股超塵脫俗的意味。
至於一旁的元歌醮,他靜默於原地,微妙的表情,竟讓人難以捉摸其心緒。
此刻,他如同流雲之中殘留的一抹風景,隨著漸漸散去的人潮,生出了些許轆轆的寂寞。
望著靜蟬緣的背影,元歌醮想到自己無所去處,於是又緩緩跟了上去。
庭院外,夕陽將天邊染成絢爛的霞光,將兩人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
靜蟬緣微微側頭,看了元歌醮一眼,點了點頭,顯露出一絲領會。
隨後,他身邊的空氣微微扭曲,一件通紅的法寶漸漸顯現,那是先前的那隻紅甕。
紅甕輕輕浮起,仿佛等待著主人踏足其上。
靜蟬緣再次引導元歌醮走上紅甕邊沿,然後隨著一聲輕響,紅甕法寶騰空而起,帶著兩人飛向雲端之上。
天地蒼茫,雲海沉浮,靜蟬緣駕馭紅甕穿越碧藍天空,周圍不時飛鳥掠過,為周遭翻騰不定的雲海,添加了幾分生動。
元歌醮立於甕邊,風吹散了雙鬢發絲,他隨意地掃視四周,隻覺得這映入自己眼簾的,非是碧空白雲,而是一片無邊的自由。
就在兩人沉浸在飛行的快感之時,靜蟬緣眉頭微皺,眼神轉為凜冽。
隻見紅甕上靈光一閃,是靜蟬緣突然收束了掌控法寶的力度。
一絲警覺的念頭,劃過這位禿頭修者的心頭,他轉身對元歌醮說:“有人跟蹤我們。”
元歌醮一愣,隨即目光向後方探去。
隻見一道暗影,如同一匹黑色的細沙,在清晰的天空中隱隱約約,速度之快,讓人無法單憑肉眼捕捉。
但猛然間,那個影子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它從未真正出現過一樣。
靜蟬緣的目光冷了冷,他心知必有高手在暗中窺視,似乎對這件剛剛競拍得來的仙藤橫笛感興趣。
他對元歌醮說:“我會增加速度,先找一個地方藏身,再根據後麵追蹤者的行動,來作打算。”
元歌醮聞言,立刻頷首同意,表情也變得鄭重。
隨後,靜蟬緣雙手施法一引,紅甕忽然爆發出一道耀眼的紅光,猶如流星劃過天際,速度快到極點,凡人肉眼難以捕捉。
而在紅甕尾隨的流光之中,一道暗淡的小光點若隱若現,仿佛一隻狡猾的獵豹,將獵物死死鎖定,在等待適當的瞬間發動致命的攻擊。
風急,光斑閃爍,元歌醮與靜蟬緣乘坐的紅甕在夜幕降臨之前,穿透了天邊的雲層,徑直朝一座孤寂的山峰飛去。
那裡有一個靜蟬緣布置好的隱蔽洞穴,足以避開不速之客的耳目。
紅甕輕輕擦過雲層的最後一絲薄霧,飛行的高度逐漸下降。
林木和山石變得清晰,隨著一聲輕響,紅甕緩緩停留在洞穴門前的空地上。
靜蟬緣步伐沉穩,手中握著那支仙藤橫笛,他的目光堅定而深邃,似乎要透過這莽莽山林,尋找那隱藏在陰影中的敵人。
元歌醮緊隨其後,表情謹慎,他心知與靜蟬緣並肩,此刻的安全已不是隻靠自己一人所能維持。
於是,他抬頭看向靜蟬緣,等待著進一步的指示。
沒有多餘的言語,靜蟬緣領先一步,快步進入洞穴,環顧四周,沒什麼異樣。
洞穴內幽深得近乎噬人的黑暗,似乎每一寸空間都蘊藏著不可覺察的秘密。
元歌醮也隨後踏入,洞內兩人的氣息微微交織,除卻呼吸聲,一切歸於沉寂。
隨後,外界的聲音逐漸明顯起來。
地麵上傳來微微顫動,顯然有人或有物正向這處洞穴接近。
兩人凝神靜聽,那腳步聲深重而緩慢,似是不慌不忙,自有一方高手的風範。
不久,一個身影出現在洞穴口,灰色的長袍裹著他瘦削的身軀,將他襯得更像一樹凋零後的枯枝。
正是之前那位在寶物競拍大會上,與靜蟬緣爭奪仙藤橫笛的中年修行者!
隻見中年修行者站在月光下,麵無表情,臉上帶著風霜刻錄的溝壑,既看不出喜怒,也察覺不到任何的殺意,但不知為何,他的存在本身就帶給人一種隱秘的恐懼。
他的眸子深邃幽暗,像是能吞噬一切光明。
睫毛下,那雙眼睛悄然轉動,仿佛在尋覓著隱匿的獵物。
接著,他的胸腔輕輕鼓動,一股沙啞而帶有威嚴的嗓音從他口中緩緩傳來:“靜蟬緣,快將那仙藤橫笛交出來,本座不願與你為難。”
這聲音並不高亢,但卻如同寒風吹過的低語,席卷整個山穀,撞擊在洞穴的岩石壁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靜蟬緣和元歌醮互相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一股堅毅。
中年修行者的麵容雖然看似樸實無華,卻透露著一股不易覺察的狡黠。
眼角和眉尾的皺紋中似乎隱藏著許多故事,或許是歲月的積澱,又或許是心機的深沉。
靜蟬緣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中帶著幾分挑釁:“中年修士,此物乃我出資拍得,空口搶要,屬實非禮也。便是你再三糾纏,又能如何?”
中年修士卻不為所動,依舊表情淡漠:“靜蟬緣,你的能耐,我早有耳聞。但不意味著你能從我手中逃脫。今夜的月光真美,可惜,你注定無法再欣賞到明夜月色。”
話畢,他緩緩伸出一隻枯瘦的手,掌心朝著洞穴。
突然間,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整個山穀,靜蟬緣感覺到空氣好像凝固,他的修為在此人麵前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元歌醮看得出來,這中年修士並非善茬,他們今夜的麻煩,恐怕要比想象中要來得多。
此刻的靜蟬緣不再說話,他緊握著仙藤橫笛,體內的元炁悄然運轉,準備迎接這未知的戰鬥。
而元歌醮則在暗中握緊拳頭,準備隨時出手,不論勝負,他都要與靜蟬緣並肩作戰。
夜風凜冽,卻擋不住即將爆發的戰意。
月華之下,一場難以預料的較量正悄然拉開序幕。
天空的月色漸漸黯淡,山穀的寧靜被一股沉重的氣氛所替代。
靜蟬緣眼神凜然,他心中明白,麵前這位中年修行者非同小可,但他卻沒有絲毫的退縮之意。
而後,隻見靜蟬緣緩緩舉起手臂,掌心翻轉,那隻紅甕法寶再次現世。
他不需言語,意念一動,紅甕便似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喚,立刻散發出一股淳厚而不可阻擋的元炁波動。
每個修行者都有自己專屬的本命法寶,那不是簡單的武器或者寶物,而是一種與修為者心念相通的存在。
而紅甕正是靜蟬緣的本命法寶,二者的靈犀一旦互動,便可以讓其表現出驚人的威力。
紅甕急速旋轉,就如同陀螺般,風呼嘯而過,切割空氣,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聲。
靜蟬緣將全身的元炁凝聚在一起,推動紅甕以雷霆萬鈞之勢,朝著中年修行者狠狠砸去。
中年修行者麵對決然而至的紅甕,不慌不忙,他深吸一口氣,雙臂之間元炁震蕩,化作一層淡淡的光暈。
隨著靜蟬緣紅甕法寶的接近,中年修行者突然向前一步踏出,肉掌中元炁不斷湧動,竟似化作了兩個透明的拳罩,凝實如天地間最堅固的磐石。
“轟隆!”
轟鳴聲響起,紅甕法寶狠狠地撞擊,與由元炁凝聚而成的拳罩,發出金鐵交擊的撞擊聲。
接連的碰撞,在中年修行者,與靜蟬緣操控的紅甕法寶之間展開。
一人一法寶的影子,於月光的照射下,在洞穴岩壁上交錯拉長,仿佛是在旋繞著詭異的舞蹈。
紅甕每一次衝擊,都攜帶著破空的嗚咽,每一次撞擊都在山穀中回蕩,都似有重錘砸在每個人心頭,氣撼山河。
而中年修行者在接下重錘的一瞬間,身形雖若有搖晃,但他臨危不懼,以自己的元炁堅實無比的肉掌,硬生生抵擋著這一波波的攻勢。
每一次肉掌對轟紅甕,都有著瓷器破裂般清脆的聲響。
周圍的空氣、土石乃至山穀中的植被,都在這股強大力量的衝擊下出現了波動,仿佛有風暴在洞穴口形成。
元歌醮站在一旁,緊張而不失清醒地注視著眼前的戰鬥。
他能感受到每一次靜蟬緣與中年修行者對拚時,空氣中元力的流動與波動。
不時的,山石間擦過的火星與紅甕法寶的紅光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生死較量的絕美畫卷。
紅光在黑暗中尤為耀眼,戰鬥的激情,隨血脈一起賁張。
正當紅甕法寶,與中年修行者的肉掌,二者碰撞次數不斷增多之時,中年修行者麵對靜蟬緣的怒攻,越發沉著。他不緊不慢地運轉自己的元炁,以柔克剛,儘可能化解掉對方的攻勢。
對峙之中,紅光與暗金光芒交錯暈染,猶如一場神秘的漩渦,將二人的身影同樣卷入其中。
撞擊之聲連綿不絕,此消彼長,上演了一場力與力的較量。
中年修行者身形矯捷,腳步忽前忽後,神色從容,似乎對於眼下的戰況掌控自如。
他的肉掌已然布滿了元炁所構成的細密紋路,就像一張刻著古老符文的卷軸。
他隨著紅甕的攻勢,肉掌相迎,每一次的碰撞,都如同打在銅牆鐵壁之上,不斷積蓄力量,以待反擊的時機。
戰鬥正在激烈進行之際,月光卻漸漸將山穀映照得如同白晝。
這股冷冷的夜色之中,兩位修者的對決愈發劇烈。靜蟬緣的紅甕法寶仿佛也激發了某種潛力,與中年修行者的肉掌互相碰撞發出雷鳴般的震響。
在跌宕起伏的力量碰撞之中,靜蟬緣與中年修行者的戰鬥已然到了白熱化階段,各自施展出各自最高境界的技巧與力量,隻待分出勝負之時。
就在戰鬥進入最為激烈的瞬間,元歌醮的目光猛地一凝。
他自然知道,在這廝殺與力量的對峙中,單靠靜蟬緣一人之力,要完全壓製眼前這位意圖奪寶的中年修行者,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真的做到了,靜蟬緣也絕對不會輕鬆。
心念一動,元歌醮沉入了自己的心神深處,忽略了外界喧囂與碰撞的嘈雜聲。
於一片無形的黑暗之中,他觸摸到了那些細若遊絲,隱伏在魂魄深處的卻塵絲。
卻塵絲,乃是當初那位自號“緋柯山上霖飲子”的邪道惡徒,在元歌醮身上留下的詭異法術。
而隱藏了自己真實身份,還設計元歌醮成為自己弟子,且與元歌醮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另一位邪道惡徒——幽惜霜,她曾告知元歌醮,卻塵絲此物,乃是香火信力所成的半法寶半法術的奇物,有著無形無色、無體無影的特性,最擅長的便是奪人神魂、毀心傷魄。
再加上幻夢天宮之中,元歌醮扮演“卻塵真君”時,所得到的那些身臨其境的體悟。
現在的元歌醮,已經勉強可以操控體內的卻塵絲了。
片刻間,元歌醮的雙目,陷入了一種奇異的虛幻狀態,無數條近乎看不見的絲線,從他的眉心緩緩溢出,向著中年修行者的方向慢慢靠近。
這些暗絲,如同夜色中的凝霜,避開了月光的映照,悄然無聲地,化作空氣中的一縷輕煙,遊走在緊繃的氣氛裡,圍繞著中年修行者不斷盤旋,試圖尋找他防守空隙最弱的一點。
紅甕法寶與中年修行者的肉掌繼續相撞,每一次的接觸都心靈震鳴。
元歌醮卻如同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將整個心神都集中在了操縱卻塵絲上。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滯,戰鬥的劇烈與元歌醮的內心的寧靜,形成鮮明對比。
而靜蟬緣與中年修行者卻依舊不知,一場暗中的生死對決,正通過這不可見的絲線,慢慢逼近。
中年修行者仍在全神應對靜蟬緣的紅甕攻勢,哪裡會知曉,自己的背後已經有了殺機慢慢逼近。
他太過高傲自信,太過依仗修為,但正是如此,反倒給了元歌醮一絲可乘之機。
卻塵絲確實微妙莫測,終於觸碰到了中年修行者的背脊,沒有半分聲響,也沒有半分波紋,它就像是融入了黑夜的不可觸摸之物,無聲無息地發起了對魂魄的侵蝕。
刹那間,中年修行者身體一震,麵色微微一變,即便其修為深邃,也難以立即察覺這異變,但他心中的危機感,卻瞬時提到了極致。
元歌醮內心凝聚全力,他知道,這一擊足以決定勝負,甚至生死。
卻塵絲收緊,開始試圖攪動中年修行者的魂魄,使其一時失神,以求斷其攻勢。
隨著卻塵絲的作用,中年修行者的肉掌雖強,但明顯緩了一緩。
就在這微妙的間隙,靜蟬緣的眼中戰意更盛,紅甕法寶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頃刻間,一股無形的生死危機籠罩中年修行者,他似覺不妥,切實感到神魂上受到了某種微妙的影響,但已來不及回頭。
在命懸一線的緊急關頭,中年修行者咬牙,體內元炁急速湧動,他怒吼一聲,欲要破除心神所受的束縛。
而靜蟬緣則不放過這突如其來的契機,紅甕法寶攜帶著毀滅之力,與受到暗中影響的中年修行者再次猛烈對撞。
此刻,隻聽得一聲沉悶的爆炸響起,似乎整個山穀都在這撞擊下顫抖。
元歌醮看著這一幕,心中稍有解脫之感。
他明白,今夜這場戰鬥,勉強算是勝了。
但元歌醮也知道,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他與靜蟬緣站在一起,等待著最終的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