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明,窯洞外隱約可見微弱的晨光。
一束柔和光線,緩緩透入洞口,將夜色逐漸褪去。
晨霧在洞外隱約彌漫,碧綠的山林中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鳴,預告了新的一天的開始。
元歌醮靜坐片刻,感受到身體的傷勢已經痊愈,心中澄明如鏡。
在經曆過昨晚那場“天宮幻夢”之後,他似乎與魂魄深處卻塵絲,達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和諧。
雖然,卻塵絲所帶來的“記憶喪失所引發的頭痛欲裂”,以及“惹動元炁暴亂損傷血脈經絡”,還對他的身心不斷製造的痛苦。
但現在的元歌醮,已然習慣了這附加在魂魄、肉身上的雙重痛苦,變得有些“麻木”起來。
深吸一口氣,元歌醮眼中精光一閃,指尖輕輕一彈,散落於自己魂魄深處的卻塵絲,便化作無數光線絲縷應聲而出,有序地圍繞在他周身,如同虔誠的仆人,等待著主人的召喚。
是時候離開了,他心裡想到。
元歌醮站起身來,向窯洞口走去。
隨著他的移動,四周流轉的絲線亦跟隨主人的步伐,它們在虛空之中無聲波動,隨風搖曳著半真半幻的身形。
即便,這些卻塵絲,仍舊會吸取元歌醮的記憶、情感以及執念,但在他現在的掌控下,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難以駕馭。
踏出窯洞的那一刻,元歌醮感受到了陽光的溫暖和泥土的清新氣息。
無論何時,自然界的力量總是讓人心境豁然開朗。
他低頭,沿著山間小徑開始走去,每一步都踏實而堅定。
山路有些濕滑,夜裡降下的露水充滿了清冽,空氣中仿佛能夠混合著泥土與生命的氣息。
露色重重,林鳥歡聲,一切都那麼的寧靜,那麼的美好。
“可惜了,卻塵絲需要不斷消耗念頭來生成,且它的這種生成是完全自動,又無法人為控製的。”
元歌醮收回周遭的卻塵絲,口中呢喃道。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自言自語起來:
“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某種可以替代我的記憶,能夠用來作為卻塵絲消耗品的東西,比如——”
【香火信力!】
“看來,少不得要裝神弄鬼一番了。”元歌醮自嘲道。
迎著晨曦,元歌醮緩緩走在林間小徑上,周圍異常安靜,隻有鳥語伴隨著他孤獨的身影。
對於尋找凡人的鄉鎮,他沒有太多的線索,隻能抱著碰碰運氣的想法,先穿過這片廣闊的密林,再隨便找一個方向,一直走下去。
穿過密林的元歌醮,經過漫長的路途,停下腳步,注視著前方。
依稀能看到,一絲嫋嫋炊煙,自遠處的鄉村升起,縈繞在斑駁的晨光間。
“那裡,應該是一處村落吧。”元歌醮自語道,隨後開始盤算自己騙取香火信仰的計劃。
他開始加快了腳步,沿著山間曲折的小徑蹣跚前行。
在行進中,元歌醮不斷考慮著,自己該如何接近那些村民,更在思考著,要怎樣才能讓自己不會過分引人注目,從而引起一齊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他身上還背負著,幽惜霜、無名大妖的麻煩。
走了好一會,天色漸漸白亮,元歌醮沿著一條蜿蜒的泥土道路,走到了村前的路口處。
一縷縷炊煙嫋嫋上升,在清晨的微光中畫出溫暖的軌跡。
隨著元歌醮踏入村莊的路口,那一縷縷的炊煙,變得越發的清晰,仿佛是在默默歡迎這位遠道而來的行者。
隻見幾位早起的村民,正忙碌著各自的晨間事務,有的打掃院落,有的喂食家畜,還有的挑水劈柴,一片勤勞的景象。
孩子們在附近嬉戲,或追逐,或打鬨,他們的笑聲穿透晨風,在空氣中蕩漾。
元歌醮儘量收斂自己體內的元炁,使自己看上去像是一個普通的過路人。
空氣中有香味飄來,讓人口齒生香。
一位慈祥的老婦人在自家的灶台前忙碌著,她的灶火把臉龐映得通紅。她注意到元歌醮這個新麵孔,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又回到了她的鍋碗瓢盆之間。
不遠處的茅屋前,蒸籠層層疊疊,散發著剛出籠饅頭的鮮美香氣,夾雜著荷葉和竹葉的清新。
一個中年男子正在拿著長木筷,夾起一個熱氣騰騰的饅頭,遞給一位懷抱孩童的婦女,夫妻二人溫馨的對話和孩童的稚聲歡笑,構成了鄉村晨曲中最動人的樂章。
元歌醮凝視著村民之間的親情與和睦,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輝。
這些平凡而真摯的情感,正是卻塵絲最為渴望的食物。
他悄無聲息地混跡在村落之中,表麵看上去,不過是個慕名而來的行人,在欣賞著這溫馨的鄉村景象。
然而,在這平靜的外表下,元歌醮魂魄深處的卻塵絲,正緩慢而謹慎地展開,宛若寄生植物的觸須,微妙地感應著周邊的氛圍。
當那些快樂的聲音,和晨光交織的溫馨畫麵,一同染入卻塵絲中時,這些根植於元歌醮魂魄深處的微光絲線,便開始慢慢地閃耀霞色,仿佛吸飽了露水的花瓣,渴求著日光的滋養。
元歌醮的臉上,輕輕漾開一個微笑,那是對於力量增長的滿足。
他緩步接近那位正在喂家禽的婦人,隻見她臉上儘是純粹質樸的笑容。
而元歌醮魂魄之中的卻塵絲,忽而因此,敏感地顫抖了一下,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根根微光絲線,如同田間的稻杆,隨著一道流淌於魂魄之中的靈風,而輕輕地搖曳著,使得元歌醮的魂魄,以一種特殊的節奏,不斷增值的力量。
元歌醮深深吸入一口帶著濕氣與泥土芬芳的清晨空氣,然後緩緩呼出。
而在他的魂魄深處,卻塵絲細微地顫動起來,收取著每一個村民家庭,所散發出的幸福念火。
那些念火隨著卻塵絲的攝取,彙入元歌醮的體內,化作一道道微弱的溫爐,滋養著卻塵絲的成長,供其生長與消耗所需。
元歌醮自如地控製著這一過程,感到既緊張又興奮,生怕稍有不慎,便會驚動了這份寧靜。
此時此刻,在卻塵絲的影響下,村落中的一草一木,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仿佛陷入了一種無聲的樂律之中,而元歌醮,便是那支樂律的指揮者。
他的存在,在這寧靜和諧的早餐時光中,無人能夠察覺,卻在悄悄影響著每一縷念頭的流動。
但是,元歌醮在積累了一定數量的念火之後,他的選擇卻是——
【離開。】
他畢竟還是一個在海邊漁村中長大的質樸青年,哪怕喪失了太多的記憶,那二十年來所塑造的善良本性,還是在影響元歌醮的行為方式。
【我不是霖飲子,更不是幽惜霜,又或是那個痛恨人族的大妖。
隻要能收集足夠的念火,確保卻塵絲不會再繼續吞噬我的記憶就好了。
另外,不用扮演裝神弄鬼的世外高人,以此來騙取村民的信仰香火……
嗯,倒是讓我少了很多精神負擔。】
元歌醮離開了村落,他沒有回頭,隻是一個人,沿著村外的小路,向著遠處那片連綿不斷的山脈走了過去。
隨著陽光逐漸爬上地平線,黛青山色漸露,雲霞光華萬丈。
元歌醮沿著雜草叢生的山徑,行走在群山之間,儘管身孤影單,但他並不覺得孤獨,反倒將自己的心境,也融入了這份旅途的靜謐之中。
就在元歌醮行至一處山脊,稍作休憩的時候。
一道異彩紛呈的華光,倏然劃破了天際,直接映入了他的眼簾。
元歌醮一愣,隨即立刻凝住了呼吸,隱藏了氣息,警惕地觀察著那耀眼的光彩。
隨著光華接近,元歌醮終於看清了其中的奧秘。
在那華光中,一位赤袍坦胸的禿頭修者,正腳踩著一隻鮮豔的紅甕法寶,在空中飛行,他的速度極快,甚至比風流還要迅速。
元歌醮不由自主地收緊了拳頭,生怕自己被這路過的修行者發現蹤跡。
卻塵絲在他的魂魄深處輕微顫動,仿佛也為這突如其來的異象感到好奇。
對於修行界的事物,元歌醮知之甚少,但他卻能夠感受到,那修行者身上散發出來的濃厚元炁。
顯然,那是一位不凡的修行高人。
是難得的機遇,又或者是潛在的威脅?
元歌醮靜默無聲,決定屏氣凝神,做一名隱匿觀察者。他小心翼翼地隱蔽在一塊山石後,目光跟隨著天際的紅甕法寶。
天空中的紅甕法寶持續前行,但很快,那修行者似乎是巧遇了什麼,法寶的速度漸漸減慢,最終在元歌醮所在的這座山脊上方停了下來。
元歌醮凝目觀瞧,隻見那赤袍修行者降至半空中懸停,雙目環視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麼。
隻見赤袍修行者靜立當空,如同一座怒目神像,淩厲的目光似乎能直透山石。
元歌醮心中暗自緊張,知道自己已無處可藏。
終於,在猶豫片刻之後,元歌醮赫然站起身,強作鎮定地走出了掩身之處。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卻無法驅散心頭的不安。
兩人的目光在空曠的山嶺間對撞——赤袍修行者的眼中透著審視,元歌醮的眼神則是謹慎而平靜的。
赤袍修行者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深沉而有穿透力,似乎也蘊含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好奇:“閣下從何處來,又欲往何處去?”
元歌醮低下頭,儘量讓聲音平和:“在下,不過是個無名之輩,流浪四方。”
赤袍修行者聞言,麵色略顯緩和,語氣中帶上了一份難以辨識的笑意:“流浪四方?哈,我倒是覺得,閣下身上的氣息,似乎並不簡單。”
赤袍修行者儘管口氣輕鬆,但言語之間,無疑透露出深不可測的底蘊。
隻聽他又接著道:“在下靜蟬緣,乃是淼壑北側的一位散修,前來參加衛道大會。”
元歌醮微微頷首,心中竟是一片迷惑,他根本不知道,所謂的衛道大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在下名為元歌醮,敢問前輩,什麼是衛道大會?”元歌醮語氣平和,卻難掩其中的困惑。
靜蟬緣似乎有些訝異,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光芒,旋即解釋道:“衛道大會,乃是各地修行者共襄盛舉的盛事。此會議之目的,旨在聯合各方之力,衛護修行世界的和平安寧。”
元歌醮恍然,他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股自嘲的笑容:“看來我確實是個門外漢了。您說的這些,對我而言實在是陌生至極。”
靜蟬緣抬起手掌,似乎在製止元歌醮的自嘲,口中語重心長:“道之濤瀾,彙聚各流,衛道大會自然亦是如此。並非隻有名門正宗才有資格發聲。散修之中,亦有青雲直上之士。莫要菲薄己身,或許閣下早已超然於許多邀請至此的修行者。”
聽此話,元歌醮心中微微一震,然而內心深處的疑慮卻更深了。
雖然被如此評價,但他清楚自己的處境以及身負的秘密,不僅不能融入那些修行者之中,還有可能引起天大的禍患。
然而,由於靜蟬緣話語之間的親切和諧,元歌醮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防備之心,反而嘗試著向對方詢問更多。
“那麼,前輩是如何知道衛道大會的召開,又該如何前往會所?”元歌醮以求教之態,試探性地問道。
“簡單。”靜蟬緣安然自若地笑了笑,“每次衛道大會的召集,均有特定的信物傳遞,心誌相通者,自會被各自的門派指引前往。”
他眼中波光流轉,看著元歌醮的目光,也流露出一絲期待:“若是閣下無處可去,不如同行如何?說不定在衛道大會中,也能有一番機緣。”
元歌醮不禁沉默了。
他心知隨同一位不知深淺的修行者前往所謂的大會,必定充滿未知和危險。但他也清楚,以自己現在的處境,單打獨鬥恐怕難有作為,或許在衛道大會中真能找到解決自己困境的機遇。
元歌醮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抿了抿唇,微微一拱手,頗具誠意地對靜蟬緣說道:“既然前輩有此善意,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願隨前輩前往衛道大會。”
靜蟬緣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不再多言,隻是輕輕一招手,那紅甕法寶便嗖地一聲,從空中降了下來,穩穩地懸浮在兩人身旁。
“請!”靜蟬緣溫文爾雅地伸手示意,象征著邀請元歌醮同行的姿態。
元歌醮小心翼翼地接近那紅甕法寶,這種飛行之物對他而言是全新的體驗。甕身碩大而堅固,似乎由某種奇特的紅金石打造,表麵繪有複雜的紋理,光澤閃爍,散發著一絲絲玄奇而熾熱的元炁波動。
紅甕法寶內部空間更是驚人,猶如一間小屋,盛滿了數不清的繁雜物件。
元歌醮輕身踏在紅甕邊沿,立刻有一種穩固之感湧上心頭,他的眼神中,不自覺露出幾分探究和好奇。
隨即,靜蟬緣也踏上法寶,立於元歌醮對麵,微闔雙眼,手中彈出幾道法籙。
紅甕法寶頓時生出嗡嗡之聲,整個法寶顫動起來,越發強烈。
下一刻,隨著靜蟬緣眼睛猛然一睜,紅甕法寶如離弦之箭,直衝雲霄。
冷風呼嘯而過,還來不及從他倆的耳邊撩掃,就已遙遠。
元歌醮本能地抓緊法寶邊沿,心中雖驚,麵上卻儘力保持淡定。
那高速穿梭的風景,讓他心中的各類沉悶的情感,都獲得了些許釋放。
隻見靜蟬緣站立如鬆,不動如山,仿佛這種飛行對他而言已是平常如呼吸,但他的意念卻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元歌醮的微妙心緒變化。
“哈哈,閣下,這飛行的快感,你可還習慣?”靜蟬緣睜眼間,風采依舊,笑意盈盈地問道。
元歌醮對於這神奇的修行世界充滿了好奇,儘管飛行中的種種震撼讓他心跳加速,但他依舊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強作鎮定地回答道:“前輩神通廣大,晚輩自然是欽佩的很,待入了衛道大會,還請前輩多多指點才是。”
靜蟬緣微微點頭,神色自若,安慰他道:“不必緊張,跟著我,前麵的路會很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