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快走的辜墨如一瞬間就混進了人來人往的工作一族之中,她提著一口氣心驚膽戰的走到了兩公裡之外的公交站牌下,墨如這時才卸下防備,又轉身確定陳江渝並沒有跟上來時,她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辜墨如早些年在悉尼時,並非是這樣畏手畏腳的模樣。如今養成如此彆扭又擰巴的個性,陳江渝功不可沒,她幾年來裝作沒事,但也不過是讓父母放心的偽裝。那段往事,是辜墨如不願提起的苦難。她曾昏過一次頭,對她而言一場教訓足夠了。尤其是如今她難得平靜地日子,讓她反而擁有了要好好保護自己的欲望。
辜墨如站在公交站牌下正想入非非之際,卻在耳邊聽到了熟悉又富有活力的聲音。
“辜律。”
辜墨如轉過身來,她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是身形高大的司徒城正穿著修裁得當的雙排扣大衣衝她不停招手。秋天夕陽下的日光,洋洋灑灑的正好落在司徒城的鷹鉤鼻上,乾淨卻又帶有不符合年齡的青春感,引得兩側的路人都在一旁暗暗打量。
“你怎麼在這?”
辜墨如率先問出了聲,司徒城對她溫潤一笑耐心解釋道。
“剛見完客戶,順道過來把車送來保養。”
墨如點點頭,司徒城倒是又問她。
“你要去哪?一起回律所嗎?”
墨如說。
“回律所,我們要對接的新案子不是才剛剛開始嗎?”
司徒城會心一笑,又接著問她。
“打算怎麼走,地鐵、公交還是打車?”
墨如抬頭猛吸了一口混合著汽車尾氣的霧霾後,俏皮地笑了一下。
“我要走路。”
事務所離這裡不過兩三公裡,她不想浪費這樣的好時機,雨後的南城,潮濕的空氣裡帶著泥土的氣息,在這樣熱島效應嚴重的大都市裡,是難得能稍稍鬆泛心情的時候。
司徒城倒是毫不意外她這番選擇,直接對上她的眼睛二人相視一笑,便快步朝著事務所的方向走去。
等忙到將近深夜十一點時,司徒城伸了伸懶腰,緊接著對辦公室中的眾人開口。
“太晚了,大家都先回去吧。”
眾人如釋重負,都開始收拾電腦時,眼見墨如在辦公室裡還是不為所動,劈裡啪啦的敲擊聲也被收拾東西的雜亂聲所掩蓋,司徒城走到她的辦公桌前,左手輕輕敲了一下墨如的桌子,等到墨如抬起頭來與他對視時,司徒城從那雙充滿血絲的疲憊雙眸中竟然看出了一股勾人心魄的魅力。
司徒城定了定心,又佯裝咳嗽的清了清嗓子。
“墨如,有個案子,當事人的家屬點名要你來接。”
墨如眼裡多了幾分疑惑,順著司徒城的話語接著問他。
“嗯?那是什麼案子?”
墨如問完又順手拿起擺在桌上的枸杞熱茶,可等她正往嘴巴送去時,卻被司徒城接下來的話語嚇得嗆住了嗓子眼。
“不是多複雜,是個刑事案件。墨如你還記得多年前接二連三發生的連環sha ren案嗎?這次,是那個多年前懸案的凶手。”
“什麼?是他點名要我來?”
墨如被這麼一句話嚇得不輕,司徒城見墨如震驚的雙眼朝他望來之時,卻讓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辜律逗你的,才不是嘞。”
辜墨如聞言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的暗諷他。
“原來在外看著風流倜儻的大律師,其實還是一個穿著紙尿褲淨學嚇唬人的幼稚男!”
司徒城倒也無所謂墨如話語裡的揶揄,接著笑著說。
“辜律,彆生氣明天請你喝咖啡賠罪,那是朋友專門從讚比亞帶回來的好咖啡豆,我親自磨給你喝,賞個光唄。”
司徒城見辜墨如的臉上神色緩和起來,才又正聲說。
“不過,最近真有人點名要你來。南城最大的集團——薑江,最近辭了法律顧問,找到了我們要你去。”
“背調過了嗎?”
司徒城聲音不高不低,緩緩入了她的耳朵。
“查過了,集團沒問題,至於他們的集團法律問題對你這個專精商法學的jd而言,不在話下。如果你同意,我們這邊就回話了。”
司徒城從精致的軟牛皮公文包中抽出薑江的集團資料,輕手放到辜墨如的辦公桌上,墨如淡淡掃了檔案袋一眼說了聲“知道了”,便將所有資料全都放進她的托特包中。
等到辜墨如回到家中看完資料後,時間已經到了淩晨。
她揉了揉雙眼又伸了個懶腰,便打開手機馬不停蹄地給司徒城發去短信。做這一行的,時間上的把控已經讓她早早改換了生物鐘。墨如最喜歡的是將多不勝數的案件,一件件的全部填滿自己的時間裡來,隻剩一個沒空的她。
“沒問題,我接。”
等到她洗漱妥當後,墨如拉開床頭櫃,她看著裡麵靜靜躺著的兩瓶藥發呆,而後她下了些決心才把已經拿到手中的安眠藥放進抽屜裡,又轉而拿起裝有褪黑素的小藥瓶。而分明不過剛吃下一粒褪黑素的墨如,此時此刻卻躺在床上腦海中卻自動閃回到今天下午的場景,那個叫伊賀的女孩,那雙似曾相識的眉眼,以及陳江渝身邊如何會突然冒出一個外甥女都讓她開始焦躁不安起來。
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立馬占據了她的理智高地,墨如忽然起了勁,立馬起身穿上拖鞋走到雜物間裡,踮起腳尖努力夠到她故意放在高架櫃子頂端的褐色硬紙箱,一股灰塵惹得她不停的狂打噴嚏。
墨如強憋住一口氣,終於摸到了那本磨砂硬皮相冊,她打開台燈,仔細地盯著相冊裡笑容燦爛的三個人來回觀察,終於在愣了幾秒後,她才顫巍巍地撥出了一通國際長途。
“蘇泉是我,墨如,你什麼時候從波士頓回悉尼?”
“等你回到悉尼後,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辜墨如掛斷電話後,又跑到全身鏡前掀開了自己的睡裙,一道蜿蜒猙獰的刀疤陰慘慘的落在她的白皙肚皮上,墨如看向鏡子裡憔悴的自己,用手輕輕附在她傷疤上,疤痕的起伏凹凸都在昭示著曾經的凶險,不過幾厘米,隻要再深點,她便不複存在於世,墨如靜靜的滑落了回國以來的第一行淚。
今夜注定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