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緩緩降臨,華燈初上,皇宮內一片燈火輝煌。作為國舅的蘇行雪,身著一襲華貴的禮服,佩戴著象征身份的玉佩,步入了這場盛大的宮宴。
宴會上,文武百官雲集,氣氛莊重而熱烈。蘇行雪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優雅從容地應對著周圍人的寒暄和問候。然而,在這看似和諧的氛圍中,一股不安的氣息悄然蔓延。他注意到自己的身旁是個女子,不過腰間革帶上垂吊著的銀色魚袋居然繡著武官的紋飾,倒瞬間讓蘇行雪另眼相看了。既然在漠北戰場上沒見過,那應該是嶺南一帶的女將軍。
可惜不多時,一位麵露不善的官員走到哪位女將軍麵前,語氣尖銳地質問:“林侍郎,你雖是正五品的懷化侍郎,但終究隻是一介女流之輩。何以有資格參加我朝盛典?”此言一出,周圍頓時一片嘩然。
蘇行雪聞言,臉色微變,他深知,這位官員的話並非無的放矢,而是有意為之。可那位女侍郎並未露出絲毫怯意,而是淡淡一笑,從容應對:“大人此言差矣。自古巾幗不讓須眉,女子亦有治國平天下之誌。今我身為將軍侍郎,自然當儘忠職守,共襄盛舉。”
她的話語鏗鏘有力,字字珠璣,不僅為自己辯護,更彰顯出女子不輸男子的風采。周圍的人聽了,紛紛點頭表示讚同。那位挑釁的官員見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終隻能訕訕離去。
經此一事,蘇行雪算是明白了眼前的女子,作為女子身居高位必然會招來諸多非議和挑戰,這場宮宴上的風波雖小,但卻足以顯示出她在政治舞台上的影響力。蘇行雪可惜自己怎麼沒能早點遇見這樣的人,剛想上去搭訕就突然感到背後涼颼颼的,可回頭一望,卻正好對上魏霖那充滿笑意的臉蛋,莫不是剛才自己幻化了?
本來魏霖隻是隨著哥哥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可那張脫出凡塵,遺世獨立的臉蛋還是給他帶來了不少人的關注,其中就包括白天與蘇行雪聊到的昭譽候,目光也在談話間不經意地瞟到侯爺身後,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形高大、氣質軒昂的男子,也正是白天在街頭英勇出手製服發瘋馬匹的義士。魏霖一眼便認出了他,心中一陣欣喜。在得知他叫何許,是昭譽候的表親後,決定上前與何許交談,並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蘇行雪。
等到周圍的人逐漸散去,魏霖快步走向何許,拱手為禮:“這位公子,今日在長街的義事,魏某曆曆在目。不知可否借一步與在下共飲幾杯?”何許微微一愣,很難想象會有這般玉樹臨風,仙姿佚貌的公子找到自己,隨即點了點頭,隨魏霖一同走向蘇行雪所在的席位。
魏霖將何許引薦給蘇行雪,介紹道:“國舅爺,這便是何許,今日在長街行俠仗義的人就是他。”蘇行雪聞言,向何許投去讚賞的目光,起身行禮:“何公子,久仰大名。今日得見真容,幸甚至哉!”
何許還禮道:“蘇國舅過譽了,舉手之勞,不畏一說。”三人圍坐一桌,把酒言歡。何許談吐不凡,既有俠者之風骨又不失儒雅之氣度。他先是與蘇行雪談探討武藝心得、天下大事,相談甚歡笑聲不斷,期間一個太監來把蘇行雪叫走了,就又和魏霖談論詩詞歌賦、江湖趣聞,講江湖上的人喜歡學動物的鳴叫聲來互通暗號,說著還教他幾聲布穀鳥叫,魏霖也學著叫幾下卻形似烏鴉啼哭,二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可見何許不僅有高超的武藝,其廣博的知識和對事物高超的見解也讓魏霖對他也心生敬佩。
好一會兒,蘇行雪才回來,魏霖隱約感受得到,比之之前,蘇行雪似乎多了點心事,不過麵對何許告彆時,說出的:“今日得識二位真是三生有幸。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回報今日之情。”蘇行雪還是微笑著回應道:“何公子言重了。今日相識便是緣分,日後若有機會定當再次相聚共飲長江之水。”
何許離開後,魏霖又陪蘇行雪聊了好一會兒,言語間幽默風趣,讓蘇行雪一時忘卻了煩惱,開玩笑推了魏霖一把:“你這樣子,怪招人喜歡的。”
魏霖一聽,頓時露出驚喜的神情,借著幾分醉意,輕輕地問道:“那哥了?也喜歡我嗎?”說完連忙把頭捂起來,不敢看蘇行雪。天啊,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麼!隻見蘇行雪哈哈大笑起來,把手搭在魏霖肩上,輕輕挑起他的下巴,仔細端詳著這張女媧畢設作品般的俏臉,笑道:“你小子,我什麼時候不喜歡你?你小時候哪次來看你不是大包小包給你買一堆東西?”
“最後一次,哥給我片荷葉就走了。”蘇行雪一聽,瞬間把魏霖推得老遠“掃興,滾你親哥那裡去!”
“哎呦喂,蘇哥哥”魏霖不甘心又死皮賴臉的湊上去,還借機把頭埋進蘇行雪懷裡可憐兮兮地懇求道:“哥,不要推開我好不好,我真的好怕再次分開。”
蘇行雪看著枕在自己腿上的魏霖,輕輕撫摸著他柔軟的頭發,語氣卻是極其沉重:“不會分開了,我已經不是將軍了。”
“什麼!”魏霖猛的坐起來,眼裡完全沒了想象中的高興,而是滿目震驚,聲音也略微顫抖:“為,為什麼?”見蘇行雪低著頭不說話,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裡的心事。
魏霖見狀恨不得扇自己幾巴掌,“是因為薑勇的事嗎?可他分明是自殺!”
蘇行雪抬起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與苦澀。他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不是因為薑勇的事……是我自己選擇了離開。”
魏霖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解和困惑:“離開?為什麼?你是那麼優秀的將軍,皇上對你也是信任有加……”
“正是因為皇上的信任,我才不能繼續留在軍中。”蘇行雪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中透露出一絲堅定,“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即是當今寵妃的弟弟又是領軍一方的將軍,前朝後宮都占了,總之,這事十分複雜……我選擇了離開。”
魏霖愣住了,他從未想過蘇行雪會因為這樣的理由離開軍中。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本來想著宮宴一完就先回鄉下老家一趟,處理一些事。”蘇行雪的聲音有些飄渺,仿佛在思考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不過現在的情況,也許要留在京都好些時日了……”
“所以,以後你還是會在京都,對嗎?”魏霖突然抓住他的手,眼中滿是期盼和深情,“其實無論哥去哪裡,我都願意跟隨哥。”
蘇行雪看著他認真的眼神,心中湧過一絲暖流。他微笑著點了點頭:“除了京都,我又能去什麼地方,邊關那麼遠還不是給我抓回來了?”語調說得極其輕鬆,卻讓魏霖在心底泛起一陣心疼。
突然,高處傳來太監的一聲吆喝,緊接著鑼鼓聲起,宮宴正式拉開序幕,魏霖也不得不和蘇行雪分開各就各位。
在一群宮女太監的擁護下,皇帝攜皇後步入前廳的大殿中央,眾人齊聲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隨著樂聲響起,舞者們身著華服,翩翩起舞,彩帶飄揚,宛如仙境降臨凡間。酒宴上,佳肴美饌琳琅滿目,瓊漿玉液流淌其間。文武百官依次入座,氣氛莊重而熱烈。
皇帝舉杯致辭,感謝天地神靈的庇佑,祈求國家昌盛、百姓安居樂業。群臣紛紛響應,共飲此杯,表達對皇恩浩蕩的感激之情。緊接著,各式表演輪番上演,歌舞升平,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然而,在這歡樂的氛圍中,蘇行雪卻心事重重。想起姐姐的計劃,以及自己麵臨的兩難抉擇。他環顧四周,發現魏霖也在遠處望著他,目光交彙之際,他似乎從魏霖的眼神中讀到了關切和擔憂。
蘇行雪強裝笑顏,努力融入這歡樂的氛圍中。然而,每當他獨自一人時,便會陷入沉思,思考著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他深知,自己必須儘快作出決定,否則將陷入更深的泥潭。
隨著時間的推移,宮宴逐漸進入高潮。皇帝宣布舉行射箭比賽,眾武將紛紛上前應戰。箭矢破空而出,靶心應聲而落,掌聲雷動。然而,在這緊張刺激的時刻,蘇行雪卻無心觀看比賽。
這時連魏澹這樣的文官也被眾人推至場地中央,要求表演射藝。隻見魏霖手中緊握著一支箭,麵色略顯尷尬。他雖是文官,卻也知曉一些弓馬之道,但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一試。
拉弓搭箭,魏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內心的緊張情緒。他瞄準靶心,鬆開手指,箭矢疾飛而出,準確命中目標。
“好!”眾人見狀,紛紛報以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
而身為武將的蘇行雪卻隻是在一旁看著,不免招來一些有心人的嘲諷,一個肥頭大耳的人上前,說是給國舅爺敬酒,可嘴裡卻是陰陽怪氣:“喲,這不是威震四方的蘇將軍嗎?怎麼下官見您今天隻一個人在一旁看熱鬨呢?莫非是怕輸給那些個文官,丟了武將的臉麵?”
這些話語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匕首,刺向蘇行雪脆弱的心靈。他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怒火。本不想理會這些無聊的挑釁,但心中的驕傲和自尊卻不允許他就此忍氣吞聲。
於是,他走到場地中央,接過一張強弓,冷冷地看著那些嘲諷她的人。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說道:“既然你們這麼想看武將出醜,那我就滿足你們的願望。”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拉滿強弓,鬆開手指,箭矢猶如閃電般劃破空氣,準確命中靶心。接著又是幾箭接連射出,每一箭都精準無比,甚至還穿過前麵射出的箭一分為二。
眾人見狀,無不驚歎於蘇行雪的精湛箭術。剛才那個肥頭大耳的人此刻也羞愧地低著頭,悻悻的走了。
蘇行雪收起弓箭,傲然挺立在場地上,目光堅定而自信。魏霖見狀也十分高興,剛醒上去找他卻見一個太監附在蘇行雪耳畔小聲地說著什麼,隨即又跟太監走了。不過這次不一樣,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蘇行雪被帶到皇帝的麵前。
他的步伐堅定而從容,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和不安。當他來到皇帝麵前時,她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臣蘇行雪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的聲音清晰而洪亮,充滿了敬意和忠誠。
皇帝微微點頭,示意他起身。他上下打量了蘇行雪一番,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的光芒。他說道:“多年不見,愛卿依舊是驍勇善戰,這箭技也如你姐姐所說名不虛傳啊。”
蘇行雪謙遜地低下頭,說道:“皇上繆讚了,臣愧不敢當。”
皇帝笑了笑,說道:“朕聽說你曾立下赫赫戰功,為國家安定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雖因小聲自願辭去將軍一職,實在可惜,所以朕仍然希望你能繼續為我朝效力。”
蘇行雪聞言,心中一凜。他明白皇帝的意思,這是要讓他重新回到軍中,是對他的考驗。
重新做回將軍固然對姐姐奪得太子隻位有所幫助,可家族權利太大會引起皇上顧慮,怕皇上會效仿當年先帝一般去母留子。所以,他才在獄中做出了選擇,為了姐姐,為了皇上不起疑心,放棄了將軍的身份。如今皇帝的召喚,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和考驗。
蘇行雪沉默片刻,然後抬起頭,直視皇帝的眼睛。他堅定地說道:“回稟皇上,臣感激聖上的信任和看重。然而臣已經決定卸甲歸田,不再涉足軍務,請聖上諒解臣的私心。”
此話一出,眾賓嘩然。
皇帝聽後默然許久。他深深地看了蘇行雪一眼,然後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朕明白了,下去吧。”
“謝皇上。”蘇行雪行了一個禮然後轉身離去。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但同時也失去了一個難得的機會。然而一想到姐姐那期待的眼神,蘇行雪並不後悔。
“哥!”身後是魏霖追了上來,他很是不解:“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哥這麼就給拒絕了?哥不是一直都想征戰沙場嗎?”
“可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留在京都嗎?”
魏霖解釋道:“我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我更希望哥能遵從本心,勿以物喜,勿以己悲。”
“勿以物喜,勿以己悲……”蘇行雪重複著魏霖的話,突然間笑出聲來:“哈,謝謝你啊小家夥。”
終於,宮宴接近尾聲。皇帝起身離席,眾人恭送聖駕。蘇行雪趁機溜出大殿,找到一處僻靜之地。
璀璨的燈火漸漸在夜色中暗淡。熱鬨過後就是寂寞,蘇行雪獨自走在長廊上,月光透過精致的窗欞灑在他身上,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他的臉上沒有了宴會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慮和迷茫,魏霖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跳下馬車追上去,和他並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月光灑在他們身上,鋪就一條銀白的路徑。
魏霖早就察覺到蘇行雪現在的沉默和心事重重,他輕輕地握住他的手,關切地詢問:“很少見哥這麼沉默,似乎心事重重,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的聲音柔和而溫暖,如同春風拂麵,讓人心生安慰。
蘇行雪微微歎了口氣,抬頭望向星空,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沉默片刻,似乎在整理內心的思緒,然後緩緩開口:“霖兒,你知道嗎?今天發生了些許事情讓我對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產生了質疑。”
他沒有具體說明所有的事情,但魏霖從他的表情和語氣中讀出了沉重和不安。他明白,作為國舅的蘇行雪,必然承擔著更多的責任和壓力。
其實讓蘇行雪苦惱的,是他的姐姐奕妃娘娘,在後宮中擁有極高的地位,如今卻向他透露了一個驚人的計劃——除掉太子,讓世璿上位。這讓他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他忠心於皇上,誓死捍衛皇家的尊嚴和穩定,然而,她又不能不顧及與姐姐的親情。姐姐在後宮中為他提供了庇護,讓他得以在複雜的權力鬥爭中保全自己。
蘇行雪內心正經曆一場深刻的掙紮,這種掙紮源於兩種強烈的情感——對君王的忠誠和對家人的深情厚意——它們在人的心靈深處激烈碰撞,引發一係列複雜的心理活動。
忠於君王的神聖職責與生俱來的情感紐帶相互碰撞,產生矛盾,無疑是對人性的極大摧殘。這種矛盾讓他在兩者之間搖擺不定,無所適從。
而他無論選擇哪一方,都會付出沉重的代價。前者可能會導致與家人的疏遠甚至決裂,而後者則是對皇上的赤裸裸的背叛。這種無奈讓他陷入深深的自責和無助之中,心靈受到巨大的折磨。
同時,蘇行雪還會經曆激烈的思想鬥爭。一方麵,他會被高尚的道德觀念所引導,認為應該以國家利益為重,舍小家為大家;另一方麵,他也會被真摯的情感所牽絆,難以割舍對家人的深情厚意。這種思想鬥爭讓他在理智與情感之間徘徊,心靈備受煎熬。
好在無論什麼時候,都有魏霖陪著,明明是自己的晚輩,明明是一個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孩子,現在卻成了他最大的安心。
夜空中高掛的懸越,灑下銀白的光輝,將大地籠罩在一片神秘而寧靜的氣氛中。微風輕拂,樹影婆娑,月光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樹影,形成美麗的光影交錯。此刻,萬籟俱寂,隻有偶爾傳來的蟲鳴和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在月光這層夢幻般的輕紗下,遠處的山巒、近處的宮牆都顯得格外柔美,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魏蘇二人就這樣並肩走著,淡出這濃墨重彩的仲夏夜。
宮門外,蘇行雪借著月光,把魏霖送到車前,囑咐魏府的馬車夫道:“送你們公子回去休息吧,路上慢點不要把他顛簸累了。”
魏澹看著蘇行雪,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哥,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他問道,聲音中透露出明顯的不舍和擔憂。
蘇行雪微笑著搖了搖頭,“我還有點事,你先走吧。”
魏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然後,他點了點頭,“好吧,那哥你自己小心。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差人告訴我。”
蘇行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早點睡。”
魏澹點了點頭,轉身登上馬車。在車夫的驅使下,馬車緩緩駛離宮門,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