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坑的同時,褚禾也細心聽著銀炙說話,並沒有注意到牆頭陡然消失的黑影。
最後一鏟土蓋上後,褚禾扔掉了已經戰損的鐵鍬。
感官回到自身時,手上傳來了痛覺,原是出了血泡。走到銀炙身邊,褚禾自然將手攤開在他眼前。
“你看,都是血泡。”
銀炙不言,隻取出一盒藥膏,細心給褚禾抹上。
見此,褚禾便想與之商量:“下次有這種苦力活能否一道出力,這樣也能省些時間。”
話落被銀炙用手點了額頭:“我保護你,你做苦力,這很公平。”
現下褚禾已經沒了畏懼,倒是大膽了起來:“若以後換我保護你,也讓你做苦力。”
銀炙沒有否定這點,隻說:“那我等著。”
褚禾沒有放過銀炙任何表情,自然注意到了停在他臉上的短暫笑意,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原來他笑起來也可以很溫暖。
褚禾眼神的變化自是落入了銀炙眼中,讓他有了一瞬不自在,竟也生了問詢之意:“作何這般看我?”
褚禾想也沒想就答:“你好看。”
意識到說了什麼,褚禾趕緊移開目光,夜色深沉,自是沒瞧見銀炙一閃而過的慌亂。
“胡言亂語。”
這次褚禾不答,隻心裡否認,她才不是胡言亂語,銀炙或許是她所見最美之人。
容色姝麗,精致卻不女氣,那傲氣性子更是將他的容貌襯得不容褻瀆。
沉默過後,銀炙先行,朝屋中走去,褚禾隨後跟上。
直到熄燈就寢,兩人都沒在說過話。
翌日清晨,侍女照常來送飯,兩人用過飯後,褚禾主動打破僵局:“就這麼待著也不是辦法,今日要不要去尋其他村民打探消息?”
銀炙點頭。
褚禾起身就去拉銀炙,動作頗為熟練。
行至田間,正想與勞作之人搭話,人見了他們就換地方,顯然是不想與之交談。
這處行不通,兩人乾脆行至女眷聚集處,步伐輕慢,見機行事。
幾名將頭發盤起的女子就坐在樹蔭下閒話,全然不像前日裡見著李夫人時那唯唯諾諾的樣子。
兩人對視後,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乾脆隱在樹後偷聽,指不定就有關鍵信息流出。
女子們閒話家常過後,便將話題引到了褚禾與銀炙身上,稱兩人是外來人。
“王家姐姐,你說那兩外來人什麼時候離去,真怕他倆在村中待久了生出亂子。”
“可不是,那外來女子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長得妖妖嬈嬈,我家那口子昨日還在念叨。”
“王姐姐,你倒是說話啊。你家漢子不是給李夫人做事的嗎,可有消息?”
歎氣聲後,被女子們尊一聲王姐姐的婦人說了話:“我家那口子說,這二人是逃難至此的,多半不會離去,李夫人對他們又客氣,以後難保不會成為村中管事。你們說話可注意些,那女子身邊的男人不是個簡單的,可彆去觸人黴頭。”
王家婦人的話止住了這個話題,先前說話的女子又將話題引到了祭祀。
食香村中每年都有祭祀,祭山神,若隻給些貢品倒也罷,可祭山神卻是要活人活祭。
往年都是挑村中老去的婦人,或是體質弱的女子,今次那有壞心的難保不把主意打到外來人身上。
前些日子眾人哀愁多半也與這祭祀有關。
婦人間閒話,無非圍繞著家長裡短,有關祭祀的事沒說幾句就又扯到了各家男人身上,聽著實在無趣,銀炙便帶著褚禾離開了。
兩人離去後不久,那王家婦人卻回了頭。
“王姐姐,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這日頭上來了,我得回家做飯去,你們先忙著。”
說完便快步離開,眼裡有些急切。
進了自家院子,王家婦人還探頭四周逡巡,確定沒被跟上,這才鬼鬼祟祟關上了門。
王虎見媳婦這般,沒好氣道:“大白天的,你關什麼院門?”
王家婦人也氣:“你個二愣子,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今兒我與姐妹們聚在一處閒話,發現那兩外來人在探聽,若不是我反應快,這祭祀的秘密恐被聽了去。”
王虎意識到不對,轉而道:“你沒亂說話吧?”
“我怎會,你好容易得了青烏大人賞識,村中女子隻以為你是李宅管事的,可見消息沒有透露出去。可那倆外來人終歸不確定,指不定會生事端,還是要早做打算。”
王虎一直都知道他這媳婦是個心眼子多的,心也夠毒,便問道:“好荷香,你可有什麼好法子?”
“祭祀就快了,你問青烏大人要些厲害藥,屆時將這兩外來人弄了,補上祭祀空缺。對外便說是他二人自願獻祭,今年可免了用村人活祭,這村裡人啊,隻會感謝你。”
“取代李夫人在這村中的地位,也不過時間問題。”
王虎:“好,好,你這腦瓜真是厲害。”
青天白日的,兩人在屋中行起了苟且,浪聲浪語,不堪入耳。
*
李宅偏院內,褚禾與銀炙正在梳理可用信息,絲毫不知有人打起了他倆的主意。
褚禾:“你說這樹下的人會不會和祭祀有關?”
“昨日夜裡我仔細瞧過骨骸,雖無顱骨,但股骨粗大,骨盆整體較小,骨壁粗糙是為男子骨骼,而祭祀要的是女子。”
仔細思考兩日來獲得的信息,褚禾又想到了一點:“我有一個猜想,可能在你看來有些驚世駭俗......”
“無妨,你說。”
“昨日見了李夫人,臨走時她阻止了我的問話,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在保護我。那日允諾我們進村,進村前後態度也相差甚大,乃至昨日還在暗示我們早些離去,她原本可以冷眼旁觀,可現在我覺得她或許是想保護我們。”
“至於為什麼保護我們,說不定是因為你酷似她的故人,我能感覺出來她看向你時周身都散發著柔和,這是她侍弄花草時也不曾有的神情。”
“這村子看似美好,實則就是囚籠,我敢肯定這村莊背後還有更可怕的勢力。而那流蘇樹下埋著的屍骨說不定就是藏在暗處的人乾的,誰敢反抗他就殺了誰,用以立威。”
褚禾所說,銀炙不全然讚同:“前麵所說還有幾分道理,至於流蘇樹下屍骨的猜測有些牽強。”
“能將死去之人化屍割頭,並且就埋在這一棵樹下,可見行事之人有著強烈的恨,而這棵樹某種程度是一個見證。祭祀、暗處之人、樹下屍骨、有聯係卻不衝突。”
是這麼個道理,現下就像深處雲霧中,想要撥開這雲霧還要費些時間。
最終兩人決定等待祭祀的到來,窺其一二,也好深入調查。
*
又過了兩日,侍女照常前來送飯,這次送完飯沒有直接離開,出言提醒道:“近日村中會有祭祀,李夫人讓兩位莫要亂逛,若實在無聊可去主院尋她。”
侍女說完也不等人答複,就此離開。
入夜後,有人鬼鬼祟祟靠近了偏院。
因著紅蟻異動,銀炙察覺到了來人。
見銀炙突然起身,褚禾擰眉:“怎麼了?”
銀炙隻抬手抵唇,示意褚禾噤聲。
雖有風聲,院落中的腳步聲還是傳入了銀炙耳裡,喂褚禾吃下藥丸後,銀炙回到了床上。
下一刻迷煙漫入屋內,兩人假裝被迷暈,等著外間的人進一步動作。
不多時王虎鬼鬼祟祟進了屋,瞧見褚禾後,色心漸起,欲行不軌。
福福第一時間衝出,鎖住王虎的喉頭就咬,若不是褚禾出聲阻止,王虎當下就要命喪黃泉。
銀炙將人控製住,勢要問出有用信息,這王虎卻咬定他就是起了色心,來此隻為滿足獸|欲。
不見棺材不落淚,紅蟻布滿身體時,王虎將知道的都說了。
村莊明麵上都聽李夫人的,可實際上是青烏說了算,青烏與李夫人有著那層關係,卻不是夫妻。
從王虎視角來看,這就是一個女子被強取豪奪最終認命的故事,可見流蘇樹下的東西王虎也不知。
現下王虎知曉了紅蟻的存在,放了他難保不會到處宣揚,保險起見,銀炙給他種了蠱,若王虎聽話,自會在離開時給他解蠱。
當然這是銀炙的說辭,屆時是否真的會為其解蠱就不得而知了。
祭祀之事還是不能放過,兩人一合計便要王虎配合,而王虎與他媳婦一開始的算計被銀炙采用了。
不過,這次是與王虎裡應外合,讓王虎去做諜中諜。
命握在銀炙手中,王虎自是不敢反抗。
“有話好說,能不能先給小人鬆開。”
褚禾:“你可知青烏將祭祀的人都弄去哪了?”
美人在美,王虎也不敢細看了,生怕銀炙一個不開心就弄死他。
掛上諂媚的笑,王虎小心翼翼出聲:“這小人也不知,祭祀時青烏大人隻在祭台上施法,之後會有人與我一道將祭品送去給青烏大人,祭品送達我們也是不能停留的,這人最後多半是死了,都是些病弱婦女,本就是要死的,沒人會在意。”
這話氣到了褚禾:“這根本不是祭祀,是屠殺。”
王虎目光閃躲,可見他也是知曉的。
見褚禾怒火加深,王虎又道:“有什麼辦法,我們又鬥不過青烏,村裡人都默認了這種犧牲弱者保全自身的方式,要怪就怪自己太弱小。”
利己是大勢所向,一方太過強大,弱者便失了反抗的心。
計劃擬定後,銀炙放了王虎,夜還未過,屋中氣氛低迷。
難受的是褚禾。
食香村外是亂世,食香村內是魔窟。
福福似是感受到了褚禾低落的情緒,用頭蹭著褚禾臉頰,鬃毛掃過褚禾耳際,微微發癢。
將福福放在手心,褚禾用手指撥弄著福福鬃毛,語氣柔和起來:“方才謝謝你啦,幫我教訓了壞人。”
福福高興地唧唧叫,胸脯都挺直了,還轉頭看了眼銀炙,像示威。
下一秒蠱蝶就衝到了福福麵前,福福叫聲可憐,眼睛瞪得更大了。
“銀炙,你彆嚇它。”
蠱蝶回到銀炙身邊,他才說:“蠱蝶太久不曾進食,看到食物撲上去是它的本能,關我何事。”
說得一本正經,可語氣卻不對味。
銀炙沒有承認他的故意為之,而褚禾也沒意識到眼前人又傲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