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不算漫長,褚禾卻聽到了銀炙的吐息聲,隻以為他是心情不虞,並未注意到銀炙在暗處青筋暴起的手。
地宮不分日夜,隔間未出現動靜前,可以稍作休息。
看向銀炙,褚禾關切:“先前我睡過了,現下換你。”
極力忍著不適,銀炙呼氣出聲:“你自可休息,不用管我。”
見人不領情,褚禾不再多言,轉而閉目養神。精力充足才能麵對接下來的事。
許是長時間精神緊張的緣故,沒多久便睡著了。
銀炙的身體與常人不同,他能馭蟲蟻奇蠱定是付出了極大代價。青筋暴起,血液阻滯是多年便存在的問題,可發作起來仍然磨人。
銀炙對自己也夠狠,放出蠱蝶吸食血液,以此加快發作時間。原本殷紅的嘴唇現下變得蒼白。
蠱蝶飛起時碰到了褚禾,人就此蘇醒。
瞧見銀炙麵色不對,思索後還是問道:“你流了好多汗,是不舒服嗎?”
銀炙抿唇搖頭。
褚禾不死心:“彆騙我,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
“你安靜一點,就是幫我。”
他不需要幫忙,以前不需要,現在亦然。
也不知是不是構造問題,這處耳房很悶,褚禾手裡沒有可以扇風的東西。再看身旁的銀炙,想也未想展手給他扇風,晃動幾下後銀炙抓住了她的手腕。
“彆亂動。”
“這裡太悶了,我怕你不舒服,才想著給你扇風。”
銀炙蹙眉:“多管閒事。”
可抓著褚禾的手卻鬆了力道,旋即放下。
她大人有大量,不與他計較。
兜帽中,福福抖動,褚禾跟著警覺起來。半刻鐘後,外間有了響動,隨之而來的是說話聲:“進去好生待著,那位就要過來了,安生些。”
“是,小女最是聽話,您知道的。”
是蘭香。
屏住呼吸,萬不能在此時暴露。
又過了幾息,今次看守的人說出了諂媚之言,想來是那位到了。
隔間與這處的阻隔不過一麵精細雕琢的木牆,習武之人輕易便能擊開,動靜自是能聽得清晰。
“陛下,你彆急嘛,蘭兒喂你吃些東西,待會才有力氣。”
蘭香聲音勾人,惹得男人出聲:“調皮,朕喜歡。”
隔間調笑聲不止,蘭香又勸著人飲了幾杯酒,應聲蠱是否成功喂下也不知。
直到掀桌聲響起,男人怒喝:“賤人,你在酒裡放了什麼。”
“來人,將這賤人抓起來。”
應聲蠱種下後不會有太大反應,至少不會如此激烈,現下容不得銀炙思考。
擊開木牆,蠱蝶處理守衛,銀炙則與男人纏鬥。
這人倒是有兩下子。
母蠱放出後,男人雖不敵,卻使了陰招,用暗器傷了銀炙。
幾息後應聲蠱徹底控製了男人,而銀炙也到了極限。
褚禾扶著銀炙,準備就近躲藏。
蘭香:“姑娘你先帶這位公子離開,這裡交給我,我知曉怎麼與巡邏衛周旋。待公子傷勢好轉,你們再來這處尋我。”
褚禾:“好,那你小心。”
帶著銀炙穿過耳房,去了一旁通道,巡邏衛動靜不小,她得抓緊時間。
循著記憶,逃離了寢殿處。
不管是先前躲藏的蝙蝠洞,還是毒池內的通道,都隔著索橋。那裡守衛聚集,她過不去的。
銀炙心口留了許多血,褚禾聞到了血腥味。
“銀炙你堅持住,不要睡。”
忍住哭意,褚禾換了條道。
“往左走。”
銀炙說。
太好了,他還在,若他沒了,她也活不了。
身後有回聲,分頭行動的巡邏衛找了過來。
“有血跡,追!”
褚禾聽到了動靜,福福也急得亂竄。
已至通道儘頭,沒路了。
踱步間不知踩到了什麼,腳下浮空,兩人下墜。
原來這處還有機關。
落地後,銀炙栽倒,吐出了一口鮮血。
顧不得其他,褚禾將人扶起。此處應是修建地宮之人刻意設下的躲藏之地,想來最後未來得及逃出去,地上白骨就是證明。
將銀炙帶到牆壁靠著,褚禾伸手解他的衣服。
剛碰到披風繩結,就又被銀炙捏住了手,不過這次力小了很多。
“你流了很多血,我要幫你止血。”
“不用。”
這次褚禾沒有依他,強勢扯開了銀炙衣服,借著蠱蝶發出的光,褚禾看到了傷口。
那暗器是一枚圓針,卡在心口上方,若是正中心口,後果不堪設想。
圓針露出的不多,褚禾兩次都沒有拈出來,傷口腫脹,放任下去圓針會被腫脹起來的皮肉包住。
“銀炙,我想救你,所以不要生我的氣。”
銀炙不知褚禾要做什麼,還未反應過來雙手便被褚禾抵住,下一瞬她的鼻息噴灑在他的心口。
“你......”
血腥味充入口鼻,褚禾以唇含住圓針,以齒力一點一點帶出。圓針帶出一些後,褚禾用力扯出。
拇指長的圓針,嵌入時一定很痛。
將鬥篷撕下一塊,褚禾簡單將銀炙傷口綁縛住。
做完這些,才替銀炙將衣服攏好。
“我隻是想幫你,不能讓針留在身體裡。”
銀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就不怕這針有毒嗎?”
“我沒想那麼多。”
“若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傷處沒了圓針,加上銀炙體質特殊,血液阻滯感消失後,以極快的速度在恢複。
救人時褚禾不覺羞澀,現下倒是有了尷尬,一直不敢看銀炙的眼睛。
隻在一旁裝睡,銀炙也不拆穿她。
從未與女子親近過,也無人在他身旁待這般久,心間怪異之感令他琢磨不透。
幾息後,褚禾感覺嘴唇發麻,舌頭發硬,莫不是那圓針真的淬了毒。
剛想出聲詢問,銀炙就將藥丸給了她。
這是什麼萬能解毒丸嗎,這也能緩解。
“那圓針是不是有毒?”
“沒有。”
沒有毒,她嘴唇與舌頭為何會這般,一個猜測出現在褚禾腦海。
“銀炙,你的血有毒。”
這話讓銀炙失笑,他的血可沒毒,反而能解毒。
隻因她是普通人,才會抵不住他血的藥性。
不過他不打算告訴褚禾。
“嗯,我的血的確有毒。”
褚禾被嚇到,小聲詢問:“我已經吃了你給的藥了,會沒事吧?”
“嗯。”
*
寢殿內,蘭香守著中蠱的男人,眼裡恨意不止。
將門拴上,蘭香拿出了鞭子,將以前加諸在她身的鞭笞都還了回去。
屋內的叫聲並未引起外間守衛注意,他們似是習慣了。
“陛下”哼笑出聲,蘭香眼裡都是嘲諷。
“你這個瘋子,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吧,若不是你還有用,我真想活剮了你。你的帝王夢,讓渝州城覆滅,讓我爹娘慘死。”
“你色欲熏心,將我姐姐製成傀儡,你該死。”
蘭香每說一句,鞭笞就更重。
應聲蠱雖能讓中蠱者變成木偶任人擺弄,可思想卻是清明的。
這比直接製成傀儡痛苦。
男人眼中都是恨意,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隻能像老鼠一般窩在這陰暗之地,你的帝王夢永遠不可能實現。”
這話許是氣到了男人,白眼都翻了出來。
*
約莫過了一夜,銀炙已全然恢複,嘴唇都有了血色。
見他要起身,褚禾下意識攙扶。
“不用,我自己可以。”
褚禾以為銀炙是在寬慰她,便想將人按下,這次卻被反製。
“起來,該走了。”
見人是真的恢複了,褚禾才放下心。
跟在銀炙身後,兩人循著水聲前行,從洞口出來便是瘴氣彌漫的毒池。
“要去尋蘭香嗎?人還在她手上。”
銀炙:“不用,隻要母蠱呼喚,子蠱便會尋來。”
褚禾不知銀炙想乾什麼,隻他眼神裡的戾氣又浮現了。
毒池儘頭有一人,像是刻意等在這裡。
“巡邏衛找了一夜的人,沒成想卻是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兒。”
靠近後,褚禾看清了人,是毒師。
“你們能進入地宮,還藏匿許久是有些本事,當是做毒人的好材料。”
毒師自說自話,儼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銀炙默然,眼神卻變得玩味,十二年過去竟是沒認出他嗎?
可笑。
“你還是與從前一般自負。”
忽略毒師的錯愕,銀炙放出了母蠱,他要親眼讓毒師看著籌謀已久的計劃落空。
蠱蝶傾巢而出,將銀炙團團圍住,瘴氣繚繞,神秘肅殺。
福福立在褚禾肩頭,翅膀炸開,很是戒備。
看到蠱蝶後,毒師表情都變了。
“南疆蠱蝶為何會在你這裡?”
不是一隻,而是一群。
“你忘得還真是徹底啊,師父。”
褚禾早已猜到銀炙認識這人,沒成想卻是這樣的關係,可銀炙眼中恨意濃烈,是想將人撕碎的恨。
毒師仰天長笑:“原來是我的第一個失敗品,你還能活著,真是奇跡。”
“那些毒人你見過了吧,說起來我真該謝謝你,沒有你我還造不出毒王。”
銀炙幼時遇到毒師,本以為是上天垂憐,沒成想卻是更深的深淵。一句師父,就讓他變得不人不鬼,怎能不恨。
毒師:“把蝶王交出來,我可以念著師徒情分讓你死得痛快些。”
銀炙笑了,笑得嘲弄。
“師父想要就自己過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