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昏迷狀態中,隻嗅到了一絲消毒水的氣味。
周圍很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強撐著睜開眼,是一個空曠的房間,四周沒什麼布置,隻有一張桌子和身下躺著的這張床。
“醒了?”
溫潤的聲音從身邊傳來,轉頭一看,是一位金發碧眼的少年。
麵部是張狂的長相,看起來鋒利至極,卻有著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
獨屬於外國人的藍色的雙眼,就這麼盯著他。
少年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樣子,衣著乾淨利落,白襯衫黑褲子,過眉的劉海輕盈的搭在額上,耳垂上閃閃發光的藍寶石耳墜彰顯了他的身份不凡。
“你叫沈瓷?為什麼一個人下雨天跑出來?還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
少年的聲線溫潤,略微透著一絲關心。
沈瓷愣了一瞬,片刻後垂下眼,含糊其辭地回答: “來看看故人。”
少年冷笑一聲,有些諷刺地說: “看看故人?這裡自從十七年前毒梟在這裡殺人後,居民就都陸陸續續搬走了,少說也有十五年沒人住了,你來看什麼故人?”
沈瓷頓住了,他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母親長發披肩,溫柔地抱著自己,微笑著向父親告彆。
父親摸著他的臉頰,一次次重複那句他說了無數次的話。
“阿瓷,等爸爸趕走壞人,就是英雄了!大家都會愛戴我的!”
過了一會,父親站起身,從身後擁住笑容滿麵的母親。
“昕昕,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國外吧。就去北美,那裡繁華,我們一起去那生活。”
父親背著光站在門口,陽光晃得他看不清父親的麵容。
那一身警服乾淨筆挺,襯得父親威武無比。
緝毒警,是父親從小的夢想。
他當時還小,不知道父親的職業有多危險。
他隻是誇爸爸厲害,但是舍不得爸爸走。
他小跑到爸爸身旁,擁抱著未見過幾麵的父親。
他舍不得。
舍不得父親再次離開。
但是父親必須走。
他還記得父親的話。
“阿瓷,為國家,為人民,很抱歉不能陪你長大,但父親會用實際行動教育你。”
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再見。
明明,父親不是臥底。
他沒有選擇最危險的臥底職業。
可是,可是……
明明,隻要能找到毒梟留下的線索,找到他們的藏身地,抓住他們。
父親就能回家了啊……
想著,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一顆顆豆大的淚珠砸在醫院潔白的被子上,被它吸收,暈開一攤水漬。
那位外國少年見此,明顯有些慌。
“誒……不就說你兩句嗎……怎麼還哭了?”
他慌亂地幫沈瓷擦著眼淚。
沈瓷推開少年,擦乾淨眼淚,扯出一抹微笑。
“沒事,不是你的原因,想到傷心事了。”
外國少年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吐槽。
“你說你,這麼大的雨跑去乾嘛……”
少年絮絮叨叨的話他一句都沒聽進去。
“你都發燒了……”
最後一句,讓沈瓷忽然感到腦子有些熱,而且身體很冷。
還真發燒了。
沈瓷忽然感覺有些煩躁,自己生日這天的事情怎麼這麼多……
沒有祝福,甚至沒人陪伴。
唯一的朋友,也遠在外省。
連生病發燒,都是一個陌生的外國人把他送來醫院的……
等等。
外國人,他怎麼說的是漢語?
沈瓷抬頭,那位外國少年正盯著他。
半晌,他終於主動開口說了第一個問題。
“你……是外國人?”
外國少年明顯一愣,然後又說: “是啊,我是北美那邊的。”
三秒後,他仿佛聽到了沈瓷的心聲,知道了他的疑惑,不覺失笑。
“喂,又不是每個外國人都說英語,我在這都呆了十多年了。”
話題終止,房間裡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外國……哦不,應該是美國的,美國少年不自覺摩挲著耳垂上的藍寶石耳墜。
終於,又是這位美國少年打破了寂靜。
“我叫許黎,加個聯係方式吧?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
一整天奇奇怪怪的事讓沈瓷頭昏腦漲,他甚至都沒想過,許黎為什麼那麼了解這裡,又為什麼回來到這裡。
甚至讓從來不與人接近,連平日裡話都不說兩句的他,就這麼給了許黎他的聯係方式。
“我不用住院的。”
沈瓷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來不想讓彆人知道自己的脆弱——
哪怕他確定這個人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需要幫助。
或許,他怕了吧。
他怕身邊人不懷好意,知道了自己的弱點會傷害自己。
窗外的雨還在下,打在醫院的雨棚上,滴答滴答地響。
許黎沒有回話,沈瓷也沒有再開口。
病房裡,隻剩下了窗外狂風肆虐,風雨交加的聲響。
“沈瓷。”
好像過了很久,許黎才像是“咬牙切齒地開口。
“你發燒了。”
“我知道。”
沈瓷回答。
許黎盯著沈瓷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我去給你拿藥。”
不久之後,許黎帶著沈瓷出了醫院門。
沉默了很久,許黎開口問: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沈瓷默了一會。
“我家不在這裡,在北京。”
“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淋個雨住個院?”
“不是。”
許黎捏緊手中的車鑰匙。
“你知道這裡是哪嗎?”
“知道啊,雲南。”
“雲南,還是雲南的偏遠山村。”
沈瓷閉了閉眼,嗯了一聲。
許黎歎了口氣,收起鑰匙。
“走吧,去飛機場。”
沈瓷抬頭。
屬於外國人高大的身高讓沈瓷一米七八的身高在許黎麵前顯得矮了不少。
“去飛機場?不買機票?”
許黎愣了愣,似乎被自己蠢笑了。
“是啊,謝謝提醒。”
他笑了笑,拿出手機,低下頭翻找當天的機票。
“還有票,走?”
“嗯。”
簡短的對話,卻像是老朋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