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的小巷,大雨毫無預兆的落了下來,破舊的雨棚支撐不住大雨的壓力,一點一點,彎下了腰來。
雨水順著破裂的雨棚,一滴一滴,像是死神的低吟,一下,兩下,一下下捅進心窩。
歪斜的土房子下,有一個與這副破敗景象格格不入的少年。
他有著一頭烏黑的秀發,被雨水微微打濕,有幾根貼在額頭上,臉上都是水。
他微微垂著眼,看不清眼裡的情緒,隻是捏著一張發黃卻平整的照片。
照片上有一個清瘦卻洋溢著少年氣的男人,一個溫婉的長發女人,和一個小小的孩子。
骨節分明的手捏著照片,手腕上一根紅繩醒目突出。
紅繩上一顆耀眼的紅寶石在短路的路燈一閃一閃的燈光下閃閃發光。
從遠處看,大雨滂沱中,一座矮矮的土房子的角落,一個看上去清貴的少年,落寞地坐在那裡,似是一幅美麗的風景畫。
這裡是曾經一夥毒梟的老巢,他們是茫茫人海中毫不突出的一夥中年人,有男有女。
平平無奇,卻無惡不作。
他們販賣毒品,綁架孩童,在被警方發現後逃跑。
終歸,這裡留下了一些重要的東西,那個男人帶著一夥人隱秘地來取。
少年的父親,一名緝毒警察,正在這裡搜集證據。
被那夥人看見,幾雙眼睛直直對視上。
刹那間,那夥人蜂擁而上,一拳打在那名緝毒警的腹部。
他們掏出刀,一刀刀往緝毒警身上捅。
年輕的警察在萬般疼痛中,儘力開槍,打光了所有的子彈,卻還是放跑了幾個人。
他們成功了,在奄奄一息倒在血泊裡的緝毒警麵前,搬走了所有毒品。
身上疼痛萬分,腹部被捅了十幾刀,刀刀避開要害,卻能導致血流不止。
他拿了幾年槍的右手,被毒梟狠狠踩斷,無力地垂在地上。
暗紅色的鮮血,順著他的嘴角,順著他腹部的傷口,止不住地流。
那是他一生的夢想,為民除害。
但是直到他生命結束,也沒能除掉哪怕一個微不足道的犯罪團夥。
年輕的緝毒警就這麼死在了這個偏遠山村的一個小巷子,就連屍體也是半個月後才被發現。
他的妻子,那個一生溫婉美麗的少女,得知他的死訊後歇斯底裡。
她恨,但是不知道恨誰。
她甚至連丈夫的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甚至,丈夫連墓碑上都不能寫名字。
一個月後的夜晚,她從十八樓一躍而下,死在了離丈夫死處一千三百公裡外的城市,留下了年僅八歲的兒子。
這個兒子,正是雨中的少年。
十七年前,幸福美滿的家庭被犯罪團夥害得支離破碎。
他被舅舅收養,最後連舅舅都在他十八歲那年離他而去。
他很有錢,或者說是用幸福換來的很有錢。
舅舅堅持到他十八歲成年才離開,將家產轉移給了他。
他今年二十五歲,正是最美好的年華,但他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人。
父親因公殉職,母親抑鬱殉情,舅舅因病去世。
本應該在家人嗬護下幸福成長的少年,卻從小接受千錘百煉,將自己牢牢守在保護層,不曾接受任何人的靠近。
在他眼裡,沒有人是值得相信的。
九月二十四日,是他的生日。
這一天,他的父親走了。
也是這一天,陪伴自己十年的舅舅也走了。
是今天,他來到了從未來過的地方,看看父親是在哪裡被殺害的。
就在這裡,這個破敗不堪的小巷子,冰冷無情的刀子,麵目猙獰的毒梟。
父親啊,他也隻是三十歲左右的人,稱得上一句少年。
他該有多怕啊。
九月,城裡的天氣依舊十分炎熱,但是在偏僻的鄉村,已經有絲絲寒風。
傾盆的大雨終究是壓垮了不遠處的雨棚,嘩啦一聲,讓人心裡一沉。
好不容易找到的避雨處,是在一座矮房子下。
少年抬起眼,後背靠在石頭牆上,不禁打了個寒戰。
好冷啊。
父親走的那年,也是這麼冷嗎?
有時候,也會想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
又會想,不是他的話,是不是就是彆人了?
那便算了吧,不要害了彆人。
是他,也好。
天漸漸亮了一些,但這傾盆大雨妄圖吞沒黎明的那一抹光芒,天空依舊是昏昏暗暗的……。
少年站起身,搖搖晃晃,走出了土房子下可以遮雨的一小塊地方。
大雨瞬間吞沒了他,衣衫濕透,冰冰涼涼貼在皮膚上。
一頭黑發被雨水打濕,一縷一縷貼在頭上,雨水順著額頭和臉頰滑落,遮擋了視線,又一顆顆掛在下巴上。
這裡一個人也沒有,因為沒有人會來。
沒有人會,來到一個曾經有過毒梟,毒梟還殺了人的地方。
但是,這裡同樣也是一位偉大的緝毒警犧牲的地方!
他不理解,為什麼他們會怕。
直到不久之後,他才明白。
他們不是嫌棄這個地方,是來源於心裡深深的恐懼。
毒梟啊,他們不是什麼普通人,是無惡不作的毒梟。
他們是,怕他們回來吧。
走出了山村,走上了街道,天空終於明亮了一點,少年也再也支撐不住,昏迷前,隻是憑借本能護住了手腕上的那串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