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 宴席上還喚郎君(1 / 1)

事已圓滿,賓主儘歡,郭家又安排了歌舞絲竹助興,確有幾分隆重。

眾人吃酒賞舞不亦樂乎,無人打擾嬴政和嫮兒,二人眼中也隻瞧得見對方。郭家的菜肴有些不知如何入口,嫮兒便親手剝了喂給嬴政。

李信在一旁暗笑:“公子怕是樂糊塗了,這麼久也不提何時成親的事!等宴席結束了豈不是徒增後悔?”想了想自己替他問出來:“老夫人,不知郭家打算何時允小姐出閣?”

這口氣完全是將自己當作男方親眷來者,此言一出,眾人皆安靜下來,郭老夫人斂眉愁思道:“照理說結親當結早,擇日不如撞日,便是今日結也未嘗不可——”

“老夫人所言甚是,大王意下如何?”李信大喜,畢竟眼下是在邯鄲,大王也已暴露了身份,著實不宜久留,能今日結親自是最好。

可郭老夫人話鋒一轉:“隻是若今日嫁了孫女,必定將遠赴秦國,這一生再難相見。老身一把年紀了,眼見時日無多,若就這般與孫女分離,怕是……”說著掩麵而泣。

嫮兒見狀也難過起來,被攙扶著到老夫人身邊,躺在祖母懷裡泣道:“若此刻便離了祖母,嫮兒亦是不舍。”

嬴政神色一黯,卻不忍嫮兒傷心,遂道:“今日娶親確然倉促了些,願聽老夫人之言,以為長遠計。”

郭老夫人強忍傷懷道:“大王勿怪,老身也非糊塗之人,怎能訂了親不允你儘快娶親?隻是實在難舍這孫女!不如便以兩年為期,若老身在此前身故,便也了無牽掛;若還活著,定當親自送孫女出嫁,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嬴政皺眉,兩年委實太長了些。

……

入夜,李信打開房門,見嬴政對月飲酒,知他心中傷懷。身為王侯,從未有過這種讓步,今日之舉可謂出人意料。

“大王,末將有事稟報。”

“講!”

李信猶疑片刻緩緩道:“大王可知郭老夫人年少時曾遇一恩人,救了她和父兄的性命?那人便是趙國的李牧將軍!”

“李牧?”嬴政眸色一寒,“當年孤以反間計令趙王逼殺李牧,除了心腹大患,如此說來,老夫人與孤有怨?”

“非但如此!之前聽郭家人說老夫人患眼疾多年一直未愈,這才將陌生的嫮兒姑娘錯認為自己的孫女,可那天在花園裡,老夫人卻一眼認出我是信兒,實在是古怪的緊!”李信說出心底疑慮,一個患有眼疾的老太太如何能一眼認出多年未見的外孫?唯一的解釋是她的眼疾已愈,若真如此,又豈會繼續錯認孫女?

“此事孤也疑慮重重,那郭老夫人雖年事已高,卻思慮敏捷,見識不凡,孤與之長談,也始終討不得半點便宜,著實不似一個簡單人物!”嬴政此刻驚覺那郭老夫人竟是滿眼的精明算計,不由心底一寒。

李信低眉道:“末將也隻是猜測,恐郭老夫人以兩年為期乃是緩兵之計!”

嬴政點頭:“你想孤儘快離去,且恐會影響將來的伐趙大計!不過你怕是忘了,嫮兒可並非郭家之嫮兒,她隻是暫時忘了自己巫山神女的身份,再則國計與私情豈可混為一談?不管發生何事,滅趙大計都不會停止,屆時你安排人將郭家老幼安全帶出邯鄲城即可!”

剛交談完嫮兒便來敲門,李信識趣地退出去。

這般乍合乍離,二人一時情緒頗多,嫮兒低眉垂首:“我來為公子打點行裝,盼君歸途中能少受一些風霜之苦。”

嬴政握住她的手佯裝不悅:“白天宴席上還喚郎君,現在就改口了?”

嫮兒羞赧,低眉不言。

嬴政接著道:“我能答應以兩年為期,乃是為了成全嫮兒的孝心,可我所受的相思之苦,嫮兒打算拿什麼來補償?”

此番原是要一些慰藉,不想嫮兒卻神色一變,鬆開他的手黯然道:“君乃王侯,又有一統天下之誌,必然日夜忙於國事,就算偶有閒暇,秦宮裡那麼多姬妾,隻怕個個都比妾貌美伶俐……”

嬴政不悅道:“嫮兒此話可是在疑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嫮兒既已許願你我如同那梁上雙燕,難道我便不會信守諾言麼?再說,你聽誰說孤的宮中有許多姬妾了?”

聽他頗有怒意,嫮兒忙道:“是妾糊塗,其實妾比君更憂心這兩年之期。”

嬴政抱她在懷,柔聲問道:“祖母可知你來尋我?”

嫮兒搖頭:“不知!”

“想也是,她斷不能容你做如此失儀之事。”嬴政淡淡道:“可若今晚不見你來道彆,我怕也難以安眠。”說著輕撫她的秀發。

嫮兒也知自己逾禮,不敢再多逗留,側身道:“既已道彆,君當安寢,妾回去了!”

嬴政卻哪裡舍得,回身將她抱緊,低聲在耳邊道:“彆走!”

他此刻情意纏綿,不自禁想要吻她。嫮兒隻把眼眸閉上,心想經此一彆前途難料,就算他要做出逾矩之舉,自己也不會後悔。

嬴政卻沒有吻下去,心想:“此刻自是情難自已,可若放任如此,事後又隻能將嫮兒留在此處。不出事便罷,一旦珠胎暗結,郭家人也不知會如何待她!”想來極為不妥,遂隻是抱了抱她,低聲道:“再待一會兒,我一定會儘快回來,到時候你可要乖乖的,彆再到處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