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辭 歲歲常相伴(1 / 1)

“藥是嫮兒姑娘親自熬的,還送了碟飴糖。”

李信把藥碗和飴糖擺放好,看公子很高興地一飲而儘,也鬆了口氣:“嫮兒姑娘還說若公子誠心求親,須先養好身體再去麵見老夫人,才不算失儀。”

嬴政點頭,將自己隨身的竹笛取下來著李信送去,才含了顆飴糖在嘴裡,心也跟著輕鬆不少。

嫮兒那邊收到竹笛,良久沉吟不語。夜半無人時披了件鬥篷悄悄來到嬴政下榻的西院,猶疑著叩響門。

嬴政本也睡的不沉,起身下床開門,見是嫮兒,話也不說,直接把她從門外抱進來。

嫮兒訝異於自己對他懷中的迷戀,良久才開口低聲道:“祖母不許我來探望,所以隻能半夜偷偷來了。”

嬴政待她益發愛憐,輕吻一下她的額頭柔聲道:“苦了嫮兒了!”

嫮兒低眉垂首羞怯地離開他懷裡,緩緩道:“我知道這樣不合禮儀,可總有些疑惑繞在心頭,不知君可否替我解答?”

嬴政點頭道:“你問吧,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片刻靜默,嫮兒背轉過去幽幽道:“祖母說我生了一場大病,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記了。雖說近來身體並無大礙,可總覺自己弄丟了很重要的東西,還有很重要的人。”說到此,又慢慢回頭凝著他問:“公子,你我以前是否相識?”

“是!”嬴政柔聲道:“非但相識,而且是很親近的人。不……你我之間又何止是親近!”

嫮兒麵上一紅,心底有些異樣的猜測,問道:“聽公子的意思你我可是許了諾的未婚夫妻?”

她這般問話已覺十分羞慚,將頭低著不敢被對方瞧見燒紅的臉頰。

嬴政對女兒家的心思並非全然不知,可既允諾過會告知全部,遂直言:“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

嫮兒聽罷甚為驚駭,腿一軟差點摔倒,被嬴政抱住,兀自驚魂未定,喃喃道:“我以前竟是那般輕浮的女子嗎?”

嬴政搖頭解釋:“並非如此,是我愛你至深,難以自持,所以才有了這許多事。我無時無刻不想娶你為妻,隻盼你肯點頭,而今也一樣。”

“公子這番說辭聽的我好生糊塗!”嫮兒皺眉:“是不是祖母她老人家不肯點頭,所以才……”

嬴政笑著又是一搖頭:“是你以前太喜歡自由自在,不願被約束,一提及婚事拔腿就跑,我無計可施,一直在後麵追著,隻盼你回心轉意,不要再逃了。”

嫮兒不禁莞爾:“公子可是慣會說笑,聽起來一點也不似真的。”

她誠然不太相信自己以前會是那般模樣,嬴政禁不住有些傷感:“這又哪裡是說笑?我從秦國追到了韓國,又從韓國追到趙國,我所走的哪一步裡沒有一個你?”

嫮兒被他深情的模樣打動,隻是依然無法確定他口中的人便是自己,幽幽道:“我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去過秦國還有韓國。”

“自然,你連我也忘記了呢!”嬴政神色不免頹唐,說罷又咳嗽兩聲。

嫮兒見他病體未愈,又一直為自己傷神,難免心疼,卻又問出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聽公子的意思,每次提及婚事我便逃跑,是不是因為我不想嫁你為妻呀?”

嬴政的臉頓時一黑,隻覺自己一番深情全都被西北風給刮走了,這小女子聽話都不聽音的嗎?完全挑錯了重點!還是說自己根本就不該講真話?

“你自然是想要嫁我的,隻不過想出嫁之前回來看一看祖母罷了!”嬴政胡謅一個理由,想著小小哄騙一下也無傷大雅,不然還真不知道如何接這番話。

而嫮兒竟然信以為真,小聲道:“難怪我自那日見了你,不管心中再怎麼懊惱,卻也始終無法忘懷,原來是早已情根深種,此生唯許君一人耳!”言罷眉眼輕抬,麵上一抹緋紅,嫵媚嬌俏不可方物。

嬴政乍然聽得如此動人言語,愛憐地擁她入懷,心想如今的嫮兒果然不似做神女時那般若即若離,既肯與他傾心相許,便當作是福氣吧,自己須牢牢把握住機會才是。

隔天待身體痊愈,便著李信在邯鄲城買來上好的珠寶絲綢和杜康酒正式求親。

郭家人見他病容已去,錦帶華冠氣宇不凡,心下多少已有些數,也難為這般矜貴的公子肯陪著他們演戲。

“如此厚禮,便是大梁巨富也相形見絀,這秦國來的公子果然大方!”郭老夫人不鹹不淡地誇讚著。

嬴政拱手施禮:“請老夫人笑納!”

郭老夫人微頷首,請他入座,話鋒一轉:“老身知信兒在秦國為官,他對公子如此恭敬,想來公子在秦定是做了大官!”

求親自須心誠,嬴政不欲再遮掩,朗聲道:“孤在大秦非是為官,乃是為王!”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郭老夫人被攙扶著起身,不多時郭家人齊刷刷跪了滿地。

“今日孤求娶郭家之女,必待之以誠,在座諸位皆是長輩,不必行此大禮,快請平身吧!”嬴政言辭懇切,隻盼郭家毋因他秦王的身份而拒絕這門親事。

郭老夫人朗聲道:“雖是求親,然則國在家之上,君臣之禮不可廢,煩請秦王殿下上座!”

此言頗為有理,嬴政不好推辭,遂由客座變為上賓,郭家人皆坐下首。

郭老夫人為使郭家人不再驚恐,直盯著李信罵:“信兒這孩子真是壞,竟連外祖母也欺瞞,害我一家人在大王麵前失儀,當真該打!”

李信何等乖覺,立時賠笑道:“今日是大王的好日子,待事了,孫兒自去外婆座下負荊請罪!”

這般巧妙地把話題又引回去,郭老夫人自不好回避,蹙眉道:“照理說大王親自登門求親,郭家斷無不允之理。隻是我郭氏隻有這一個弱女,一直以來全家愛惜嗬護,養的十分嬌慣,若一旦嫁作人婦,還是如大王這般的男子,怕是不懂得如何伺候,倘若觸怒了天威……”

下麵的話雖沒說出口,嬴政自也理會得,點頭道:“孤明白老夫人得顧慮,不過老夫人也該知道孤對嫮兒是傾注了一顆真心。成親之後,隻會待她如珍似寶,將她捧在掌中悉心嗬護,斷不會委屈了她。”

郭老夫人聽罷卻半點喜色也無,沉下臉來道:“秦宮裡的珍寶數以萬計,我這孫女兒又能得幾日恩寵?大王何必拿這種話來哄我老太婆?”

這番話可算甚為無狀,郭神醫禁不住低聲喚道:“母親……”聲含哀求,希望老母親莫再說下去,以免招來禍事。

而嬴政瞧郭老夫人的模樣,知其萬般不情願將孫女下嫁,遂耐心道:“嫮兒乃是奇珍異寶,孤掌中唯有她而已。若老夫人信不過孤,改日孤捧鳳印上門,一旦嫮兒入宮,即為秦國王後,如此可好?”

若說這郭家非官非商,世代不曾顯貴過,若真能出一位王後,自是光耀門楣之事。雖說醫者不求名貴顯達,可生在如今這亂世,能與天下最強的秦王結親,保一家安穩自是無虞。是以眾人皆麵露喜色,連郭老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勉強點頭。

“今日我郭家喜得貴婿,已著人在園中備下酒菜,權當定親之宴,還望大王不以酒食粗陋為忤,到時老身命嫮兒敬她夫婿三杯賠罪。”

無驚無險渡過難關,李信暗鬆了口氣,帶著嬴政入席,一路上少不得替外祖母家說好話:“我外祖母家雖非巨富,但飲食之道卻一點也不馬虎,尤其以藥材入饌,既色鮮味美,又滋補養身,可是一點也不粗陋。”

嬴政對吃什麼倒不甚在意,一顆心全在嫮兒身上,席間也是耐著性子等待,直到嫮兒梳完妝含羞帶怯地入席,心思方安定下來。

既是訂親之宴,嫮兒的妝容自然十分精致,清妍柔麗我見猶憐,與之前那遺世獨立的神女之姿大不相同,在男子眼中瞧來隻怕更加心動。

“嫮兒姑娘,快來向你夫君敬酒!”李信驚豔之餘時刻不忘為自家公子著想。

嫮兒跪坐於嬴政身側,斟酒敬上:“今日之宴,妾有三願:一願郎君所願皆得償,所得皆所念!”

此話自是說到了心窩裡,眾人皆笑,嬴政亦大喜,接過一飲而儘。

嫮兒再斟一杯:“二願:郎君千歲身安康,無憂無愁樂齊天。”

嬴政見她雖羞於抬頭,可祝酒辭卻總滿含情意,更覺歡喜,又一飲而儘。

最後一杯,嫮兒敬酒時猶疑了片刻低聲道:“三願……願妾與郎君如同梁上燕,歲歲年年常相伴!”

那簷下的燕兒對對雙雙,年年在此築巢,如此平常之事,而今看來卻是平添了幾分活潑可愛。再則嫮兒此言便是心甘情願許身之意,嬴政焉能不動情,握住她的手道:“孤自今日登門求親,心中多有忐忑,既恐長輩不允,又怕嫮兒並非自願,而今疑慮儘消,當真好生歡喜!”說罷接過酒杯,又是一杯酣暢淋漓。